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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国

 Iqlike 2015-11-12
  石阡县有位县大老爷叫范伊童,他自称是举人范进的嫡孙。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范进只是吴敬梓笔下的一个虚拟人物,与他范伊童毫无半点血缘,他却将其当做自己的老祖宗,以此烘托他是出自“名门”之后,实则他胸无点墨,全靠其父花钱为他买了个官。
  旧时的县衙虽说是一县之府,实则只是负责民事刑案,仅相当于现今的公安局和法院;其县太爷也不像现在的县长那样身负重任,“日理万机”,主要就是审案断案,充其量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法庭庭长;师爷就是负责审案记录或览诵法条以及处理文案,与现今法庭的书记员差不多。
  一般说来,县长、县令都是要经过科举考试择优录用,或异地调任。范伊童本就没多少文墨,自然进不了科举考场,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入不了仕途。那时,只要朝内有人或家里有钱,是不愁入不了仕的。范伊童就全仗他父母有的是钱,花银两为他买了一个七品县官。
  范伊童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其办案能力可想而知。他审理案件不依章法,随心所欲,稀里糊涂,令人啼笑皆非。而且,他还附弄风雅,不仅自称范进嫡孙,还将朝堂上《明镜高悬》牌匾摘下,挂上郑板桥的墨宝“难得糊涂”装点门面。其师爷王峥觉得此举不妥,有违典制,但他却不听劝阻,仍然我行我素,认为这儿山高皇帝远,无人发现,无人管束,他就是这儿的皇帝。
  一
  一日,范老爷正在堂上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忽闻堂外有人击鼓鸣冤。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命令:“升堂,传击鼓人。”
  一妇人缓缓步入堂前跪下道:“请大老爷为民妇作主!”
  范老爷一拍惊堂木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速速招来!”王师爷意识到他已将原告当成了被告,便小声点拨道:“老爷,不是速速招来,应是如实呈来或报来!”哪知范老爷不听其谏,仍然叫道:“就是要她速速招来!”
  那妇人抬起头来说道:“民妇丁杨氏,吴先生欺骗祖宗,盗取冥钱!”
  范老爷不知丁杨氏所告何人,所告何事,便又说道:“你胡说些啥?”丁杨氏又只得重复一遍:“民妇状告吴恩德欺骗我家祖宗,盗取他们的冥钱!”王师爷也未听得十分明白,估计范老爷更是搞不大清楚,于是便对堂下妇人说道:“丁杨氏,请你将事情的经过讲述清楚。”
  丁杨氏当堂陈述了案情:原来,丁杨氏死了丈夫,自己拖着一双儿女守寡未嫁,但她非常知晓民俗孝道,逢年过节都要给已故祖先及亡夫化纸烧钱,以示祭奠。但她一个民妇,又不识字,写不来符子。于是,她就请当地一位私塾先生吴恩德代写,一般不给工钱,只供顿酒饭。有一次她去化符子时,无意间发现其中几个故人及落款人姓氏不像“磨爪”——农村推磨的磨把子,“丁”字就像个磨把子。她虽不识字,但夫家姓氏还是认得,就像一根磨爪。她当时还以为是吴先生一时笔误,也就没计较。直到今年“七月半”——农历七月十五“鬼节”,包月半符子,她去火化符子时,发现大多数都是如此,她便偷偷拿去找其他识字的人看,结果多数亡灵都是吴恩德的祖先及落款吴恩德的名字……
  “还有这样的事?!”范老爷惊奇道,然后大声呵道:“传吴恩德上堂!”
  吴恩德早就等候在堂外,听范老爷一宣,即刻到堂,一下跪在民妇身旁。
  范老爷大声辱骂道:“咯狗日的吴恩德,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背信弃义,连鬼钱你也敢偷!”然后,掷下一根法签道:“给我重重地打他五十大板……”
  话音未落,吴恩德立即喊冤:“老爷,小民冤枉!”随后抬起头来看着范老爷说道:“我长期为她家写符子,且未收取分文报酬,为我的先祖先父包点小钱以此酬劳他们对我的养育教化之恩,应不足为奇,更不算盗,只当是润笔而已。”
  “也在理哈!”范老爷说道:“应该,应该!”然后一拍惊堂木大声宣道:“退堂!”
  二
  又一次,一个叫贾进的秀才击鼓鸣冤,并当庭呈上状纸。范老爷自然看不懂,便将此状递给师爷。王师爷接过一看,其状所述:“他打他的他我的他去拉他的他不打他打我的他”。由于古代对第三人称呼未分男女之别,通用“他”称,而且状文又无标点,故而师爷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依此格句反问道:“谁打谁的他谁的他去拉谁的他不打谁打谁的他?”
  于是,贾秀才便详述其案情:原来,他的邻居曾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其妻王氏多次规劝其改邪归正,当家立志,但曾屠不仅不听规劝,反而酗酒闹事,借酒发疯,打骂妻子。前日晚,王氏因感风寒,身体不适,又见曾屠未归,便以为他与往日一样不会回来,王氏未曾吃晚饭便上床睡了。殊不知,曾屠深夜又回来了。他见妻子已睡,并未准备饭菜,且冷锅冷灶,顿时火冒三丈,从床上拖起王氏就一顿毛打,其惨叫声惊动隔壁邻居贾秀才夫妇,二人便起床去劝架。谁知,曾屠抄起一根板凳,砸向贾妻柳氏,将她的头打冒了烟,鲜血直流。
  事后,贾秀才向曾屠讨要医药费,哪知曾屠耍奈不给,还指责他俩说:“两口子打架是常事,侧边人改较是多事。”
  贾秀才最后说道:“不得已,小民方将他告上县衙,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至此,贾秀才前面递交的那份状纸就应该明潦了:“他打他的她,我的她去拉,他的她不打,他打我的她”与王师爷的问讯:“谁打谁的她?谁的她去拉?谁的他不打?谁打谁的她?”竟然成了千古绝对。
  范老爷一听气愤道:“不陪钱也可,那你就以牙还牙,将他的老婆打一顿!”
  “不妥,不妥”贾秀才连连说道:“我们本来就同情王氏,怎么还要倒去伤害她呢,这不是君子之为!”
  “俗话说,打死癞赔好人。”范老爷用指头情不自禁地敲打着案桌说道:“你既然同情王氏,怜香惜玉,又不忍打她,……这该如何是好?”他又不停地扰着脑袋小声嘀咕道:“这该如何是好?”然后,他突发灵感道:“倒不如这样,那你们两个干脆就将妻子调换……”
  曾屠早就嫌弃自己的“黄脸婆”,对年轻貌美的柳氏垂涎三尺。而这一“判决”正中他意,于是急忙说道:“要得,要得,您真是青天大老爷!”
  贾秀才见他如此乱判,先是直呼:“使不得,使不得!”然后见事成定局,无望赢得官司,只得无奈说道:“我不告了,不告了!”
  “好,好,好!”范老爷一拍惊堂木宣道:“退堂!”
  三
  一日,天空乌云密布,闪电雷鸣,突然大雨倾盆。
  县衙内一派冷冷清清,范伊童并未坐堂,而是在侧厅街檐下听风观雨……
  突然,衙门外响起急促的击鼓声。
  鼓声扰乱了范老爷的雅兴,他便咕隆道:“咯老子,哪个这个天还来告啥状吗?”然后,衣不整衫不理,急匆匆步入公堂。
  一女子穿戴阔绰,衣裙湿淋,偏偏倒倒步入大堂,一下在堂前晕倒。王师爷见状,急忙上去为其掐住人中,并命衙役端来姜糖开水给她灌下,良久方醒。
  那女子有气无力地向范老爷述说冤情:“小女姓乔,开州人氏,因不满父母婚约,私奔贵县寻亲躲避,不料途遇大雨,随身未带雨具,幸好前面有一庙宇,只得进入庙堂避雨……”
  此庙谓之“葫芦庙”,残垣断壁,既无长老主持,也无和尚姑尼。几尊菩萨不是断头,就是缺臂。一片破败景象,令人阴森恐惧。
  大雨下个不停,女子无法赶路,只得继续在此避雨。良久,她感觉有些内急,环顾见四下无人,便解开裙钗蹲下小便……
  不料,这一幕恰巧被早已躲在庙内另一角落处避雨的一位书生瞧见。他见女子轻解罗衫,圆臀如玉,欲火难耐,淫心顿起,便上前将其强奸。
  那女子述说至此,早已哭成泪人,然后苦苦哀求:“请大老爷为小女子伸冤。”
  范老爷命捕快速传那位书生。不久,被告缉捕到堂,但他并不下跪,一派高傲之气。范伊童一拍惊堂木呵斥道:“跪下!”
  那书生不仅不下跪,反而抄起双手说道:“老爷,您姓范,本人亦姓范,名青,但我并非想占您的光而不下跪。我系本朝生员!”他歪着脑袋,直盯着范老爷冷冷地说道:“按照律例典制,生员见官可不拜,更别说下跪!”
  范伊童一听傻了眼,回过头看了一眼王师爷。王师爷不知老爷是想问他是否有如此规矩或是问他该如何审理此案,于是便代行其职问询范青:“范生员,堂前女子状告你今日在庙内避雨,突行不义,将其奸淫,是否属实?”
  范青当堂辩称:“确有其事,但并非奸淫!”
  “那是为何,请述其祥!”王师爷问道。
  范青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风雨潇潇,我正好避雨在庙,见此女对着菩萨撒尿,我一时无法阻扰,只得将其尿眼堵倒……”
  范老爷一听哈哈大笑:“堵得好,堵得好!”然后宣布:“退堂。”
  范生员环视一下公堂,再乜视女子一眼,冷冷一笑,然后大摇大摆走出门外。
  小女子仍呆呆地跪在堂前,不停地哭啼……
  四
  当日深夜,县衙突然响起鼓声。这可是破天荒的奇事。
  一个守夜衙役起来查看,那乔女子还站在鼓下。衙役对她说道:“姑娘,我们知道你委屈,你若不服,还是明日再来吧。”见女子仍无动于衷,便又说道:“再说,深更半夜了,没人理案的,还是回去吧!”那女子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范伊童问衙役:“昨晚是谁在击鼓?”那个衙役向他如实禀告,然后说道:“老爷,她夜闹公堂,必是想重审此案。”范老爷“哼”了一声说道:“如果她今天再来,你就给我狠狠的打,看她还敢不敢来!”
  当日,那女子并没再来击鼓鸣冤。衙门整天都风平浪静。谁知午夜时分,鼓声再度急剧奏响,那守夜衙役又出去查看,果然又是那女子依然站在鼓下,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衙役说道:“唉,你怎么又来了,叫你白天来,你怎么不听,偏偏要晚上来!”他顿了一下继续劝道:“姑娘,我说个不中听的话,你就别作指望了,我们老爷已经生气,他也不会再理你的,你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对你更是不利,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那女子又飘然离去。
  连续两晚深夜击鼓,吵得范老爷心烦意乱,觉未睡好,神不安宁。次日,他问王师爷:“那个妖女夜夜惊扰,你看如何是好?”
  王师爷知道女子身蒙冤恨,范老爷又不秉公断案,他一时也没啥好主意,只是随便说道:“想必此女可能还未离开本县,或在其亲戚家里,待我去跟她谈谈,或给她使些银两,劝她不要再来惊扰!”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有人来报:“葫芦庙有人上吊。”
  范伊童带着王师爷及几个衙役迅速赶往葫芦庙,大家一看被吓得目瞪口呆,那吊死鬼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夜来击鼓鸣冤的乔姓女子,且身体开始发泡,估计已经死了两日。因死者是外乡人氏,尚不知她亲戚姓甚名谁,身在本县何处,一时难以查找,官府只得花钱将其安葬。
  本以为此案该到此了结,殊不知,她的冤魂尚未离去,照例每晚午夜时分,便准时来县衙击鼓鸣冤。
  后记
  据《石阡县志》记载:范伊童虽清廉不贪,但懒惰无能,执掌衙事一年三月,仅办数件民案,且不依律条,件件存疑,致使冤者蒙冤,肇事者未受惩戒,一时秩序紊乱,民风恶化,民怨极大。
  钦差巡按至此,夜闻堂鼓声声,倍感惊奇。师爷王静将“乔女被奸,蒙冤自尽,冤魂不散,夜夜击鼓”等情形向钦差如实禀报,并将范伊童当任期间所办案卷交予巡按查核。钦差闻之大怒:“皇天之下,竟有如此昏官!”当即罢免了范伊童官职,并重审乔女被奸案,削去范青生员资格,收监待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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