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我们和日军又打了一仗 ——通化平息日本旧军人暴动纪实 作者:李占恒 有山城之称的通化,美景多多,玉皇山、浑江大桥,以转盘道为中心延伸出去的老街老建筑……用三个词形容:古朴、多姿、巧妙铺陈。古朴,说的是通化悠久的历史与朴实的风习;多姿,是说那些建筑,有古的、今的、中的、洋的(国人称日本为“东洋”)各领风骚,相互作用;巧妙铺陈,则是说在布局上,山与水、岗与洼、枝与蔓,都铺陈的巧妙悦目。我的这个感受,来自16岁来通化参加全国滑雪赛,一住两个月,通化给我的美丽感受。正是因为知道她的美,在我28岁那年来到通化,得知这一秀美的街区遭遇过一场劫难时,我的眼睛模糊了,那迷蒙我双眼的是血雾…… 1946年2月3日凌晨4时,日本旧军人与国民党在通化联手制造了武装暴乱,史称“二·三事件”。掐指头算算,这一天距离1945年8月15日本投降日,只有168天! 其规模:参加暴动的日本旧军人及日本平民3000余人,外援若干;国民党反动份子与伪满官吏、及走卒数百人;敌方除动用了手枪、步枪、机关枪、手榴弹,还有替代兵器棍棒、刀斧,及重火器大炮。 进攻的重点目标是通化的最高行政权力机关,通化专员公署;最高军事指挥机关,东北民主联军通化支队司令部;最高治安机关,公安局;及电话局、变电所、医院、看守所等一批通化要害,这些目标正是我上面提到的,那片美丽街区的美丽建筑。 这宗罪归于谁呢? 前台是两个人:前日本关东军125师团参谋长藤田实彦;通化国民党书记长孙耕尧。 后面指使的亦两个人:日本关东军特务近藤晴雄,辽宁国民党党部书记长李光忱。 再往上是,国民党东北南部先遣军司令莫德惠与原日本关东军特务头子池田纯久。 ——1945年11月20日,莫德惠与池田纯久相勾结,委任潜伏在老岭山区的藤田实彦大佐为通化前进司令官。命令他搜罗通化地区溃散的日军对抗共产军。以迎接中央军接收东北。 暴动总导演李光忱,派日籍国民党特务赴通化,联络孙耕尧与藤田实彦,策划暴动。 罪缘还应上溯,那就追到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美国总统杜鲁门了。 蒋介石发动内战启用了侵华日军司令官、战犯冈村宁次做他的军事顾问,地方官员亦效仿之,如山西的阎锡山启用日本军政人员作官员(这批官员被我人民政权逮捕后,定为两次犯罪,获刑,关押在抚顺战犯监狱)。 杜鲁门是什么责任?见《杜鲁门回忆录》第二卷文字: 假如我们让日本人立即放下他们的武器,并且向海边开去,那么整个中国就会被共产党拿过去。因此我们必须采取异乎寻常的步骤,利用敌人来做守备队,直到我们能将国民党的军队空运到华南,并将海军调去保卫海港为止。因此,我们便命令日本人守着他们的岗位和维持秩序,等到蒋介石的军队一到,日本军队便向他们投降,并开进海港,我们便将他们送回日本。这种利用日本军队阻止共产党人的办法是国防部和国务院的联合决定而经我批准的。 日本这次暴乱组织者之一、日籍国民党特务阿布元供辞: 关东军的指令在铁路干线上的部队解除武装;在偏僻地区山岳地带的部队则尽可能的避免解除武装,以保存力量。 看来发生在日本投降不久的“二·三”暴动,是有历史大背景、国际大背景的。 接着我们探讨,为什么如此大规模的暴乱发生在通化,而不是其他地区? 通化地区是日本——伪满洲国的大后方,前可出击(山区可屯兵),后可退缩(朝鲜是日本的殖民地),所以当伪满洲国行将垮台时,关东军挟伪满洲国皇帝、诸大臣由长春退缩通化及辖下的临江,在临江大栗子沟溥仪宣读退位昭书后,做鸟兽散,日本人带溥仪与溥仪的7个男姓亲信返通化,坐飞机出逃(经沈阳被苏联红军俘获),扔下皇后婉容、及溥仪胞弟溥杰的日本女人嵯峨浩等一干女眷、官吏、走卒于通化……败退到通化来的数万关东军,改头换面,化整为零,藏匿于长白山的沟沟岔岔,暴动头子藤田实彦,化装矿工,藏身于远离通化的石人沟,数以万计的日本散兵游勇、开拓民、侨民及他们的家属,为生存计,放下身段,在通化市里做工、经商……生活相当窘迫,我人民政府对这些日本人进行了救济,仅1946年1月便救济日本贫困群众粮食4.6万斤。 简言之,此时的通化,国民党的势力尚未浸入,苏军的势力相当弱小,日伪势力相对“强大”。 在长白山这条沟里,日本人营造了自以为得意的气场,这气场,反映在以藤田实彦为首的日本暴乱头目与国民党代表在暴乱前,即1946年1月21日达成的政治协议: 协议共有四条: 一,保证在通化的日本人不回国; 二,保证在通化的日本人不失业; 三,在通化的日本人加入台湾籍; 四,暴动成功后,在通化成立“中日联合政府”,悬挂中华民国国旗与日本国旗。 分工孙耕尧掌握政务,藤田实彦掌管军事。 什么叫狂妄? 这就叫狂妄。 共产党方面呢? 虽然共产党挂牌宣示接收了通化的行政大权,但处于百废待兴阶段,事情太多,太多,排在前面的是剿匪、民生与治安,包括众多贫困日本人的生计。 部队都进山剿匪去了,市区只有三个有战斗力的连队,及零散非作战部队,如炮校、航空总队,总兵力不到500。但是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党政军领导,机关工作人员,大多数有战争经历,从暴动前后的良好表现看,这是一批有胆略、有智慧、有气魄的共产党人。 通化设中共辽东省分省委,吴溉之任书记。时年48岁的吴溉之,1924年入党,黄埔四期,经历了上海工人武装起义、平江起义、武昌起义(三个起义顺序?)和二万五千里长征……解放后出任最高法院副院长、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 东北民主联军通化支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刘东元,即开国中将刘西元,红军、长征干部,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解放后任总政治部副主任、兰州军区副政委、南京军区副政委。 还有,下面我将提到的那些优秀的指挥员、战斗员及广大良民百姓。 暴乱发生在1946年的春节,有个百姓说了:“小鬼子倒台了,刚过上个好年,怎么又要起事?” 人心向着共产党。 暴动时间是2月3日,但2日,大年初一敌我就交手了。 日伪在我队伍里面发展了数个内应分子,这些内应分子中不少人又内应了我们,他们把暴动情报及时通报给了自己单位的首长。层层传递,吴溉之汇拢多方情报,决定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情报告知,暴动的时间是2月3日早上4时,吴溉之召开的各方首长会议的时间是2月2日,大年初一晚饭之后。与会者几乎囊括了通化党政军全部负责人。吴溉之做了紧急布置:一,调集援兵;二,全体党政军机关领导与工作人员全部拿起武器(包括代用武器),投入自卫反击作战;三,迅速清理各自单位的内应分子…… 一边开会,一边行动。 通化支队参谋长茹夫一带小分队,在“双料内应”沈殿铠的引导下,直奔暴动分子的指挥部……茹夫一与沈殿铠犹如少剑波与杨子荣,深入虎穴,活捉了暴动国民党方面的一号组织者孙耕尧及其手下的“八大金钢”,接着沈殿铠又大义灭亲,敲开姑姑家的房门,逮捕了姑父刘敬儒;遗憾的是捉藤田实彦没有成功——此战成果,形成“二·三暴动”的指挥者全部为藤田实彦为首的日本旧军人了。 即刻提审孙耕尧。 这是共产党的书记与国民党的书记第二次较量,第一次是吴溉之抢先挂了人民政权的牌子,孙耕尧想挂国民党的牌子,吴溉之坚决不答应,斥退了孙耕尧。这是二人的第二次较量,时间在暴动即将发生的那个夜晚……审问到凌晨4时,电灯忽然三灭三亮—— 孙耕尧的脸上现出冷笑,但他换回来的是吴溉之的铁青面孔,孙耕尧听到四个令他瘫软的字:“马上枪毙!” 茹夫一与沈殿铠把孙耕尧等7个头目,拉到院里的时候,暴动的枪声、呐喊声已经迫近了,就地对7名罪犯执行处决,沈殿铠亲手枪毙了他的姑父……太紧迫,太匆忙,这7个罪犯均没有死掉,不得不二次补枪,二次执行枪决的时间是天亮之后,暴动平息的时候,如此说来,7个流着血的暴动头目躺在雪地上,听了一整夜的枪声、炮声、呐喊声,那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心情?想象得出,也想象不出。 让我们看看这场暴动与平息暴动的战斗吧。 通化地区专员公署“飞机楼”—— 我只有一个排另两个班的兵力。 带领150日本军人冲锋的是通缉中的暗杀团的佐藤弥太郎少尉,此人在此前——1月10日我军逮捕日本战犯时漏网。佐藤疯狂得很。 有日本参加者描写这场战斗: 佐藤少佐在前头提高喊声,150人蜂拥而上,在正门已经准备好等待的轻机枪喷出火焰。他们跨过一个一个倒下的尸体杀到中间,一个接一个的手榴弹投入他们中间而爆炸。 引自元木和男《日籍解放军士兵看到的通化暴乱及藤田大佐》 日军很快冲进了专署一楼……大楼里,专员蒋亚泉在四楼调兵遣将,专署秘书长夏峻青在二楼指挥战斗,连长赵明带队坚守二楼,卡住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夏峻青传达蒋亚泉的命令,不得退后一步楼阶!盼援兵,援兵不见…… 就在专署“飞机楼”战斗正酣时,专署门前不远处的留置场(看守所)吃紧,这里关着1月10日搜捕来的与暗杀团相关的120名排级以上罪犯,逼近的枪声令罪犯狂妄起来,专署司法科朱姓科长下令,处决这些在押罪犯,于是看守班的战士,在拼死防御的同时,处决了在押的日本罪犯…… “飞机楼”告急,相持中,通化支队与朝鲜义勇军支队(我东北民主联军所属部队)的援兵到了! 如果日本人的进攻再猛烈一些,如果我军增援部队再晚来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通化支队司令部—— 支队司令部在山脚下,山上是日本人住宅,日本暴动分子居高临下,向支队司令部进攻,坡陡,路滑,日本暴乱分子干脆坐“滑梯”向支队房楼冲锋……猛烈,多波次,我守军把全部窗口打开,机枪向着滑道扫射——冲锋者大都拿着原始武器,大刀、棍棒、铁钩、斧头,很少几人挥舞手枪步枪,无炮火掩护,然而呐喊声压不住机枪的叫声——进攻的疯狂了,守卫的拼命了…… 红十字医院—— 日军在这里得手。 这里住着从沈阳和锦州前线下来的200多名我军伤病员。医护人员大部分是日本留用人员。他们接到日暴乱指挥部的命令,清除民主联军伤病员,准备接受日本关东军的伤病员,当时守卫红十字医院的是朝鲜义勇军的一个排,暴乱分子摸了哨之后,冲进医院,将150余名伤病员杀害——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行凶者中有 100余名留用的日本医护人员!他们明白用什么东西,打击人的什么部位可以致命,这些代用武器,有手术刀、有截锯、有听诊器的胶管、还有手——这双手知道掐人的什么部位,可以令人致息…… 公安局—— 一度被占领。 我两个排的兵力一分为三,只1排的2、3班守卫公安局。 这里关着皇室成员与家眷,皇后婉容和贵人李玉琴,及嫁给溥仪的弟弟溥杰为妻的日本女人嵯峨浩,她不是普通日本女人,她是皇族成员。暴动指挥部将解救这伙人定为重要行动目标,对于这条,参与营救者与被营救者事后都有交待: (他们)告诉我们:“今天夜里,预定由宪兵工藤前来营救你们,在两三所房子前面的那所房子,有两个侍女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请等候…… 引自嵯峨浩《流浪的王妃》 由于受到占领公安局日军的顽强抵抗,中共通化分省委命令炮兵学校派出部队和大炮增援。炮声一响,炸弹落到了有小黄楼之称的公安局……婉容在鸦片麻醉中醒来逛叫,溥仪的乳母被炸死,李玉琴的玉容被弹片划伤,嵯峨浩紧紧搂住女儿…… 坚守公安局的日军决定放弃小黄楼。 我想已经是这样没有办法了,就走到浩子夫人旁边说:“无论如何我们是败了,现在想救你们出去是困难了,你们只好暂时还在这里受苦了。”浩夫人说:“我给你们一个任务,请你们接受——回到本部把我们母女平安无事的情况告诉藤田参谋长就行了。”我接受了这项任务。 引自中山菊次《说说通化事件》 “二·三暴动”全面平息。 战况,共产党方面报道:参与暴动总人数1.23万人,当场击毙者1000余人,俘虏3000余人,其中国民党匪徒仅130余人;国民党情报称:被俘阵亡孙耕尧、藤田以下1800余名,内日军千名被射死。日头目藤田实彦在搜捕中被捉;在拘押中,病亡。 我方仅牺牲26名干部战士。 通化作家吕明辉,费时14年完成长篇纪实文学《通化“二·三”事件》,他在书中如是评价“二·三”暴动: 做为一个职业军人,藤田在日本战败投降后,本来是有三条路可走的: 第一条路是本着武士道精神,像许多日本军人那样洁身自决; 第二条路是本着忠于天皇精神,像125师团今利龙雄中将师团长那样,执行日本天皇的命令,接受解除武装,成为俘虏去苏联。 第三条路是忍受战败的耻辱,逃亡到深山老林,等待时机回国。 但是,藤田大佐没有在这三条路中选择,他选择了第四条路——把自己生存的希望赌给了国民党,把自己今后出路赌给了暴乱,结果,成为中日两国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许多日本人在其著作中提到:战败已经过去5个月了,日本人没有了武器还发起暴乱,怎么能够获得胜利呢?怎么也想不到藤田大佐会策划出如此愚蠢的行动来。 来源:dajunmao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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