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盎格鲁圈 | 爱尔兰与不列颠的分合始末

 圆角望 2015-12-15


盎格鲁圈 | 爱尔兰与不列颠的分合始末


需要再次强调,不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历史,不要因为爱尔兰二十六县在1921年脱离了联合王国,就老是不由自主地把从抵抗亨利二世入侵以来的每个事件都看作分裂的证据。


文 / 丹尼尔·汉南

译 / 徐爽


2011年,女王和爱丁堡公爵访问爱尔兰共和国。这是乔治五世以来在位的英国君主首次访问爱尔兰。1911年乔治五世加冕时,爱尔兰还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女王和公爵访问了克罗克公园。1920年,爱尔兰皇家警卫队在此向一群观看爱尔兰式橄榄球的观众开枪,14人丧生。女王向在那不幸年月中丧生的人们敬献了花圈,并在爱尔兰共和党人的精神圣地科克结束了访问。


访问取得了巨大成功。这标志着联合王国和爱尔兰在长久的政治破裂之后,尽弃前嫌,重新结盟。除了有极左翼团体酸溜溜地抵制女王的访问,几乎所有爱尔兰媒体都盛赞此次访问,尤其为女王能在爱尔兰发表官方演讲而感到振奋。


但政府间的分歧从未影响到两国公民的良好关系。1921年分裂以来,生活在英国政府管辖下的大不列颠岛上的爱尔兰国民一直都比在北爱尔兰的多。就在分裂之后,两国都给予对方互惠社保权、大学录取权,甚至投票权。没有哪个英格兰和苏格兰城镇和爱尔兰切断了联系,也没有哪个英国人觉得爱尔兰人是外国人。显然,除了政治之外,两国就是一家人。


需要再次强调,不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历史,不要因为爱尔兰二十六县在1921年脱离了联合王国,就老是不由自主地把从抵抗亨利二世入侵以来的每个事件都看作分裂的证据。



古代的爱尔兰与英格兰

英格兰人——更确切地说是诺曼人——对爱尔兰的征服,事实上是欧洲历史的大势所趋。更早以前,北部民族凭借其先进的军事技术占领了欧洲大片土地。爱尔兰这片土地和从苏格兰到塞浦路斯的广大疆域都处于其军事统治之下。


1169年,被废黜的爱尔兰国王,伦斯特的德莫特·麦克默罗,从英格兰和威尔士引来诺曼人来帮助他夺回王位。这些诺曼人虽然挂着骁勇善战的金字招牌,实际上却不过是雇佣兵。他们接受了德莫特的条件,渡河破敌,得到了封赏的土地和城堡。亨利二世担心其中的一个男爵企图控制全岛,兴师伐之。1171年,他亲率部队登陆,并得到了爱尔兰地主和主教的拥戴。接下来的8个世纪,英格兰和爱尔兰都在同一个君主的统治下。然而,无论你怎么想,这恐怕都不能算作共和人士口中流传的“英格兰压迫”的开始吧。当时,英格兰和爱尔兰跟欧洲许多其他民族一样,都受到诺曼贵族的压迫。这些贵族,后来被弗里德里希·尼采夸张地称为“在每一支贵族家族”中都找得到的“高贵血统的禽兽”。


在诺曼人入侵之前,爱尔兰从未统一过,再往前追溯就没有独立的爱尔兰一说。两国间的紧张气氛大致是在宗教改革后才开始形成的。宗教改革颠覆了大不列颠,却几乎没有触及爱尔兰。我们知道,从伊丽莎白女王继位一直到滑铁卢最终击败拿破仑,英格兰始终处于对西班牙和法国长期作战的状态。爱尔兰在整个这一时期都是软肋,因为天主教军队很有可能在此登陆进犯并得到当地教徒的支持。伊丽莎白女王和詹姆斯一世在位期间,新教徒被安插在爱尔兰的北部和东部沿岸各地,以防范这种入侵。这些教徒部分来自英格兰,大部分来自苏格兰。


从此以后,爱尔兰就不断发生宗教派别斗争、叛乱和血腥的镇压。不过,再次强调,我们可不能犯关公战秦琼式的错误。要知道,爱尔兰天主教在盎格鲁圈第一次内战中力挺查理一世,在第二次内战中又效忠王室。总的来说,十六、十七和十八世纪的爱尔兰民族主义,并不是要寻求从王国中独立出去。


从伦敦方面说,爱尔兰问题很简单。要知道大部分爱尔兰人并未享有完整的民主权利;但赋予他们这些权利,就相当于赋予天主教徒更多政治权利,这可能牺牲岛上占少数的新教徒的利益。小威廉·皮特提出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他许诺在合并不列颠和爱尔兰议会时给予天主教徒更多的投票权。这样,爱尔兰天主教徒就可以在更大的选举系统中平等地享有完全的政治自由,又不至于去侵夺他们的死对头——新教地产主们。


小皮特的方案在上议院受阻,所以它到底能否解决爱尔兰问题成了历史悬案。《联合法案》通过后,爱尔兰议会解散,议员迁往威斯敏斯特,但是天主教解禁则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这是恶性循环的开始。英国迟早会解决爱尔兰问题,但永远慢一拍。伟大的自由党首相、支持爱尔兰地方自治的威廉·格莱斯顿抱怨说,爱尔兰问题的麻烦在于每当找到解决方案的时候,他们又切换主题了。他说的没错,因为伦敦的政策总滞后于爱尔兰的诉求。一开始,爱尔兰独立运动要求解除天主教徒在民权上受到的限制。等到处理了民权,问题又转移到土地改革。终于,土地问题被纳入议会讨论了,但这时运动又变成了要求地方自治。地方自治权终于在1912年不顾阿尔斯特新教徒的强烈抵制而姗姗来迟。这些新教徒效仿他们17世纪的苏格兰先辈,订立了《阿尔斯特圣神圣盟约》,坚决抵制任何形式的爱尔兰自治。但跟小皮特的方案一样,我们永远无法知道1912年的立法是否能解决这一问题,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法案实施前爆发了,于是就任由事态自行发展了。



一战与“复活节起义”

可以确定一点:直到1916年以前,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的诉求始终是恢复1800年前国王治下的爱尔兰议会的状态,共和主义处于边缘位置。领导爱尔兰党派发起1916年复活节起义的约翰·里德蒙曾希望爱尔兰和英格兰尽可能不分离。一战爆发时,他恳求爱尔兰人民参战,与其他英语国家的盟军并肩作战。爱尔兰确实也派出了大量军队。


尽管现在共和党人想证明曾经得到民众支持,历史记录则另有说法。1900年4月,维多利亚女王访问都柏林,想要赞誉爱尔兰官兵在南非战争中的英勇。当时的情形,有一段时文是这样记载的:“我们进入都柏林,万人空巷,每一个窗口甚至屋顶都挤满了人。我经历过许多类似的访问,但还从未见过像都柏林民众这样热情甚至可以说疯狂的场面。”


也确有异议的声音,但不多。亚瑟·格里菲斯创办的《爱尔兰人联合报》在访问两周后酸溜溜地评论:“这奇怪而苦涩的一课,请诸位不要忘记。就因为短短几周的背叛,我们需要用无数的努力来为这片土地赎罪。”


格里菲斯眼里的“赎罪”,十六年后实现了。一战在许多方面助推了复活节起义。共和党领导人害怕一旦在盟军服役的大量爱尔兰士兵归来,全面独立的梦想将无法实现。尽管少有人提及,但在索姆河战役第一天中牺牲的、着英国军装的爱尔兰南部天主教徒,比起义中死掉的还要多。


英国当局则视复活节起义为令人发指的叛乱,而此时的英国军队中尚有数十万爱尔兰士兵在法国战场上出生入死!纵有千万个理由,当局的反应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极不光彩,且下手之重,可谓愚蠢至极。大批反叛者在数周内被击毙,有些还只是青少年。爱尔兰的民意瞬间反转,并且再也无法挽回。


有人指出,复活节起义以致最终承认爱尔兰自由邦,可以一路上溯至反对托利党人并同意地方自治的历史。也许吧。但当维多利亚女王完成都柏林的正式访问时,联合王国的破裂并非必然,更别说之后的暴力和流血事件。正是由于八百年压迫的种种议论,以及无数历史事件积压并释放出的血腥暗流,最终汇集成混乱的大爆发。


“血会白流吗?”叶慈问道。也许是的。因为整整一个世纪中大部分时期,爱尔兰问题已吵得整个不列颠群岛的民众精疲力竭。直到近十年来,双方关系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血浓于水

事实上,在大部分英国人看来,尽管爱尔兰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却不是外国。爱尔兰人和我们书同文、衣同服、食同肴(悲惨啊,连喝的都一样),电视节目、足球队、购物品牌都是相同的。我们一半正经一半玩世不恭的交谈风格,甚至和盎格鲁圈的其他国家相比都与众不同。


不列颠和爱尔兰除了政府出台的政策,在其他方面,比如历史和地理、习惯和思维、贸易和结算、血缘和语言,几乎都是共通的。然而,尽管民间的通婚和融合从未间断,两国政府却顽固地坚持长期分裂。如果能在政府部门和职位上听到更多的爱尔兰口音,无疑将具有重大意义。


最初的分裂可能无法避免。早先的爱尔兰领导人,就算不是事事反对不列颠,起码也竭力避免做不列颠人做的事情以拉开他们同不列颠的距离。(尽管在二战期间,许多爱尔兰公民一改常态,纷纷应征加入不列颠军队,并且获得了780枚勋章,包括7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我个人认为,爱尔兰政界和欧盟走得太近,最初的部分原因就是基于对不列颠的疏远。虽然不久以后,他们也跟所有政客一个德行,寄望从体制中捞一票。


21世纪后,以前的对抗不复存在了。欧元危机迫使两国重新联合,女王的访问更强化了两国的同盟。


2010年的民调显示,43%的新芬党选民希望把欧元换回英镑。此次危机中,其他欧元区政府对爱尔兰政府的冷酷和英国政府可谓天壤之别。欧元区指责爱尔兰税收过低,要求提高企业税,而英国则毫不犹豫向爱尔兰提供金融援助。


和解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两次世界大战中为盎格鲁圈浴血奋战的爱尔兰人终于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和嘉奖。2012年伊始,爱尔兰进一步平反了二战中为不列颠作战而抛弃己方军队的5,000名爱尔兰士兵。恩达·肯尼政府释放这个信号有重大意义:他们要尽其所能否认埃蒙·德·瓦莱拉的中立政策。


这5,000名士兵怎么说也是违反法令了,现在给他们恢复名誉,意味着当年的法令不得民心。他们本应当作为爱尔兰军队的一部分,加入同盟国对抗法西斯主义。这5,000名士兵是很特殊的,因为他们已经隶属另一国的军队。二战中,还有超过7万南爱尔兰的天主教徒涌进北爱尔兰的征兵所,另有更多爱尔兰人奔向英格兰。


先父祖籍是阿尔斯特的天主教徒。在意大利服役期间,他待在一个有多宗教背景的北爱尔兰骑兵团,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有次我曾问他是否想得起士兵中的宗教差异。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有一次,有一些人轮流哼唱起爱尔兰亲英派和独立派的歌曲。而在面对共同外敌时,他们的分歧涣然冰释。


爱尔兰自由邦对1920年代提出的各种帝国邦联方案非常头疼。在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和南非人热衷于如何维续各种形式的政治联盟时,南爱尔兰则铁了心要走相反的路。想要继续留在联合王国中实行自治的人和寻求完全独立的人在爱尔兰南部爆发了残酷的内战。起初,独立派处于劣势,后来逐渐取得决定性优势,并且希望把胜利带回家。


英国当局不愿接受一个缺少爱尔兰的主权协议,各种邦联方案最终不了了之。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爱尔兰首相和英国首相一起站在唐宁街10号宣称联合王国是最重要的盟国却不引起任何骚动是多么重大的事情。靠攻击不列颠外交政策而博取任何爱尔兰政党集团欢心的时代一去不返了。这个国家不再犹豫,爱尔兰已经重返盎格鲁圈。


关于“盎格鲁圈”

那些以英语为第一语言的地方,在欧洲被统称为“盎格鲁-撒克逊世界”。这一称号并非基于种族,而是依据文化,指的是,说英语并认同小政府的人,无论他们身处旧金山、斯莱哥或者新加坡。在欧洲大陆的许多评论者看来,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和其他英语 国家的人构成了一个“盎格鲁-撒克逊”文明体,他们最大的特点是都信奉自由市场。我们把这样的文明体称作“盎格鲁圈”。


延伸阅读

《自由的基因》丹尼尔·汉南 著 / 徐爽 译 / 2015年9月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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