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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孤弦竟日弹

 圆角望 2016-01-11

朱秀坤(江苏)

霜叶渐红、芦花飞白的季节里,一朵朵新棉就如流浪在外的孩子,让从清明牵挂到立冬的母亲们早早地收回了家,不再让它们在冷露与寒气中受冻。这时就有身背硬栎木大弓的弹花匠早早地来到了镇上,身后是他的小徒弟,肩上扛两只大圆盘,手里提着线拐子,二人走进了古镇的石板小巷,走进了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说起弹花匠,该是极古老的职业了,从人类种棉花、絮棉被时就有了吧?虽说是脏、累、清苦,到底与音乐相伴。让双手抚摸得锃亮的檀木榔头一下又一下击打在栎木大弓的驴皮弦上,“梆、梆,嘡——”“梆、梆,嘡——”,随着有节奏的一声声弦响,一片片飞絮极优雅地在棉花堆里上下翩飞,一会儿那小小的灯光晦暗的室内就下起了漫天雪花,戴口罩的弹花匠连同他的小徒弟渐渐地成了两个活动的雪人,犹自围绕着一堆白云在奔忙。这一幕到了文人的笔下,可是浪漫得很,说是“长木梢,短木敲,金鸡叫,雪花飘”,又道“白雪纷纷,伯乐操琴,问是何调?人人知音”。

弹棉花是极复杂的活儿,不仅要用大弓将一团团板结的棉花弹得蓬蓬松松,像白云一般又软又暄,还需用他们特有的硕大的圆木盘,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暄软的棉胎挤压得平平展展,这才拿出他们的线拐子,春蚕吐丝一样抽出一根根棉线,密密地网住弹好的棉胎,逢上结婚出嫁的,还会用大红棉线织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红双喜。

冬季里,农闲时候,正是准新娘们预备嫁妆的季节。谁家不早早地絮上几床新棉胎呀,十斤的八斤的七斤的,份量不等,选的俱是上等的新棉,让弹花匠夜以继日,伴着一阵阵弦声,弹好,再用了龙凤呈祥、喜上眉梢图案的丝绸锦缎,认真地缝好,屋里便一下子有了喜兴与祥瑞之气。只是做母亲的望一望那堆在姑娘房里的几床新棉被,望望姑娘含羞的笑眯眯的眼睛,心中总忍不住露出几分不舍与留恋,到底是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疙瘩啊。

那些手工弹出来的棉被,让爱心与亲情密密地缝制出来的美丽的丝绸棉被,盖在身上,再冷的夜晚,总会让人全身温暖。

只是如今少有弹花匠出现了,大家都盖上了鸭绒被、蚕丝被、七孔被、九孔被、踏花被。那秋冬时分出现在长街陋巷里的单调弦声已经听不到了。

棉花街里白漫漫,谁把孤弦竟日弹?弹到落花流水处,满身风雪不知寒。那些竟日不知疲倦地弹奏着驴皮孤弦的弹花匠,他们是从何时开始式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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