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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伺候的诗歌

 圆角望 2016-02-17

  阎国栋教授是我的忘年之交,他年轻有为,担任博导,其著作《俄国汉学史》广受好评。他读书很多,知识渊博,计算机运用娴熟。我翻译写作过程中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有时就向他求助。比如,别列列申的《道德经》俄译本序言,谈到老子和老聃在七世纪和八世纪被相继封神,我就不明白封号该怎么翻译,究竟封的是什么神。于是给他写信求教,他很快回信说:“老子和老聃分别在公元七世纪和八世纪被正式神化。前者被封为‘玄元皇帝’,后者被封为‘太上老君’。”问题迎刃而解。

  阎老师研究俄罗斯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需要翻译十八世纪罗蒙诺索夫等诗人涉及中国的诗歌,遇到问题也会问我,有时候把译出来的诗寄给我。有一次,打电话时他说:“诗歌真伺候不起,几行诗折腾了一上午,要是译别的文章或作品,怎么也得译出一两千字了。”我听了笑着说:“您说得太对了,难伺候的诗歌,说出了译诗的艰辛,是个很好的随笔题目啊!”

  在我的印象当中,杨绛先生论翻译也使用过“伺候”这个词。上网查询,果然找到了一段既精彩又深刻的论述。这位翻译家说:“翻译是一项苦差事。我曾比之于‘一仆二主’。译者同时得伺候两个主子。一个洋主子是原文作品。原文的一句句、一字字要求依顺,不容违拗,也不得敷衍了事。另一位主子是译本的本国读者。他们要求看到原作的本来面貌,却又得依顺他们的语言习惯。我作为译者,对‘洋主子’尽责只是为了对本国的读者尽忠。我对自己译本的读者,恰如俗语所称‘孝顺的厨子’,主人越吃得多,或者吃的主人越多,我就越发称心惬意,觉得苦差事没有白当,辛苦一场也值得。”

  我走上诗歌翻译道路,有幸得到几位前辈师长的指点和帮助。记得我们的系主任李霁野先生当年对我说:“文学翻译难,诗歌翻译更难。你要记住两条:一要对得起作者,二要对得起读者。”看来,这些话和“一仆二主”的比喻有相通之处。我一直铭刻在心,不敢忘记。

  高莽先生带我参加翻译《苏联当代诗选》、《苏联女诗人抒情诗选》,《普希金抒情诗全集》;顾蕴璞先生主持翻译《莱蒙托夫全集》,约我译其中的十四部长诗;蓝英年先生约我翻译《日瓦戈医生》小说中的诗歌,都为我提供了历练提高的机会。他们提携、扶植的深情厚谊,让我心存感激。

  我自己伺候诗歌已经几十年了,至今尚未厌倦。翻译诗歌苦中有乐。我觉得译者就像架桥铺路工,为此写了一首诗:

  有人说:诗歌翻译,

  是吃力不讨好的劳动,

  译得好,光荣归于原作,

  译不好,自己招惹骂名……

  

  可真正的译家不重名声,

  他们甘愿做架桥铺路工,

  陪外来诗人过桥,排除障碍,

  伴读者出国远行,一路畅通……

  

  译著,是修桥铺路的基石,

  辛勤劳作,只求桥宽路平,

  广交朋友,心里高兴,

  任人褒贬,镇静从容。

  诗歌,确实难伺候,与翻译小说、散文、传记相比,除了内容,还必须顾及形式,考虑音韵、节奏和音乐性,因而译诗要付出更多的心血与汗水。许多前辈在这条道路上艰苦跋涉,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就,比如,查良铮先生翻译的普希金抒情诗、长诗、《叶甫盖尼·奥涅金》、《丘特切夫诗选》等,至今被人赞誉,堪称楷模。作为后来者,我们有责任效法前贤,继续努力。可是,再看看自己的学生,已经很少有人愿意从事文学翻译,更不用说翻译诗歌了。一则文学和诗歌翻译耗时费力,却不算科研成果,二则即便翻译成书稿,出版艰难,稿酬甚低,让人感觉得不偿失,望而生畏。诗歌翻译后继乏人的局面,不免叫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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