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站在大海边,忽然感叹:“若问人间有多苦,请看这大海的水,每一滴都曾是众生的泪!” 我的好友傅林博士跟了一句:“也曾是众生的尿!”看似大煞风景,其实也不无道理。 可能是受了我的启发,博士好几个晚上没合眼,终于有大彻大悟,写了一篇《那浩瀚的,不是大海》,其中深情地说道:
“不是吗?每一滴水都有自己的历史。 它曾经是打湿美女睫毛的眼泪,又曾经是将军额头的热汗;是秋露,又是春雨。 它曾经在一只小虫的肚子里流动,又转眼成为饿虎嘴里的垂涎。 它也许曾经怀着流入大海的远大志向,但不幸在沙漠里湮没,躲到岩石的缝隙里,一呆就是几万年,直到被陌生的人类硬生生取出。 它曾拯救干渴,但又烫坏皮肤。 它是壮士胸中沸腾的一滴热血,又是恶棍口边肮脏的唾液。 它是清泉,又是污水。 它高贵的时候,是巫山一片云;它低贱的时候,是乌龟曳尾的泥浆。 它是精液,也是经血,是尿,是乳汁,是极夜里忘记了自己前世今生的一块冰。有一天,它当然还会融化,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它是一滴水,世界的轮回不会忘记它。 那浩瀚的,不是大海,而是一滴水里的波澜。”
在自然界中,水是循环的,它从地上蒸腾到天上,化作云儿漂泊四方,又变成雨雪降落人间,为江河湖海,也参与各种生命运动;然后,它又被蒸腾到天上……如此循环不已,这就叫轮回。 万事万物都在轮回之中:星球在轮回,四季在轮回,水在轮回,人生也在轮回。只不过,人生的轮回,我们普通人由于业障的遮蔽,看不见而已,这就叫当局者迷。 无始劫以来,我们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命表现为各种不同的形态: 每一个人,都曾是帝王,也曾是乞丐;曾是恶棍,也曾是善人;曾是立马横刀沙场不可一世的常胜将军,也曾是浑身病痛还被老鸨鞭打着倚门卖笑的娼妓。我们曾是聋哑人,或盲人,在破旧的屋子里衣不蔽体,度日维艰;也曾是修出了神通的巫师或仙长,坐在高台之上讲经说法,指点他人的前世今生,赢取膜拜一片。我们曾是男人,也曾是女人。曾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曾是刚出生下来就被溺死的婴孩。曾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也曾是耳聋眼花的老妪,目不识丁,每日骂街。曾是农夫,一生平淡,终年劳作;也曾是市侩,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我们曾是铁笼里待宰的猪狗,是山中饥肠辘辘的豺狼虎豹,是宠物猫,是盘中鱼,是壁虎、蝎子,也曾是蝼蚁,是爬虫,是肉眼看不见的细菌…… 即使曾经不是,以后也会是,因为生命无限,还将不断地轮回。 就像一滴水在无始无终的轮回中经历水的一切形态,每一个众生在无始无终的轮回中也会经历众生的一切形态。 能悟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但我们还可以作更深入地理解: 有一部美国科幻片叫《前目的地》,女主人公,几个月大时就被人放到孤儿院门口,长大成人后,偶遇一男子,与之恋爱怀孕,男友却突然不知去向。她在医院剖腹产一女,后女儿失踪,她自己被医院告知是双性人,做了变性手术,成了一个男人。他恨透了那个男人,在他人的帮助下,他穿越到从前,来到当初他们邂逅的时间和地点,却发现,自己正充当了那个男人的角色。而他们生下的孩子,则被人抱着穿越到了更早的时间,被放在了当初那个孤儿院的门口。一般人看了就会晕,这其实是自己和未来的自己恋爱怀孕,生下了从前的自己。在剧终,那位帮助他穿越、把他们的孩子抱走的人,腹部和胸部仍然有做过变性手术的疤痕,原来这个人这也是他自己。 在我们看来,时间如同流水,是线性向前的,不可逆转。其实,这种认识何尝不是一种执着?这部电影以科幻的形式,打破了人们对时间的这种执着。对时间的执着打破以后,主人公会发现,那个让自己怀孕、变性的负心汉其实就是自己;那个让自己去勾引过去的自己的人仍是他自己;那个把自己的孩子抱走的人,还是他自己!从这个意义上推而广之,所有的他人其实都是自己,是过去或者未来的自己。更推而广之,一切众生,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前生或来生。 我是今生的我,他人乃至其他一切众生,其实都是前生的我,或是来生的我。这样一来,“众生”这个概念,就空了。这无尽的虚空之中,只有一个我,没有众生,没有他人。 自我,是和他人相对的。我们的分别心,把自我和他人分得太清,于是产生了芸芸众生。一旦发现众生为空,那我又何在?我们的生命,从时间上讲,就是无始无终的轮回,从空间上讲,就是无边无际的众生。 那么,因果就很好理解了。我对众生所做的一切善恶,都是对自己所做,当然是自作自受。我们伤害任何众生,其实都是在伤害自己;我们利益一切众生,其实都是在利益自己。 我们跟任何人过不去,其实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的确烦恼都是自找的;我们悲悯一切众生,其实都是在悲悯自己,人还有什么理由不慈悲?我们解脱一切众生,其实都是在解脱自己,所谓“众生无边誓愿度”,其实就是在了却自己的“无始贪嗔痴”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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