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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里子”

 wunianyi 2016-02-23



 

 

 

“里子”一词是伶界术语,意指给头路角儿配戏的老生演员。这类演员就好比衣服的里子,头路角儿是面子,里子给面子做托衬,配合头路角儿演戏。“里子”由此得来。

 

子不是“挎刀”


老生配演有两种。一种是给同行当老生配戏,比如《文昭关》中伍子胥是头路,东皋公是二路。两位都是老生,东皋公就是里子。再一种是老生给其他行当头路角儿配戏。比如头牌儿是旦角儿,二三路老生就是配演。过去伶界挑班儿者多是生旦两行。一个戏班要生存立足总要能演上百出戏码儿。戏码儿以头牌正戏为主,多是大轴儿或压轴儿。前面的戏则由戏班里的其他行当演员承乏,此才算一台戏。旦角儿挑班儿,戏班里不仅有给他配戏的老生,还得有能唱正戏,位列压轴儿或倒第三的老生。凡能独挑儿唱正戏的老生,虽非大轴儿,但他不是里子。以他在戏班里的地位而言,术语称之为“挎刀”,戏报中叫“二牌”。比如梅兰芳先生与王凤卿先生。民国初年梅先生大红之前,二人同台,凤二爷挂头牌,梅先生挂二牌,即梅给王挎刀。梅先生大红后,位置互换,凤二爷降为二牌。凤卿先生除了陪梅先生唱生旦对儿戏外,自己还独挑戏码儿来压轴儿或倒三。凤二爷即为“挎刀”,而不是里子。


在梅先生与凤二爷独挑正戏里做配演的其他老生即为里子。比如梅先生的承华社中张春彦先生,既给梅先生配戏,也给凤二爷来二路老生。张先生就是里子,严格说他不叫给梅先生挎刀。


所谓里子,即主要承乏头路角儿配戏,且在戏班及外串儿中自己不挑梁唱正戏的老生演员。


里子的行当问题


伶界的“里子”略显复杂,它涉及京剧形成之前的戏曲行当、戏班儿旧俗等。仅就京剧而言,里子不是行当概念,它的语义更在于其身份属性。里子不挑大梁,不站中间儿,专事配戏。从前每一个戏班儿都有三四位具有该类属性的演员,对于整个伶界,他们是一个群体。里子承乏的人物角色,多称为二路活或三路活。


里子属于老生行,它原本就是里子老生的简称。其他行当具有这类身份属性的演员一般不叫里子,这是伶界多年形成的习惯。拿旦角儿来说,假如一出戏有两个旦角儿,配演旦角儿不叫“里子旦”,一般称作“二旦”。像姚玉芙,长期给梅兰芳先生唱二旦。沪上的“能派”芙蓉草(赵桐珊)也是有名的二旦。可一旦芙蓉草给头路老生做硬配,他就叫挎刀(二牌),而不能说他是“里子青衣”或“里子花旦”。至于花脸、武生、小生、丑儿等行当,梨园行亦很少管他们叫里子花脸,里子武生,里子小生,里子丑儿,而一般都称作三路武生和二丑儿等。


吴小如先生在其《京剧老生流派综说》一书中提到“末是二路老生,又叫硬里子”。笔者以为,吴先生这一说法,内行或许明白,一般爱好者可能会犯迷糊,似有申说之余地,故在此对吴小如先生这句话做些简单注疏。末与里子的关系或可分为四点:


一、末在旧剧中曾是一个独立行当,叫末行。比如过去的戏班后台给祖师爷上供,通常摆五种供品,生行是一盘花生,谐音生;旦行摆俩鸡蛋,谐音旦;净行是虎皮蚕豆,意寓花脸;丑行是一块豆腐,指勾脸形似豆腐块儿;末行则是摆一盘细盐,以盐末儿代表末行。而里子属于老生行,从未独立过。皮黄(京剧)形成后,末的称谓与习俗在皮黄班里存在了一段时间,但已经不是行当概念。旧时的戏班可谓庞杂,不仅遍布各省,而且有不同剧种。


就梨园行整体而言,其规俗虽大体一致,但也有地域剧种之别。再加上剧种间的吸收融合发展演变,行当的区分定义并不十分规范,至少在学理层面有所欠缺。末行之谓难免随着一代一代伶人的口传而流行于戏班,一些叫法仍沿用旧俗。


二、早期皮黄戏班中“末”是存在的。它与后来的老生行的主要区别在于髯口,老生挂“黑三”,末挂“黪髯”或“黑满”。就本工而言,末虽多数都承乏二路活,可有时也来头路。比如《打渔杀家》之萧恩,挂黪髯,是站当间儿的头路角儿。按梨园旧规,早先的老生只许挂黑三,所以萧恩就由“末”扮演。而里子总是来二三路,不管他挂黑三还是黪髯白髯。


三、自谭鑫培始老生挂黑三的规矩被打破,改为黑、黪、白都挂。萧恩(黪髯)、黄忠(白髯)这路原本属于“末”和“外”的戏码儿都归为老生行了。承应二路活的就是里子老生。比如《搜孤救孤》的公孙杵臼,挂白髯,原来属于“外”。后来即为老生,谓之“里子”。


四、若按“末就是里子”的逻辑推论,末存在时,就不应该有里子。有了里子,就不该再有末。“末”大致于清末即渐渐消弭,而“里子”一说是否于此时生出,笔者未能详考而得出确论,亦未见方家成说。假设末与里子交叉并行了一段时间,那么二者在此间的关系当如何,是否属于“有你无我”或“此亡彼生”。笔者大致推断,末与里子在戏班中或许混用。伶人心里都清楚,无非没人做学理定义罢了。


硬里子


里子虽然给老生或其他行当头路角儿做配演自己不站中间儿,却也有分别。本领大台上活吃重的里子叫“硬里子”。比如《文昭关》的东皋公,《珠帘寨》的程敬思就是硬里子。“站中间儿”是行内术语,专指挑班或挂头牌的主演。凡是吃戏饭者,站中间儿的心思谁都会有。可一出戏及一个戏班儿当间儿只许可站一人。这就需要自己掂掂斤两,首先是你敢不敢,其次是你能不能。戏班儿的生存成败,几乎都得是头牌担着,没有真本领大能耐,根本扛不动。虽说一人唱不了一台戏,红花还须绿叶扶,可“绿叶”大体只操绿叶的心,而“红花”不光是自己独放就行了,还得兼顾满园春色。中间儿并不是好站的。


里子虽属绿叶,却十分要紧。百多年的京剧界,里子总是个话题。从前伶界不缺挑大梁的头路角儿,缺的是硬里子。从学力上讲,硬里子能戏多,肚子里宽绰,正配都可,唱念做打四工都好。从德行上讲,硬里子知晓自己的辅助地位,不啃角儿,不抢戏,台上认真,傍角儿严实。硬里子向来抢手,各班争邀。里子通常来源于三类人,一是出科或出徒以后因自身条件所限站不了当间儿,只适合给别人配戏,由此专门来里子。二是原本是头路角儿,后因塌中或其他原因不能再挂头牌,降至里子。三是学戏期间的年轻演员剧艺尚未定型,登台来里子活就为历练。


过去挂头牌的老生,对硬里子看得很重,没有合适人选,这出戏宁可不唱。硬里子的作用在于场次、地方儿、肩膀儿纯熟之极,能兜得住戏。他们的剧艺很有火候,刺激头牌非足铆不可。比如《珠帘寨》程敬思与李克用的对啃戏,如果里子软一点,光是李克用一个人卖力气怎么也不会精彩。同台若是硬里子,李克用想偷懒儿,稍微一泄劲,风头就许被硬里子抢了。这两位老生必须较上劲相互飚着,头路角儿方能卖出好本领,戏才过瘾。


言及硬里子的正配都能,所谓正即指能以头路唱整出戏,但不是大轴子,一般唱倒三,属于垫戏性质。这缘于他们身份是里子,官差是傍角儿。再一层,他们多年来里子,心气儿劲头儿较难承应唱念做表都吃重的大活。即便有人能行,也很少出这个头,算是明智之举。凡事总有例外。有些里子原本不够“硬”,却于“站中间儿”多有不舍,不懂藏拙,找机会总想冒一冒。从前有位里子想扶一回“正”,站了一次当间儿,结果没唱两段儿即声嘶气竭几近干嚎。戏迷眼里向来不揉沙子,当然耳朵更不好惹,也不讲赊账,直接就把他哄下去了。


旧京伶界大李五(李顺亭)、红眼儿四(王福寿)、叫街刘(刘景然)、贾狗儿(贾洪林)、鲍吉祥、张春彦、扎金奎等都是有名的硬里子。


(原文载于《文史知识》2013年第4期,本文系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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