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生活时间长了,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念老家。虽然老家的村庄离我所在的小城并不十分遥远,但时间长了不回去一次,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 老家的村庄里住着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也住着众多族亲和乡邻。其实回老家一趟,也不一定有什么事可做,只是时间长了不回去看一看,心里就有点不够踏实。下了公共汽车,双脚一踏上通向村里的柏油路,熟悉的一切便立刻呈现在眼前——高低起伏的房屋、片片枣林、平静的水湾——一股股如春风般的亲切便会扑面而来。 如今村里人的日子比过去确实好过十倍百倍,衣食无忧,住房宽敞,出行方便。走进村里,只见一砖到顶的大瓦房一排紧挨着一排,整齐地矗立在大街的两边,有的人家更是建起了二层三层的小洋楼。村子里那些过去用土坯垒砌的老房子现在是越来越少见了。 村庄并没有随着岁月的增添而变老,相反,却变得越来越年轻了。你再看那柏油铺就的街路纵横交织、四通八达,再也不用担心雨雪天的泥泞难行。自来水、有线电视、宽带网络也都已早早接通,古老的村庄与外面广大的世界实现了密切对接。 如今村里再也见不到牛、马、驴、骡这些家畜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它们雄壮浑厚的叫声了。代替它们的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电动车、汽车。人们驾着这些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朝着富裕幸福的方向更快地前进。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如今村里人种田也跟城里人上班一样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的父母已经苍老,都已是近七十岁的老人。可是,他们依旧在田间劳作,从春天天气一变暖就开始忙碌起来。炎炎夏日最为难熬,可他们仍会顶着烈日天天泡在田里,倾尽心力耕耘、点播、施肥、灌溉、喷雾杀虫、除草、修剪——样样一丝不苟。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自然又会掀起一场与日月天地的疯狂恶战。他们会天天起早贪黑,甚至不分昼夜,一忙起来就全然忘记了疲倦劳累,从不肯稍作休憩。 他们拼命般的劳作精神,令我震撼,令我难忘,令我永远敬佩,同时也令我分外心痛——父母毕竟都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了生活,还如此拼搏,付出超常的心血和气力。幸亏老天有眼,连续几年来,年景还算不错,风调雨顺,庄稼年年丰收,付出的巨大代价总算没有白费。父母的日子虽因此有了保障,然而,我是多么清楚,他们那短暂的幸福里充满了多么严酷的挣扎和难忍的艰辛。 一年又一年的煎熬,父母变得越来越苍老了。我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这个有着五千年古老文明的国度里,农民至今仍然位居整个社会的底层。别人享受的优待,他们无权拥有,该退休了却无法退休。他们唯一的寄托和依靠,就是自己养育的儿女。然而,世道已经改变,如今人人都倾向于唯利是图,脆弱的道德早已无力束缚涣散的人性,亲手养大的儿女也不见得真正可靠。 我每次回老家村庄,相隔总不过一个月,短短的时日,表面上看去,村庄似乎并没有发生多么明显的变化,然而,村庄的秘密会在娓娓地交谈中自然流露。 大大小小的变故,有的令人欣喜,有的却令人悲伤叹息。比如谁家有盖起了新房、谁家娶了媳妇、谁家发了大财——听到这些会多么令人高兴。可是,村里偶发的种种灾难和不幸,听了也定会让人悲酸。比如那些年纪轻轻却意外亡故的人,他们的离去为村庄留下了巨大的空洞。 村庄是活着人的村庄,也是死去了人的最后归宿,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在这里生生息息,在这里摸爬滚打,在这里喜怒哀乐,在这里生老病死,这里真是一个神圣之地。 老家的村庄,是一个令我永远怀念和神往的地方。她的名字比较奇怪而特别——哈喇庄,据说这是一个蒙古词语,意谓“前进”之意,它的由来源于明朝“燕王扫北”的一段历史。 我就是在这个名为哈喇的村庄里出生,她哺育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直到十七岁时我才离开了她。这里至今珍藏着我最细微的生命根脉,我的故事仍活在她深深的记忆之中。我虽已不常在这里生活,可是,我的血脉与神经却与她紧紧相连,她快乐时我也快乐,她悲伤时我也悲伤。 时间长了,回到老家村里走一圈,看着家里村里都挺安好,我的心也就会格外轻松,在外面工作生活起来也就特别踏实、有劲。 张建文 1970年生于山东沾化,作品散见于《中华文学》《诗导刊》《山东青年作家》《滨州日报》《澳洲彩虹鹦》等国内外报刊,有诗文入选《文笔荟萃》《当代千人诗歌》等。作品多次获奖,著有诗集《鸡鸣声声》。 官方网站|国际华文作家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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