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伴随着达官贵人,伴随着僧道墨客,也伴随着平民百姓。从亘古走来,从幽谷走来,从寂寞走来;而银生茶,从无量山和哀牢山茫茫原始丛林、缠绵悱恻的浓云密雾中走出来,伫立于村头寨角,游弋于房前屋后,守望在地角坎头。
茶叶走进灶前火塘边茶罐,再进高雅专用茶室,实现了华丽转身。从商周走来,濮人把野生茶驯化成栽培茶,喝茶变成品茗,品茗变成茶道。
山还是那座山,茶还是茶。茶道乃人道,人文,人情。茶,让历史记住了景东,饮茶成了景东无量山文化园中最耀眼的一枝。
一
濮人,景东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古时又称为僰人,或者仆人。有茶学者认为,最早驯化茶树是濮人。千年之前,景东土著们,便开始了与茶的亲密接触和热情拥抱,甚至流下来的汗水,撒出来的尿尿,都散发着普洱茶诱人的气味。
《逸周书·商书·伊尹朝献》和《逸周书·王会解》中记载,“仆人”曾向商朝献“短狗”,向周王献“丹砂”。“仆人”就是“濮人”,是云南最早的土著居民,有人考证认为,是如今布朗族和崩龙族的先民,也是云南种茶人的先祖。东晋常璩在《华阳国志·巴志》中有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西南8个小国其中有濮国)支持……,“丹漆茶蜜,皆纳贡之”的记载。纳贡物品中的茶叶便是濮人的特产。先秦至汉、隋,景东就是神秘的哀牢古国的一部分,是普洱茶重要产地。
澜沧江沿岸景东境内的漫湾、林街、曼等的一些地方,发现过古代的打制石器,有人据此考证离现在至少有三四千年时间。人类文明的摇篮往往在大河流域,具有丰富食物资源的无量山,被川河与澜沧江环绕,为先民提供了丰盛的食物资源。据《禹贡》记载,我国古时分九州,景东属九州之一的梁州。景东历史源远流长,是人类活动较早的地区之一。北周属扑子部,扑子即濮人。目前为止,县内还有部分濮人后裔——布朗族,生活在澜沧江沿岸一带。澜沧江中下游两岸不仅是濮人聚集区,也是云南古茶树栽培地。史料记载,澜沧江畔的景东、南涧、云县均有濮蛮生活。茶和濮人,早有不解之缘。
《滇程记》记载:“自永平县七亭而崎达沙木和。土人谓坡为和也。途经铁场坡、花桥哨、蒲蛮哨、丁当丁山关,皆高险。蒲蛮者,孟获遗种也。今城南六十里,有蒲缥驿。”《滇纪》云:“孟获为孔明所纵,南走庆甸,即此,蒲蛮居之一云即古濮人也,后讹为蒲。”景东境内无量山下,民间传说孔明来过。清朝初年顾祖禹独撰的《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无量山在州(临沧市云县)东北六十里,即景东蒙乐山也,上有孟获故寨。”,而且“山高万仞,为西南天堑。俗传孔明南征至此乏粮,亦名无粮山。即景东府之蒙乐山矣。”如果记载属实,那么有可能就是孔明南征追剿孟获来到过无量山。孔明南征是公元225年,距今1835年了。濮人种茶先于孔明兴茶,大概历史传说虽有添盐加醋成份,但也非全是空穴来风。
无量山和哀牢山气候,适宜茶树生长。经过相关部门一年多的资源调查,景东县辖区目前发现的野生茶面积达28万余亩,其中一棵位于花山乡石婆婆山的野生茶树高达26.5米。野生古茶树呈现出带状和区域分布特点,树龄超过1500年的野生茶树分布面积达3.5万亩。
景东地处无量山和哀牢山,属于澜沧江流域,野生茶面积广,又是古代濮人最早栖息地之一。有人说神农最早发现茶,有学者研究,《神农本草经》“神农得茶解毒”词条之说查无出处。神农是谁?濮人不知道神农。或许濮人发现茶更早,但是因为没有本民族文字,没有历史记载,就没有条件证明。也好,后人有了更为广阔的想象和猜测空间。
二
景东县城,古荒外地,名曰柘南,蛮名猛谷一名。就是这个柘南村落,南诏蒙氏立银生府于此,是为六节度之一。
唐南诏时,景东设银生节度。回望大唐盛世,可算经济和文化繁荣空前,几乎成了世界经济文化交流中心。一个叫樊绰的人,来到云南。他在《蛮书》卷六载记载:“银生城……又南至林记川,又东南至大银孔、又南有婆罗门、波斯、阁婆、勃泥、昆仑数十种。外通交易之处,多诸珍宝,以黄金、麝香为贵货”。同时,他没有忘记为茶立传“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姜、椒、桂和烹而饮之”,这是普洱茶也是云南茶见诸于史籍最早最确切最可靠的记载。白云悠悠,江山依旧,物是人非——通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车轮迈进宋朝。宋朝有一个叫李石的人,循着樊绰远逝的足迹,写下《续博物志》,亦有“茶出银生诸山”的记载。
景东属于澜沧江流域,是古老的普洱茶产区,据资料记载已有1300多年的茶叶种植、加工和流通的历史,到了清朝,景东沱茶已远销青藏高原。
有人提出,银生茶不但包括《普洱府志》提到的六大茶山(即清乾隆进士檀萃《滇海虞衡志》记载,“普茶名重于天下,出普洱所属六茶山,一曰攸乐、二曰革登、三曰倚邦、四曰莽枝、五曰蛮砖、六曰慢撒。”),还包括普洱的困鹿茶山、景东的福德茶山、镇沅的马邓茶山、景谷的秧塔茶山、苦竹山茶山、澜沧的景迈、芒景茶山、邦奈茶山、勐海的南糯山茶山。
三
茶走进人世间,最初应该是作为食物被发现。西汉?刘安《淮南子?修务训》曰:“古者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实,食羸蛖之肉,时多疾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饶高下,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尝百草,应该是在尝试哪些些植物可以食用,因此日遇七十二毒。在古代,人基本靠采集野生食物和狩猎,难于满足生存需要。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就只能靠增加食物种类来维持生命。神农尝试食物,了解哪些植物可以吃,哪些不能吃,也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
茶从食物到药物,是实践得来。《搜神记》里记载:“桓宣武有一督将,行因病后虚热,更能饮,复茗必一斛二升,乃饱后有客造会,令更进五升,乃吐一物,状若牛脂,即疾差矣。”因此认为因病能饮。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人们在采食茶叶时,无意间发现了喝茶,能除疾病,于是茶成了药。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无量山下民间偏方常用炒糊的茶叶和米,作为止泻药。民间认为,凡是药都有三分毒性,茶能解毒,就是解药,有服药不能喝茶的规矩。樊绰写道“蒙舍蛮夷椒、姜、桂和烹而饮之”,应该是一种治病服药。
茶从药用到饮料,也许是一种习俗使然。
景东境内无量山下澜沧江畔,民间会在坎头地角、房前屋后,种上几株茶树,满足自家饮用。他们劳作一天后,在火塘边用土茶罐在燃烧的火炭上把茶烤黄,然后倒进沸水,悠然地喝上几杯香香茶。有时约上几个邻居,泡上一罐烤茶,聊得很开心,似乎一天疲劳都被茶水溶解了。不过,几个人在一起喝茶,有所讲究。认为“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另外,就是茶罐里的茶汤不能倒干净,倒干净了茶汤,叫做“倒翻根茶”,下次就没有人跟他一起喝茶了。喝茶时,茶杯里有细枝竖立,认为还有客人要来。空腹一般不饮茶,认为伤胃,如果喝了太浓酽的茶,会醉人。
茶从饮料到茶道,是人茶神交。茶道贵在修心,张载诗云:“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茶,以其噙香和味道,让人驱除浮躁,变得内敛和澄澈,这就是茶道之源。正如《中庸》里记载,“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商人品茶,品评茶质好坏,产于何地,是对茶本质的一种鉴别,主要着眼于商业利益。商业性品茶是一种茶的商道,是一种茶技,品茶者意识里夹杂着商业意味,难免会有浮躁和虚妄。几个文友聚在一起品茶,是寻找一种茶趣。以茶会友,以茶营造一种气氛。喝茶过程中,过滤低俗之气,感伤生前身后事。真文人率性自然,虽然会有酸味,但是发乎真情,这是茶的文道。而隐居深山修行的佛家和道家,一杯清茶,佛家一木鱼,道家一拂尘。清心寡欲,参禅悟道,尽解生死轮回。在品味软和时光的声色中,淡然如佛,飘然若仙,美哉,悠哉,善哉。
茶出银生,其脉联绵,其香周延。
作者:王秀才。原注:本文通过市文联主席杨春才润色,发表于《太阳河》。网络配图:朱家富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