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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片刻的文章《告别》,作者:蒲末释

 黄驿墨 2016-03-26

告别

文: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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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城市的秋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我去送林海,没赶上。


天灰蒙蒙的,一阵风吹来,感觉特别冷。


想到两年前送林海,那是九月初,夏天最后一袭热潮久久不能散去,我大汗淋漓地站在太阳下朝林海挥手。下次见了,我不经意地说着,林海嗯了一声。


两年间见过林海多次,他一直没变,依旧憨厚、朴实,是不可多得的朋友。而我愈加沉默寡言,偶尔竟察觉到自己身体里世俗的一部分。这两年我写的太多的东西,关于生活,关于生存,却极少再与林海谈起曾经熠熠生辉的理想。


想起最初认识林海的时候,我跟他说:我的人生没多大追求,只是不想沦为一个世俗的人。那个时候十四五岁,天真而笃信,林海点头说嗯。


高一那年,林海是班长,我在学生会混着玩儿,每周五学校组织班长和学生会干事开会,我也就与林海渐渐熟络起来。每次看到林海在讲台上情绪激昂地发表对学校政策的看法时,台下许多人都在叹服,我却总是一脸轻讽的样子望着他,他说我那种样子特别欠扁,我说我乐意。


但我心底佩服他,他有自己的想法,这几年他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不认同的人和事从来不会妥协,甚至有些时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固执的人。


可能朋友都是如此,内心倾慕着彼此,脸上全是不怀好意。


后来,因为与更多的人熟络起来,班级里的圈子隐隐约约都划定了界线,而刚好林海是学霸,我是学渣,自然都是瞧不惯彼此。虽然那个时候学校还没有风靡学霸与学渣这些热词,但一个觉得自己高考要死在数学上的人,跟一个打算与数学共度余生的人无论如何都是相斥的。


高中岁月就那样草长莺飞的匆匆而过,转眼到了高三。


高中三年,我们班换了四个班长,那天刚把桌椅从一楼的教室搬到五楼,高三生活的第一天,我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莫名其妙成了最后一任。


也是搭了班长的顺风车,我的座位从学渣区搬离到学霸区,恰好成了林海的同桌,等教室里的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时,我的作业与卷子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悠悠地对林海说:咳,幸会幸会。他没理我,埋着头在满是方程式的稿纸上写写画画着。


第一节晚自习,我依然若无其事地整理卷子,他就在那比划了整整一节晚自习,一直到下课铃响起,他伸了一个懒腰,手肘碰到了我的肩膀,才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惊奇地说:是你啊!


我一时语塞,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竟也开不起玩笑,就朝他嚷着:起开,我出去。林海缓缓的起身,我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又埋着头在那写数学题。


他似乎有做不完的题,而我却在高三这个关节眼有花不完的闲暇。


林海是走读生,每天晚自习下了却还是对教室依依不舍,我们学校稀缺楼管,教学楼的门是要各自班级自己管理的,所以我每天要等到班上所有的人走完才能锁门回宿舍。有好几次都是林海最后一个走,他会等我锁完门,下了楼道,他赶完自行车朝我挥手:明天见啊。


我一开始都是朝他挥挥手,后来竟成了一种习惯:恩,明天见啊。


林海偶尔会说:你不要老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那么多作业要写!


我总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无所谓考大学,做多做少是一样的。


他很无奈的望着我,俨然望着一块不可理喻的石头一样。


渐渐我也能语词有力地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开班会,并且能够得到台下一片人的点头默许,也有一大片人的一脸轻讽。有几次我玩笑地问他:我这班长当得是不是比你强多了?他说他都忘了自己当班长的样子了。我又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却在那不明所以地笑着。


而我也在后来的时日拿他的忘性取笑他,但林海总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记得有次让他从校外给我带铅笔,他足足带了一个星期,每天晚自习的时候都会提醒他一次,他在下晚自习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一定带到,但第二天早上赶到教室又一张憨笑的脸说忘了。林海跟我说他一骑上自行车就往家的方向赶,我问他天天回家的人还这样恋家,他说不是,他只是太饿了,回去吃夜宵!说完一脸满足的样子。


可即使林海那么健忘,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数学,他说他初中的时候有次做梦梦到一道题的解法,凌晨三点爬起来把那道他思考一个星期的题给解出来了,然后接着睡觉。


我听完只悠悠说了两个字:变态。


林海一聊起数学来就变得侃侃而谈,罗列一大堆我连名字都念不清楚的数学家,并且一度强调让我晚上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做数学题,通常做着做着就困了。他还加了一个通常!


我没搭理他。


但我后来不得不感激他,在他强迫的熏陶下,我高考数学过了一百,我平常模拟过不了九十,我也因为数学的优场发挥,勉勉强强过了二本线。


高考前的那个星期,班上每个人的抽屉里堆满了同学录,那个时候跟林海已经不坐同桌了,但我还是会让他帮我从校外带些东西。那天让他给我带一盒明信片,他倒没忘,第二天带给我的时候,他说想挑几张收藏,后来一天发现课桌上有张跟自己那一系列一样的明信片,拿起来背面有几行俊秀的笔迹,是林海的。


他写着:为了生活的理想,也为了理想的生活,坦荡一生!


落款是:与你坐过最久的同桌。


我走到他座位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你怎么那么抠啊,送我的明信片都是从我那拿的!


他嘿嘿嘿地笑着。


过去了两年,有次整理高中时期的东西的时候,又看到那句话,心底一阵感动。


我一向活得隐忍。坦荡一生,从来是令人艳羡而越来越不可及的生活。


只是林海一直如此,就连告别的时候他都只是像高中下晚自习那会,轻轻地挥一挥手。


而我,曾经那么肆无忌惮地和人告别,如今连再见都说不出口。只是静默地看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一晃,过去了五年,离最初认识的时候,都远得我要忘记了当初站在阳台上吹风与人打闹时候那群人的样子。


那天我跟林海说着,到了二十岁以后,朋友之间也就只能有空的时候出来吃个饭,喝些酒,顺便去KTV里唱一下午歌。


林海说:不然呢,还能做些什么。


我想了想,的确没有了,关系再好,也不过如此。


不可能再像十五六岁的时候,一群人漫无目的地压着操场,嚷着要一起去看世界,吃遍所有好吃的。


突然有一天,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及。


人终究是健忘的,只是林海没听完,我那句话只说了一半,那些能一起吃饭喝酒唱歌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人和人总是走着走着就散了,不论我们承不承认,更不管我们接不接受。


所以这两年我能做的与一直在做的,就是整理好衣襟与行李,学会与人告别


挥手,说再见,再也不是当初的:明天见。


而我当初在给几个要好的朋友的毕业辞上写着:希望你我,十年如故。


纵使我明白人生是减法,我也一直笃定写下那八个字时候的真诚。


而余下的,交给人生吧。


天气更加阴冷,恐怕是要下雨了,我搓了搓胳膊,准备回去。


这个夏天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蒲末释,自由撰稿人。新浪微博:@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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