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视觉以思想，给思想以视觉 ■ 2015年就要结束了，各种年度盘点在纷纷刷屏。一些图片被反复观看、梳理、以及阐释。我们相信，它们能够定义过去的一年，能够铭记曾经发生的一切。 然而，有一些图片，永远在这聚焦之外。 因此，2015年的最后一期，我愿意重新打开与一位摄影记者的通信。五年过去，信中所述，依然如故。而更多真相的碎片，依然在漂泊，无处可去，无人看见。
■ ■ ■ ■ 李楠老师：
您好！我是一名报纸摄影记者，看了您在《中国摄影》上发表的《失踪的摄影》之后找到这里来。有些感想，随便说两句。 依我浅见，新闻纪实摄影的吸引力，直接来自于摄影师记录下的现实。源于现实的力量使照片根本无须在意是否和所谓的艺术沾边。以汶川大地震为例，现实不仅是废墟救援、伤员灾民、军警物资、帐篷板房，它也包括随信附上的这几张照片，我臆测这大概近似于您提到的“失踪了的摄影”。 它的确失踪了，因为它没有用——没有谁需要这些照片。官方不需要，传媒不需要，个人不需要……于是这些照片就一直呆在我的硬盘里，它们无处可去。这部分现实失踪的原因，就在于无人真正需要这些现实，即使需要也只怕是叶公好龙而已。 当时那么多摄影师，我相信还有人和我一样：除了完成发稿外，还会关注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场景。作为亲历其事的一员，我一直希望看到关于汶川地震的一些“失踪了的摄影”，看看杰出摄影师拒绝人云亦云式记录现实的眼光和立场——但两年来从报刊到网络、从画册到比赛、从个人博客到公开展览都未如愿——希望是因为我僻处一地眼界不广。 我也曾热血沸腾，寄望于用影像记录历史、以相机作笔改变社会。几年来也见过不少同行，或是热衷于出风头以求名、或是沉溺于卖照片以逐利、或是以摄影语言为花哨炫目，或是理想被灭刀钝刃乏只求谋生……至于照片，那些证明新闻纪实摄影不是只需要“适时在场、会按快门”就可以的照片，那些看了像一记耳光甩在脸上般的照片，那些真正独具慧眼记录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某种真相的照片，却许久未见了。 就我所见，绝大多数国内报纸对摄影记者的要求其实是很低的，它不需要你有识见、思考和文化底蕴，只需要一个吃苦耐劳的熟练工每天东奔西走地配图。另外，当下的照片确实已经太多、太多、太多了，今天拍的照片不到明天就会被遗弃。就这一点来看，好照片和劣质照片实在也没多大分别。 没办法，现实总是容易令人沮丧，所以理想才需要坚持。由于不需要，所以摄影不得不“失踪”。所以我打算倘若侥幸拍有“失踪了的”照片，留着敝帚自珍便是，算是自嘲也好、自慰也罢。
祝好！
Q.L.C
2010.6.13
L.C： 你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你的来信，于是，它让我重新坐下，阅读、沉思，并且写下这封回信。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肯轻易妥协的头脑，和不肯被蒙蔽的眼睛。并不是他们有多么了不起，他们想知道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本来应该了解的事情；他们所做的，也不过是以认真的态度坚持了一些常识。 只是在现世之中，他们因了虚妄而平静，因了狂热而真实。在大家都不相信的时候，他们其实想去相信，因而有了痛苦。 我相信你在摄影之路上所经历的那些内心挣扎。如果你不是把摄影仅仅拿来混饭吃或是装点门面，你一定会有这样的挣扎。 我们热爱某种东西的时候，并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其实是希望这份爱,能为这个世界增添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在这个前提之下，包含了我们自己从中得到的快乐和满足。 所以，当你发现暂时不能的时候，理想，或许是一个理由，一个你不否定自己的理由，一个鼓励自己即使挣扎也不随波逐流的理由。尽管，就连做到这一点，也很难。但是，这总比怀抱一颗貌似安宁其实死亡的心，要好得多。 你附来的照片，是“没有人需要的照片”，因而，它们只能失踪。我们终究会发现，真相的拼图上，的确永远缺少那么微小的几块，即使并不关键，但始终不成其完整。 我最近常想到“历史”这个词，一个人的一生，整个人类的轮回，都是历史。我们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们看到的，也许永远只是“偏见”？很有可能。 但是，我们就因此视而不见了吗？ 谢谢你的坦诚，在这个暮色渐起的城市，我知道许多问题还没有答案。但是，很庆幸，它们，没有失踪。 祝好！
李 楠 2010.6.17 ■ ■ ■ ■ 五年，这封信一直在我的电脑里。应这位记者要求，我隐去了他的真名，同时，我也无法在这里发表他的照片。 但它是一个提醒： 我们也许永远无法阻止照片的失踪；但我们必须知道，失踪的存在。 我们也许永远无法改变理想的困境，但我们必须了解，“未经挫折的理想，一文不值”。正是因为有了困境，理想，才更有意义。 所以，不要满足看得见的照片，不要忘了看不见的照片。 在2015即将结束的时刻，让我们致敬：这一年不曾放弃的人们，这一年屡受挫折的理想！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