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人物画和花鸟画,是传统中国画的三大分支,其中山水画占有重要的地位。
唐人绘画,承上启下,山水林石,花竹禽鱼,无不美备。只是多有刻划,重丹青,崇尚外美,至五代渐而生动。 至宋,初承五代,工画人物者尚多;自董源而后,渐工山水。北宋山水,多写阴面之山,积点成线,数十百遍,层层深厚,山顶则用浓墨,睹之若夜行岩壑,气象浑厚沉着,乃其法简意繁,不事纤巧、不以细谨为工。宋宣和间设立画院,画开“院体”之风。画工受命独出己意,亦以此品评画师。后人多嫌其用巧太过,然若李唐、刘松年、马远、夏珪南渡后“四大家”,其精工堂奥亦非后人所易窥探。马巧夏拙,虽为一角,或有深意,不便以残山剩水目之。 画法备于宋,至元则生发其精神,又于唐法中幻化逸格,实处转虚,淡中求韵,笔生拙处,苍润幽然,水墨氤氲,以“意”为之,遂多真趣。元末“四大家”:黄、吴、倪、王,多宗北宋,各有变异。至明董其昌,因皆宗法董巨,所以极力鼓吹四家,始有影响。 画山水者,溯自晋下,顾陆张吴,多道释圣贤像,张僧繇始作没骨丹青山水。展子虔山水画理已明。南北分宗,始于唐代。山水画自唐分“南北宗”(明人董其昌首次提出此语)。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云:“山水至大小李(唐李思训、李昭道)一变也;荆、关、董、巨(五代荆浩、关仝、董源、巨然)又一变也;李成、范宽(北宋)又一变也;李、刘、马、夏(南宋刘松年、李唐、马远、夏圭)又一变也;大痴、黄鹤(元代黄公望、王蒙)又一变也。” 北宗大小李将军,金碧青绿。传五代荆浩、关仝及宋赵伯驹、马远、夏圭。南宗始于王维,泯钩斫之法,始用“渲染法”替代勾斫,水墨清华,传五代董源及宋巨然、李成、范宽、米芾父子。至元,黄、吴、倪、王,虽师前法,又各成派。五代荆浩,善言笔墨,尤尚皴钩;关仝学之,变而简易。宋之董源,下笔雄伟,林霭烟霏;巨然师之,变为幽奇。米氏父子,笔墨酣畅。南宋刘、李、马、夏,专攻北宋,各自精能。元之赵鸥波、高房山,及黄、吴、倪、王四家,师唐宋精神,不袭其体,所以可贵。明之沈、文,力求古法,唐、仇兼北宗,有画理。董玄宰上窥北苑,近仿元人。至清娄东、虞山派、新安、邗江各派,各有变化。 两晋六朝创始山水,以神为重;唐吴道子以气求胜;唐画南北宗,由气生韵;五代两宋,尚法;南宋院画,废弃古法;宋画开元人尚意之风;元季四家画始写意;明画尚简易;清初四王吴恽之复古;四僧逸笔,八怪变体,金石家重振。 中国画讲画源,讲派别,讲法古,讲院体,讲书法,分品,尚文,有“文人画”之谓。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万物,有难以言传之美,它是历代诗人和画家们无穷的创作源泉。“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山川之美,古今共谈”,面对山川景物之美,画家的感动正如诗人,只不过他们的表达方式不是语言,而是笔墨罢了。 “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看,“如笑”、“如滴”、“如妆”、“如睡”,画家观察四时风物,是如何的细腻入微,如何的富有感情色彩。 眼中山水,化作心中山水,进而变成纸上山水;“真境逼而神境生”,用纸面上的笔墨符号,来传达自然山水的风采和神韵,这,无疑是中国山水画家独到的艺术创造。 西方画家的风景画,是焦点透视,是静态的;而中国的山水画,却是散点透视,是动态的,读者的眼睛就是摇动的镜头,所以要生动得多。此外,中国山水画有一整套独特的图式语言和构成符号。比如“丈山、尺树、寸马、分人”,是构图比例之法;比如“高远、深远、平远”,是架构空间之法;比如画树木形象,有介字点、个字点、菊花点、胡椒点、梅花点、垂藤点、小混点、大混点、鼠足点、松叶点、水藻点、尖头点、藻丝点、柏叶点、梧桐点、椿叶点、攒三点、垂头点、平头点、攒三聚五点、仰头点、聚散椿叶点、刺松点、个字间双钩点、破笔点、杉叶点、仰叶点、垂叶点、密竹点、水草点、疏竹点、新篁点等数十种点法;比如写山石的纹理结构,有斧劈皴、雨点皴、披麻皴、泥里拔钉皴、拖泥带水皴、破网皴、乱云皴、卷云皴、弹涡皴、鬼面皴、羊毛皴、乱柴皴、解索皴、豆瓣皴、荷叶皴、米点皴、折带皴、直擦皴、马牙皴、芝麻皴等数十种皴法。在尺幅之内,仅用上面横抹的一笔,便可表现千里云烟之势,而用一缕烟雾缠绕在半山腰,便可描绘出高山的巍峨气象,这种间接的写意的方法,是何等的高明。 现存最早的山水画作品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史称“大小李将军”的唐代李思训、李昭道父子,创“金碧山水”,完成山水画的一次大变革,称“北宗”之祖。而作为大诗人的王维,以水墨渲淡法作山水,创“南宗”,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思路和理想,尤为后世的文人画家们所推重。 五代宋初,有荆浩、关仝、董源、巨然以及李成、范宽,共同将山水画艺术推向一个高峰。荆浩总结唐人“水晕墨章”之法,继承吴道子和项容山水理路,采二人之所长,有笔有墨,成一家之体;关仝学荆浩,后出蓝,创“钉头皴”,成自家山水;董源学李思训、王维、郑虔诸家,创“蜷曲皴”,画面浑厚华滋;巨然创“披麻皴”,有“淡墨轻岚”一体,笔墨朗润。李成学荆、关,创“卷云皴”,笔墨苍润;范宽师荆、李,笔墨沉着,气象雄阔。另有米芾父子,创“横点集墨法”,号称“米家山”。 至南宋,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所谓“南宋四大家”。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各有发挥,独创出自己的山水样式。李唐画树如“点漆”,创“大斧劈皴”;刘松年学李唐,变“全景山水”为“小景山水”;马远比李唐的“大斧劈皴”更方劲,善画活水,且只画全景的一个角落,故称“马一角”;夏圭学范宽,善画雪景与长卷,构图常偏侧一边,故称“夏半边”。 至“元四家”,中国山水画又抵达一个新高峰。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他们的山水作品各具面目,而且更加注重文人画气质,尤其是提出了一个富有时代特征的审美概念——“逸”。黄公望说:“画当以天趣为妙,画一窠一石,当逸墨撇脱,有士人家风,不同画工之流”。倪瓒说:“逸笔草草,不求形似,惟写胸中逸气耳”。 明清之季的山水画创作,很少开拓之功,虽然有董其昌等人极力鼓吹“复古”,然而 已无济于一味模仿与临摹的时风。至清“四王”,山水画彻底趋于程式化。 “笔墨当随时代”。在沉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之后,至20世纪,涌现出一批极富创造力的山水画家,比如黄宾虹、傅抱石、潘天寿、李可染、陆俨少,他们集前人之大成,吐故纳新,继往开来,把中国山水画重新推举至一个新高峰。 中国山水画,之所以延绵不绝而历久弥新,是与中国独到的山水文化不可分割的。原始的陶片刻画中,即有山水形象,那或许是一种天生的自然崇拜。至于后代的画家们,寄乐荒野,优游林泉,与山水精神相往来,已然超脱了山水物象之本身;至于石涛所言“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则是完全与自然山水融合一体了。即便在家中的书斋,赏读着一幅山水画,也是可以卧游,可以坐忘,甚而仰天长啸的。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希望自然环境与人文社会的和谐,实现“天人合一”的理想,完成浪漫与现实的完美统一,是中国古代山水画家的终极追求。纯真而经典的艺术,作为一种精神生活,其存在价值,并不仅仅是针对画家或者欣赏者本身,而在于为整个人群服务,提供一种物质生活之外的诗意生存的可能,这,在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新世纪,应该给我们更多的启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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