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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霸王”小说

 快乐老年435 2016-04-17

“呆霸王”小说

在十二金钗珠摇玉动的大观园,薛蟠并不是《红楼梦》的主角,但在《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回目中,作者却在至少四处明确提到了薛蟠: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悟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第七十九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这说明,薛蟠也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角色。

薛蟠与十二金钗的薛宝钗、十二金钗副册的香菱之间,都有着亲近和亲密的关系,也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的法理意义上的当代当家人。他是薛姨妈一直溺爱的长不大的“孽障”,是薛宝钗“错里错以错劝哥哥”的长兄,是“河东狮”夏金桂以及“慕雅女苦吟诗”的甄英莲的丈夫。作为“冷面冷心”柳湘莲的结义兄弟,他可以对柳湘莲的出家真情流露滴下眼泪,但是,作为丈夫,他却对在金桂淫威下挣扎的香菱的痛苦熟视无睹,对金桂折磨香菱的行为不闻不问,间接造成了香菱的死亡。薛蟠是一个“呆霸王”、“滥情人”和“贪夫”,是一个可恨的莽汉和杀风景的粗人。在作者的叙事语境里,他的“贪”、“呆”、“傻”等,构成了其性格特征极为鲜明的一面。然而,这并不是他全部的性格内涵,因为,换个角度看,他也是一个“重情”的人。作为一个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他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特征的人。

一、谋杀香菱的刽子手

《红楼梦》中的第五回,作为全书的总纲,以隐约的方式,介绍了书中所有主要人物的归宿与结局。其中,香菱的判词,是这样的:“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在这里,作者很明确地表明了香菱最终的结局:两地生孤木之后死亡。两地即为两土,加上木字,合起来便是“桂”字。在第七十九回,作者已明确交代了夏金桂已嫁给薛蟠的事实,并详细介绍了金桂的性格,金桂的泼辣与薛蟠的贪心、软弱,这一强一弱的势力对比下,很明显夹在二人中间的“出气筒”香菱,必然会被金桂折磨而死。然而,在高鹗的续书中,香菱确实在为薛家生一子、继宗祧之后才死掉的。这与原判词明显并不相符。

在第四回中,作者用“薄命女”来指代香菱。“薄命郎”冯渊见到香菱,一眼看中,立意不再另娶。冯渊的钟情和怜惜,对从小漂泊无依,且不知家乡、父母、年龄为何的香菱来说,实可谓幸事。然而,薛蟠却依凭家族的权势,打死冯渊,改变了香菱的人生轨迹。

薛蟠是霸道和蛮横的,“薛蟠的‘霸’,靠的是‘皇商’特权,有权则有钱。钱,也是一种‘势’,叫‘钱势’。”作为一家中唯一的男人,薛蟠在薛姨妈以及老家人的庇护之下,全然不懂得承担家庭责任的道理:

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唯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

这样的薛蟠,完全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对薛蟠来说,香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他不会珍惜随意买来的丫头。对于香菱,薛蟠就是一个霸道、滥情、傲慢、无礼、独裁的主人,实质上,薛蟠这一霸道性格的形成与其童年经历息息相关。“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家是《红楼梦》四大家族之一,自出生起薛蟠的生活里便充斥着锦衣玉食、声色犬马,他的世界里,金钱万能,“珍惜”二字不足挂齿。譬如香菱,只是“看上了”而已,便要纳为己有。即使为了她打了人命官司,伤及无辜,在他眼里也不值什么。“占有欲”促使他只想“得到”,忽略了香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独立个体。《红楼梦》第四十八回的主题即是香菱学诗:香菱是一个心中有梦、有诗的女孩子,反之,薛蟠的入学却只是临时起意、走马观花。思想上,他们二人无法达到共同高度;生活中;更无共鸣可言。香菱这样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不知父母是谁、不知家乡何处、更不知年龄几何,冯渊的出现本可以给香菱的黯淡人生带来一抹光亮,但薛蟠的“任性”却将香菱的“爱情生命”与“精神生命”直接“葬送”。夏金桂的摧残与薛蟠的贪婪粗暴是导致香菱生命终结的双重因素。

控诉薛蟠“谋杀”香菱之后,导致其“任性”行为的深层心理原因也呼之欲出。是什么导致了薛蟠的“任性”,薛姨妈又在薛蟠的“任性”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这都是亟待说明的问题。家庭与童年在个人成长历程中的重要性是不可估量的,“纨绔子弟”用来指代薛蟠也不尽然切合,富有的家境、家教的缺乏使得薛蟠养成了粗暴、任性、蛮横、骄纵的性格。

《红楼梦》中薛姨妈的性格特征是“慈”,笔者认为,薛姨妈所谓的“慈爱”是一种另类的讽刺。在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中,曹雪芹用笔墨着力塑造了一个不信任儿子的母亲形象——薛姨妈。贾环因嫉妒宝玉对贾政小动唇舌,但众人皆先入为主,误以为是薛蟠所为,薛姨妈作为母亲,却也不听分辩,跟随众人,一并指责薛蟠: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拉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赌身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样脏派我,我把囚攮的牙敲了才罢!’,‘今儿索性拉上我了!既拉上我,我也不怕,我索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

薛蟠是心直口快之人,受不得半分污蔑,母亲与妹妹的怀疑更加使其暴跳如雷。

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遂致老大无成。且家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龙,今年十有五岁,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唯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景而已。

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账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正择日已定起身,不想偏遇见了那拐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了,又遇冯家来夺人,因恃强喝令家下豪奴将冯渊打死,他便将家中事务一一托嘱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他便同了母妹等竟自起身长行去了。人命官司一事,他却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是薛姨妈在薛蟠的成长历程中,忽视了对他的教育,家庭的优渥与母亲的纵容导致了薛蟠的骄傲、自大、蛮横,进而产生的占有欲以及错误扭曲的金钱观导致了香菱的悲剧命运,改写了香菱的人生走向。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的薛蟠是立体的、有血有肉的、两面的。然而,在其霸王习性被讨论之后,其人性中裹挟的“兄弟义、兄妹情”也呼之欲出、跃然纸上。

二、珍视情感的“滥情人”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用“滥情人”三字来指代薛蟠,但薛蟠的“滥情”与贾珍、贾环、贾琏的“滥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三贾的“滥情”是警幻告知于宝玉的“皮肤滥淫之蠢物”,薛蟠对香菱以及后来的宝蟾、金桂则是占有欲、新鲜感,比之于贾珍、贾蓉对于尤家姐妹、贾琏之于多姑娘、鲍二家的,“贪夫”二字明显褒扬之意多矣。“作为纨绔子弟的代表,薛蟠的典型性区别于珍、琏、蓉、环。珍蓉父子聚麀尤氏姐妹,只有兽性没有人性;贾琏与多姑娘、鲍二家的偷情时不是咿咿呀呀地乱叫,就是诅咒发妻早死———扭曲到恬不知耻的地步;贾环则善于落井下石、忮忌报复。”比之于贾家兄弟的纨绔、冷漠,薛蟠却时刻表现出了骨肉亲情、兄弟之义。

因调戏湘莲,薛蟠遭到湘莲一顿苦打,双方结下仇怨。但在后面的情节发展中,湘莲意外的成为了薛蟠的救命恩人,二人义结金兰,遂成相契。及至贾琏将尤三姐发嫁给柳湘莲,薛姨妈却也不计前嫌,只感湘莲救命之恩,不念当初挨打之怨,百般张罗湘莲的婚事。湘莲与薛蟠的兄弟之义在湘莲出家之后方得显现:“母女(薛姨妈与宝钗)二人正说着,见薛蟠自外而入,眼中尚有泪痕未干,一进门来便向他母亲拍手说道”,“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见这个信儿,就连忙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去,连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人人都说不曾看见,我因如此急的没法,唯有望着西北上大哭了一场回来了,’说着眼眶儿又红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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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去世,引出了尤二姐与贾琏、尤三姐与湘莲等一系列的故事。但在贾敬去世的一系列过场之中,贾珍、贾蓉父子反而趁机去勾搭尤氏姐妹,毫无骨肉亲情可言。薛蟠挨了湘莲的打,他们却也是满口嘲笑、满嘴奚落,毫无同情之意。——薛蟠与他们之间的差异便可见一斑。

在薛蟠眼里,“真情”确实存在。对湘莲,他不提过去挨打之辱,只记今日救命之义。薛蟠对柳湘莲的情谊之深令人感动,“拍着手”、“尚有泪痕”等词语,相较之宝钗的“不以为然”,薛蟠的举止似乎更有“人情味”。

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象往日高兴让酒畅饮。

《红楼梦》中薛蟠很少出现没精打采、长吁短叹的情绪,甚至哭了一场。大家眼中的薛蟠是一个会将“唐寅”念成“庚黄”的不学无术的呆子,酒席之上、觥筹交错之间,薛蟠一直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存在。对生命、情感的态度,他却与妹妹宝钗大相径庭。群芳宴上,宝钗的花签上写的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对待生死,宝钗是冷静的、冷漠的,用王熙凤的话说,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金钏之死,王夫人垂泪之际,宝钗则淡淡的说“是失足掉在井里了”、“糊涂人”。而诨名“呆霸王”的薛蟠却在秦可卿离世之际为贾珍献上“纹如槟榔,味若檀麝”的上等木料,只是告知贾珍“什么钱不钱的,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viii]在看似“豁达”的宝钗眼中,死亡是一件无所谓的事,他人的生命在她眼里更是微不足道。对待生死,薛蟠表现出了一个“人”对待他人的关怀,人的本性的纯良被发掘出来。

作为兄长,薛蟠对宝钗充分地展现了“骨肉亲情”。宝玉挨打,薛蟠被误以为是罪魁祸首,面对母亲与妹妹的严厉指责,薛蟠积怨爆发。可在这之后,刚刚消了气的薛蟠会真诚的对母亲及妹妹赔罪:

薛蟠道:‘我若再和他们一处逛,妹妹听见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操心!妈为我生气还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为我伤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起也滚下泪来。

情误思游艺,薛蟠的初衷也有“成人立事”一说,归家的薛蟠也不忘带礼物给妹妹及家人,极尽孝道。

(薛蟠)便命人挑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都是些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独有宝钗他的那个箱子,除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套胭脂头油等物外,还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砂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邱山上做的薛蟠的像,泥捏成的,与薛蟠毫无相差,以及许多碎小玩意儿的东西。宝钗一见,满心欢喜……

宝钗满心欢喜,便可看出薛蟠懂宝钗之所想,知宝钗之所需,还“特特的带礼物给家人”,这种对家人的牵挂与用心在贾珍、贾琏们的身上无迹可寻。

除了主角宝玉对女孩们的珍惜,《红楼梦》中少有的表现骨肉亲情,更多的是大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贾琏与迎春之间疏远的关系经邢夫人之口被告知,而迎春的老实、木讷也确实不会讨得贾琏与王熙凤这一对“势力”的夫妻的“欢心”;惜春从小长在荣国府,与宁国府的哥哥自然产生了距离,而在抄检大观园之时,因自身孤介的性格,借着入画的由头,惜春彻底了断了自己与哥哥之间的骨肉亲情。而性格粗枝大叶、貌似又“呆”又“傻”的薛蟠却在冲动之下与宝钗的争吵过后,注意体贴妹妹的情绪,低三下四的道歉,他与宝钗之间的兄妹情谊也在道歉、送礼物这些小事情中被体现出来。薛蟠这个“滥情人”,对香菱、金桂等人的态度是由于个人成长因素影响下,对女性产生的一种“贪欲”。在他的成长历程中,他得到的太多、太过轻而易举,使得他不会珍惜,也不明白“尊重”的意义。他并不是“坏人”,至少不是十足的“坏人”,只是在他的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他还不够成熟,母亲及家人的“过度”呵护造成他责任意识的淡漠,心智的不成熟。实际上,这样的“他”这并不是薛蟠自己造成的,也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三、内心世界的真实表达者

作为《红楼梦》中所谓的“纨绔子弟”的一员,薛蟠在小说中有着自己的内心独白。受辱之后,薛蟠的内心之中便有了自己的人生打算,湘莲出家之后之所以会“拍着手”哭,源于他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时刻表现出的都是内心的真实。他也会在被冤枉过后痛苦的辩白、会因为家人的不信任而抓狂,而处在同一“阵营”中的贾琏、贾珍以及贾蓉这些人,在小说中基本上是没有这样的内心特写的,可见小说作者对“薛蟠”这一人物形象的“厚爱”。薛蟠是一个可爱的、可悲的、可怜的、可恨的、可恶的,但同时又有着充分的、丰富的内心世界的男孩子,作者塑造的薛蟠是立体的、完整的、真实的。他总是真实的说出内心深处的想法、真实的表现出内心的情绪,正因为他的“真实”与真诚,才让他在间接“谋杀”香菱后还被冠之以“人”的称谓。与宝玉的才貌相较,薛蟠实属于粗鲁与不学无术的范畴,但他毫不掩饰这一缺漏,为将宝玉成功从家里“骗”出,使计谋说是贾政所为,“薛蟠拍着手跳出来,笑道:‘要不说姨爹叫你,你那里出来那么快!’”、“薛蟠连忙打躬作揖陪不是,又道:‘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叫我就完了’”薛蟠的这一系列言语、动作真实而不做作,甚至神经大条到忽视了宝玉的最大的忌讳——父亲贾政,为平息宝玉的怒气,甚至拿自己过世的父亲来调侃,也会低三下四的求情,这些都恰恰表明了薛蟠的真实、天真、贪玩,一个调皮、贪玩、真性情、爱搞恶作剧的“呆霸王”就这样被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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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社会的社交场合的礼仪规范一直备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很多时候因考虑到人情,不会直截了当说出真相。然而在薛蟠这里,会直通通的追问宝玉“你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第二十六回);他会盛赞一副自己都看不懂的画,只知道“画的真是好”(第二十六回),即使将“唐寅”读成“庚黄”,被众人嘲笑,他也只是付之一笑,“觉得不好意思,谁管他糖银果银的。”(第二十六回)而薛蟠的心直口快也在对冯紫英的一番话中被表露,“薛蟠道:‘越发说的人热剌剌的丢不下,多早晚才请我们?告诉了,也免的人犹疑’”中国从古至今一直是人情社会,礼尚往来的客套话在人际交往中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些在薛蟠的眼里似乎都是不被注意的事,这些都是些“繁文缛节”,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中。他总是直白的说出心里话,不管是否伤人,也不会意识到他的举动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明白的事,不确定的事,一定会直接追问,甚至逼迫对方给出确切的信息。而这些在传统的中国人情社会中,是不符合主流思维的。薛蟠的“呆”、“傻”也就在这些直言直语中被立体的呈现出来。贾琏如愿娶到尤二姐,薛蟠知晓此事后直言叹好,湘莲对此的评价是:“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第六十六回)此语颇耐人寻味,一个“又”字点出薛蟠往日的“习性”,经常“忘情”的表达内心,毫不忌讳。

宝玉挨打是《红楼梦》中的重头戏,在贾环的小动唇舌之下,贾政终于动手打了宝玉。这就引出了一系列的矛盾冲突,因薛蟠往日行径,宝玉的小厮茗烟误以为是他无意之中“告的密”,并无意间被探视宝玉的宝钗知晓,随即引发薛蟠与宝钗之间的口角。再看薛蟠一连串的反应: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拉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赌身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样脏派我,我把囚攮的牙敲了才罢!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殷勤儿,拿我作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老子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过后儿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儿索性拉上了我!既拉上我,我也不怕,我索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

薛蟠将眼急的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日,我担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

“急得乱跳”、“赌身发誓”、“眼似铜铃”,这些都是典型的“薛蟠式”的举止。

宝钗心仪宝玉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不愿对自己外表多加修饰的宝钗却整日挂着和尚道士送来的金锁,并通过丫鬟莺儿将金锁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透露给宝玉,意图告知宝玉金锁的来历,《红楼梦》中宝玉、黛玉数次吵架,宝钗都“凑巧”的赶来,这不得不说是宝钗刻意的安排。人前的宝钗却总是远着宝玉,可是金玉之论却成为贾府众人皆知的秘密,(宝钗的金锁)需“捡有玉的方可婚配”,这种观念却不是通过宝钗之口传出。但宝钗对宝玉的关心始终不曾减少,宝玉挨打,宝钗赠药,并引出了薛蟠的故事;宝玉的衣物,宝钗帮着袭人动手,甚至坐在袭人的位置上替他完成(第三十六回);宝玉贪玩,耽误功课,宝钗勤于规劝,却反而招来宝玉的指责,说她入了“国贼禄蠹之流”(第三十六回)。这些都恰恰说明了宝钗的心机——嫁给宝玉,成为“宝二奶奶”。但这一切都是讳莫如深的,没有人将这些明晃晃的公之于众,唯有薛蟠,在受到“莫须有”的指责时候,将宝钗的秘密彻底的揭露,丝毫没有顾忌到宝钗的自尊与心机。

薛蟠见宝钗说的句句有理,难以驳政,比母亲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拦自己的话了。也因在气头上,未曾想话之轻重,便说道:“好妹妹,你不用说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捡有玉的,才是好姻缘,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行动护着他。”

正因为薛蟠的有口无心、心口如一,这些本应该是深藏着的秘密被揭露出来,但这也侧面证明了薛蟠的真实、口快,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薛蟠作为一个“人”,也有他的真实、真性情。这个莽撞的呆霸王身上不光有有“纨绔子弟”的霸道、冷酷,也有“人”的温情、“人”的真实。

作为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人”,薛蟠的真实更加可以作为打动人的关键。他的天真、坦诚是他可爱的证据,而他的“富贵人生”却因为香菱的悲剧而被罩上一层黑色的光晕。他的性格与粗俗“谋杀”了香菱的精神世界,他的软弱与贪婪无疑成了夏金桂毒害香菱的助力,最终促成了香菱的死亡结局。薛蟠的“重情重义”也在其受辱之后的情节中有所展示,而他的真实则可以为其贴上“可爱”的标签。立体的看待薛蟠,便会更加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更能理解薛蟠作为一个“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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