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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范》卷一 ——中国的家庭观念
凡事都得忍
刘君良，瀛州乐寿人，（瀛洲，古代仙山。此处应该是，中国内陆某地地名。乐寿镇，位于河北省沧州市献县县。）累世同居，兄弟至四从，皆如同气。（亲叔伯兄弟关系叫做从，从叔，从伯等等。“四从”表示四代血缘关系。“孔怀兄弟，同气连枝”[1]。“同气”即“同气连枝”。亲密无间，同呼吸共命运。）尺布斗粟，相与共之。（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能分彼此，不能有亲有疏，有多有少，有长有短，有厚有薄。要同甘共苦，同呼吸共命运。）隋末，天下大饥，盗贼群起，君良妻欲其异居，乃密取庭树鸟雏交置巢中，于是群鸟大相与斗，举家怪之。（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大家庭无法维持，大家分开过日子，船小好掉头。如此，刘君良的妻子也没有什么错，无非是让大家都能活下去的意思。当然搞阴谋不好，有意见可以明说。）妻乃说君良，曰：“今天下大乱，争斗之秋，群鸟尚不能聚居，而况人乎？”
君良以为然，遂相与析居。（古人迷信，看到鸟在窝里争斗，以为这是老天在示警，提醒他们分家。）月余，君良乃知其谋，夜揽妻发，骂曰：“破家贼，乃汝耶！”悉召兄弟，哭而告之，立逐其妻，复聚居如初。（刘君良打老婆的做法不对，实在是世道艰难，但凡能够维持，妻子也不会出此下策，何至于把老婆赶出家门呢。这也难怪，古人认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2]兄弟是手足的情谊，砍断手足，再也长不出来了，而妻子就像衣服，破了换一件就是，旧的去了新的还会来。其实夫妻不睦，家庭难睦；夫妻不和，兄弟难和。一个屋里的人整天吵吵闹闹地，兄弟何以和睦。）乡里依之，以避盗贼，号曰义成堡。（自己的老婆不要了，乡里人没有什么不依的。命名为“义成堡”也就是告诉别人，兄弟一心，讲义气，搞团结，外人无机可乘。）宅有六院，共一厨。子弟数十人，皆以礼法，贞观六年，诏旌表其门。（大家庭，几十口子人共一厨，一个锅里吃饭，守礼节，守法度，是前题，家无论大小，没有礼法，没有规矩，必乱。） 张公艺，郓州寿张人，（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置郓州，今山东东平县。）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张家聚族而居，九世不分离。自高祖至玄孙，共为九代。从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自身为五代，也叫五服，即服丧。九世不分离，难能可贵。“聚族而居”是中国文化的传承，是农耕文化最重要的特征。农耕文化要求，大家以血缘关系为基础，聚族而居，合着老天的法则，遵循四季轮替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架构起稳定的社会关系。这就是中国文化生命力之所在。）麟德中，（“麟德”，唐高宗李治的年号。）高宗封泰山，过寿张，幸其宅，召见公艺，问所以能睦族之道。（家族九世间和睦相处的秘密所在？）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是不是感觉很意外呢？族人九世不分离的秘密竟然是一个“忍”字！而且一口气写了一百个“忍”字，呈给皇上。可见张公艺为大家“忍”得很多，“忍”的很久，“忍”的很苦，什么事情他都“忍”着。）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者不均；（分配不均，就会起争执。生存第一，就是真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卑幼礼节，或有不备。（不分长幼，不分贵贱，也会起争执。一家人分什么贵贱？不对，不是等级的贵贱，也不是身份贵贱，而是出力与不出力，不能相同；有功无功，不能相同；需要与暂时不需要不能相同；老人与年轻人不能相同，青壮年不能与幼儿不能相同，男人与妇女不能相同。需要为贵，暂时不需要可以稍后。否则，怎么办？）更相责望，遂成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常睦雍矣。（不公平就要相互责备，相互攀比，相互怄气，时间久了，“忍”不住了，就要爆发，一动手就不得了，几辈子的和气，毁伤殆尽。即使家财万贯，也难做到平均，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一时疏忽总是难免的，该忍就要忍，该让就要让，能和气不要争执。和气没有了，谦让没有了，忍耐没有了，家族也就散了。） 这里举了两个家庭的例子，一个是瀛洲刘君良，一个是郓州张公艺，两个家庭聚族而居，几辈子不分离，秘诀就是“忍”。 兄弟不分家，有一个前提，家风好，大家互爱互敬，互谅互让，长幼有序，守礼守法。此外还要有三点：一是，有人甘于吃亏，凡事都要忍。外人面前要忍，兄弟面前要忍，老婆面前还要忍。不忍怎么办？争竞起来，多了少了，长了短了，好了殆了，厚了薄了，不打得头破血流才怪呢。刘家兄弟，累世同居，必然有一个甘于吃亏的；张家九世同居，也必然有一个甘于吃亏的。自己吃亏，老婆甘愿跟着吃亏才行；二是，有绝对权威，事事大家讨论，举手表决？民主决策？老大、老二、老三……，还有他们的媳妇，大家异口同声地同意？趁早散伙吧！一人当家，大家服从，一呼百应，非如此不行。说我的家庭很民主，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好是好，决策总有一人，胜败输赢都不能埋怨，否则你民主什么？骂不死你，恨死你；恨不死你，气死你。如今聚族而居的家庭少了，几乎灭绝了。儿子一结婚，就要与父母分开过，还兄弟呢？不可能。尽管如此，还要忍！小两口、老两口过日子，牙齿碰舌头，也得忍；三是，有共同的生计，不管是种地，还是做工；不管是经商，还是为宦，有产业，有营生，有能力支持一家人的生计，甚至还有富裕，个人还有点私房钱，大家庭才能长久地维持。如果吃上顿没下顿，一个个赤条条的，还聚族而居呢？兄弟情义很重要，但是情义不等于吃得饱，穿得暖。人活着，最低限度的生存条件是要有的，否则，情义也无济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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