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去世距今满十周年。每每想到父亲，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暗然神伤……父亲在他们七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四，是最后一个离世的，享年72岁。爷爷去世时，父亲还未成年。一生的困苦与磨练，造就了父亲的坚毅与刚强。在我母亲离世刚满三周年，父亲就去世了，“奈何桥上等三年”（刘三姐唱），他去陪伴了母亲……从我记事起，就晓得父亲一直在外奔波。土地改革时期，他给土改工作组送过信，因为他不识字，话不多，为人诚实、勤奋，工作组不怕他泄密；大炼钢铁时期，他到八寨县（雷山县与丹寨县未分县的前称）钢铁厂炼过钢铁；他到外地当过伐木工、放过木排、修过公路，当过植树造林员、国营农场种植员、参加过造田工程，兴修过公社发电站，还有……，一直到我小学毕业了，他才拖着一身的劳伤回到家。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天气变化，他的腰总是直不起来。在小时的记忆中，我也曾经想不通，那么大的一个集体，那么大的一个生产队，外出劳工虽然不是去参加工作领工资，但也是记公分分粮食，为啥每次生产队派劳力外出时总是喊父亲去，后来长大了我才渐渐明白，因为父亲为人老实，好指使。父亲的一生是勤劳、诚实、本分、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的一生。他帮孤寡老人耕地、收稻谷，帮聋哑人理发、修面。山村哪条路不好走，即便再忙，他也会卸下担子，找块石头垫垫。哪条河沟不好过，他就砍几棵树子架架桥，按他的话说，这是在积德、修阴功。谁家的红白喜事，一日三餐的造饭是他的专利，他总是佝偻着身子，默默无闻……。是以，都去世几年了，每年清明节去给他扫墓，都还有人在为他流泪，在想念他的好。父亲的一生很节俭，很纯朴。记忆中,父亲是满身的补丁,断了的镰刀头是他理发和刮胡子的工具,汽车废旧轮胎是他造胶草鞋的材料，洗净晒干装订成册后的水泥包装纸是我们小时读书的练习本……,母亲去世时，父亲把家存最好的棺材让给母亲先带走……，父亲去世时，他的存折还有好几千块钱，还存养有几头黄牛……父亲一辈子吃着不识字的苦。在搞集体时，做一年的活得多少工分他不清楚，同样的出工出劳，早出晚归，最后分得的谷子却很少。公社公布救济粮、救济衣名单，他不识字，别人签字领了去。所以，他发狠心盘活子女好好读书，别重蹈他的老路。几多艰辛，他的子女有的拿了购粮本，有的成了家、致了富，该他享福了，但他却撒手而去。父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有乘过火车、轮船、飞机，更没看到过繁华的大都市。父亲去世的三个月前，在与他的一次通话中得知，他想去省城走一趟，按父亲的话说他想去看一下“形势”。于是借助出差贵阳的机会，父亲终于和我出了一趟远门─贵阳。担心他在大都市走丢，我去办事时把父亲留在了招待所，待我办完事回来后才带他出去走了走。原想带父亲去黔灵山动物园看一看老虎、骆驼、狮子等，可他却说：年轻时我连老虎嘎（肉）都吃饱过。于是就和父亲到飞机场看了飞机，在河滨公园照了几张相，其中一张竟成了三个月后父亲的遗像。父亲是患脑梗塞去世的。发现他异样后就立即送到凯里四一八医院就诊，可是已经晚期。父亲弥留之际，要求子女帮他了却一个心愿：原来地方上白氏家族世世代代只要有人去世，无论是在家、远嫁他乡或在外地工作，得知信息后，都要用火灰或碱水将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洗涮一净，忌油吃素直至死者落土安葬，才能吃肉吃油，这样很不方便，也对不起来帮忙的寨邻老少，他要求改掉，即从他闭上眼睛去世的那一刻起，白氏家族、子孙后代就可以杀猪宰羊、吃油吃肉。至于老祖宗要怪罪下来，与子孙后代无关，他一人承担，他自己会到阴间去向老祖宗请罪。父亲的这一心愿，得到白氏家族山呼的赞成，这也就是斗大字不识的父亲的改革。父亲走了，他走得毫无牵挂，走得很安详，他告别了一生的艰辛与劳苦，他也该歇歇了，留给子女的是对他一生的眷恋和未来得急报恩的深深的歉意……(鱼洞监狱 白凤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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