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课进行到约二十五分钟的时候,教室最后边传来躁动和敲桌的声音,我用眼神和手势,传递给“破坏分子”很多次信息,可是无济于事。顷刻间我“爆发”了:“林锐(化名),你站起来!”那一瞬间,全体同学将惊异的目光投向他,然后又一个个回身用疑惑、惊吓的眼神望着我。但我还是坚定地说:“罚你站5分钟!”而此时几乎全班都惊呆了,因为林锐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他患有脑瘫,走起路来很难把握平衡,稍不留神就会摔倒,甚至可能会摔得很严重。他手抖得十分厉害,很难写一个完整规范的汉字,更谈不上完成作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坐在教室只是出现而已。而且他个头较高又多动,就自己申请坐在最后一排。的确,他是我们学校十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需要各个方面特殊照顾呵护的孩子。 课继续进行着,但我能感觉到对那个连路都不能走稳、几乎不能自控的孩子的声嘶力竭地呵斥之后,孩子们被老师震慑的那种瞬间沉寂和回答问题时的小心翼翼。一分钟过去了,我用余光斜视被罚站的林锐,顿感震惊:他站在那里,歪晃着脑袋,嘴角吊着口水,身体不能自控地一晃一晃;眼睛斜对着练习册,一副完全专注与投入的样子,不停抽搐的脸上露着与以往一样的僵直又不太协调的憨笑。但我能看出那是一种自责而又善意的笑。 他认真地听着课!? 我手里捧着练习册,边讲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他。“Please sit down!”同时用左手示意他坐下。但他没有坐下,他抽动着整个身体并张大嘴结结巴巴地说:“老——老——老师,我——我错了。我站——站够5分钟再坐下!”他讲得非常吃力,似乎呼吸都跟不上。“不,你得坐下!”我很认真地重申。可当我的话刚刚说完,他就极力反对:“老——师,我不坐下。我能坚——持!”望着他一副倔强而又认真的样子,我让步了。 这天课后,为了给林锐一个很好的心理“安抚”和对我的莽撞冲动有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在他后排的专设座位上和他谈了近五十分钟。 他给我讲了这样一段话,让我一生难忘:“我以前的老师从没有说过我一句。老——老——师,你罚我站5分钟,是因为你把我和其他孩子一样看。你没有放弃我,以后我会自觉的。”就这几句话,他费了好几分钟才讲完。他讲得十分认真。 半生以来这一次“冒险”的教学经历使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我们确实给了他生活方面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们却忘记了他内心真正的需求,忘记了他同样需要和其他孩子一样被认同。被认同,是对一个孩子最大的承认,他也因此有了尊严感和自豪感;不会一味沉浸在悲叹、抱怨或悔恨之中,而会自我要求积极向上。 “老师,你没有放弃我。我会——会自觉的!”这是他心声的呐喊,这是他内心酸楚的倾诉。他不想被给予太多“自由”而让他漫无边际地无拘无束,最终被放弃和遗忘。那次5分钟的罚站之后,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我像对正常的孩子一样严格地要求他,让他自觉遵守课堂纪律,让他自觉地完成作业,让他自觉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听写”单词。虽仅此而已,但对他却蕴含了特殊的意义:他是正常的。 到我今天记下这次经历的时候,英语月考刚刚结束。他瞪着大眼睛,依旧歪着脑袋兴奋地对我说:“老师,我把所有的选择题全做了,剩下的作文和句型转换我手抖得写不上。对不起啊!”感动着的同时,我立刻挑出他的试卷当场面批。85分的单选,他得了79分!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奇迹! “爱”是什么?一味地给予不是爱,是“施舍”;一味地表扬不是爱,是“捧杀”;一味地批评也不是爱,是“棒杀”。爱应是培育他自尊、自爱,从而赐予他整个生命的自觉性。 (作者单位:宁夏银川市第十八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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