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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加利福尼亚[丹]安徒生

 革文 2016-05-28

诗的加利福尼亚

[丹]安徒生 革文译

  大自然的宝藏经常是很偶然地揭示在我们面前的。一条狗被破壳的海蜗牛染花了鼻子,纯正的紫色被发现了;两头野牛在美洲饱含金子的土壤上格斗,犄角掀开了覆盖在金矿脉上的草皮……
   “过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的!我们的时代则没有这种发露。现在如果你想有点什么,就得辛苦操劳;你得去深挖那一天天少下去的金属矿!”人们都这样说。突然,大地从加利福尼亚半岛上伸出了它的金指头(1848年在美国加州发现了金子),我们看到基度山胡编出来的财富在那里变成了现实,我们看到了阿拉丁的山洞和里面不可估量的宝藏。世界上的宝藏丰富得没有穷尽;坦率地讲,我们只是刮了一点点,下面还是满满的呢。同样的,科学中也有一个世界等待着人类去发现!
  “可是,诗歌里最伟大、最辉煌的,却全都被发现、被占有了!”诗人说道,“早先时代出生的人很幸福!因为那时还有很多地方有待发现,诗歌丰富的金子就像沙粒一样在地面上闪闪发光!”
  不要这样说!你很幸福,现时代的诗人!你继承了前人给予这个世界的全部辉煌的财富;你从他们那里学习到,只有真理才是永恒的,自然界和人类之中的真理。
  我们的时代是发现的时代,——诗歌也有它的新加利福尼亚。
  “它在哪儿呢?”你问道。
  “近在眼前,你都想不到那里就是新的世界。像一个勇敢的利安德,随我一起游过激流,白纸上的黑字会载着你,每一个句号就是一个波浪。”
  在图书馆的大厅里,书架上都是新书旧典,文稿成堆,还有地图和地球仪;勤奋的人们坐在小桌边,又是读又是写,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但是突然,巨大的变化出现了,书架变成了花果园林,青藤上挂着沉甸甸的葡萄,四下里充满了生机。古老的宣纸和布满灰尘的文稿跃至开满花朵的古冢,从中跳出了全副武装的骑士和头戴金冠的国王;竖琴响了起来,盾牌响了起来,历史有了诗的生命和内容,因为一位诗人闯了进去。他看见了那些活生生的情景,闻到了花香,咬开了葡萄,喝了那神圣的汁液。但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他是一个诗人,一个为时代和后人举起火炬的人。
  正是在那清芬的树林里,在那临别的最后时刻,爱情的吻别成了未来诗人皈依诗坛受洗的开端;树林中的清芳更加浓郁了,小鸟的叽叽喳喳变成了乐曲,阳光融融地照着,凉风轻轻地吹着。诗人所到之处大自然变得倍加美好。
  就像岔道口的赫拉克勒斯,他面前有两个形象,准备为他领路服务,一个是老太婆,另一个是安琪儿。老太婆的斗篷里有形形色色的奇花、兽和人。她戴着大眼镜,除一盏灯外,她还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镀金的旧地图、施魔法的家什和所有迷信的护身符,拄着她那丁字拐杖,满脸皱纹,哆哆嗦嗦。然而,她飘来飘飘去,像草地上的雾一样:
  “随我来,你将看到那个世界,诗人能从中获益。”她说道。“我会点燃我的灯,它比第欧根尼的灯好;我将为你照亮前程。”灯亮了;老太婆抬起了头,岿然站着——她是迷信。“我是浪漫世界中最强大的!”她说道,她自己这样以为。她的灯在整个地球上撒下满月的光辉,是的,大地自身也变成透明的了,就像深海中静静的水,或者像童话中的玻璃山。“我的王国也是你的!你看到什么就歌唱什么,就像在你之前从来没有诗人歌唱过一样!”
  恰似场景不断变化,金碧辉煌的哥特式教堂滚动过去了,半夜的钟声敲响,死去的人从墓穴里升起。沉沦的骑士古堡又从沼泽地里升了起来,吊桥放下来了,直抵空空的画堂,从长廊阴森森的台阶下,走出黑白无常,身上挂着丁当作响的钥匙串。在深深的地下室里,一个公鸡蛋孵出来的蛇怪在伏窝孵卵,没有任何武器能伤害它,只是它不能看见自己的可怕形象,看到镜子中自己那怪蜥的形象,它就会一节节地断裂。不论什么东西显现出来,从圣餐桌上一度是巫师酒杯的金盏,到绞刑架上摇晃着的头,老太婆都要哼起她的歌。蟋蟀唧唧作响,乌鸦在对面邻居的屋顶上呱呱乱叫,火烛燃烧殆尽,已经出现刨花形的边(欧洲迷信说,刨花缺口一边的人将有死难)。整个幽灵般的世界里回荡着“死亡!死亡!”的声音。
  “跟着我到生命与真理中去!”另外一个形象在喊,这个宠儿像把守生命树的基路伯一样美妙;他的额头上发着火光,一把宝剑在他手里闪耀。“我是知识!”他说道,“我的世界更大,它的目标是真理!”
  周围明朗起来,幽灵的图像淡去,它不会延伸到真实的世界,那只不过是迷信的灯在残垣断壁上演示的幻影,而风已经把形象中的雾气吹散了。
  “我给你一个丰富补偿:创造物中的真理,上帝的真理!”
  钟在坍塌的古堡里响起来的时候,穿过那幽灵雾影升起的沉静之湖,太阳照在一片荡漾着的植物世界上;阳光下沼泽里的一滴水成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斗争,在享受——一个水滴里的世界。知识的利剑劈开了那深深的拱顶,蛇怪被杀死在里面,躯体在致死的潮气中分解。利剑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把金沙锻成薄面,薄得就像我们呵在玻璃窗上的水汽;剑尖熠熠发光,那细丝好像膨胀成了锚索,因为人们看到了由无数细线搓成的劲缆。
  知识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地之上,奇迹的时代好像又回来了;钢缆铺在地球上,沿着这些钢缆,蒸汽的翅膀带着重载车厢在飞驰;高山为时代的求索精神敞开,坦原也不得不隆起。思想由文字承载着,通过金属线以闪电的速度传到了遥远的城市。“生命!生命!”整个大自然中回响着这样的声音,“这是我们的时代!诗人,你拥有它!在心灵中,在真理中歌唱它!”
  科学的精灵举起了那闪亮的剑,直指遥远的太空,于是——何等的景象啊!——就像一隙阳光照进暗屋,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道转动着亿万颗尘粒的光柱;而每一粒尘粒就是一个世界!这就是我们的星空。
  地球,这群星中的一个,在这儿只不过是一粒微尘,但它上面的奇迹让你吃惊!被叫做星空的那个世界长柱在转动,就像亿万颗尘粒在从墙缝射入暗屋的光柱里翻滚。但是更远的地方还有银河的白雾,一个新的星空,而两者都不过是一个轮子上的辐条!但是这个轮子本身是多么的巨大!有多少辐条从那伟大的圆心——上帝那里散发出来啊!
  你的视线所及是如此遥远,你时代的地平线是如此清晰!时代之子,选择谁做你的同伴?这里是你的新生涯!和你最伟大的发现一起,飞翔在时代的前面吧!就像那闪烁的启明星一样,在时代的黎明中发光!
  是的,知识里有诗的加利福尼亚!一个人要是只往后看,而不擦亮眼睛向前看,不论他的地位多么高,多么尊贵,将会说,如果知识里真有这样的财富,早就被那些伟大不朽的吟唱诗人利用了,他们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去发现真理。但是让我们记住,泰斯庇斯站在他马车上演讲的时候,世界上也有聪明人;荷马唱出他的不朽的歌曲,但还是有新一类的歌从索福克勒斯和阿里斯托芬那里诞生;北欧的萨迦和神话一度还是未搬上舞台的秘密宝藏,直到欧伦施莱厄向我们显示从这里会有多么伟大的形象走过。
  并不是说诗人应该诗化科学发明;正宗的教育诗永远不过是机械装置,没有真正的生命。科学的阳光必须穿透诗人。诗人必须用明澈的眼光,去发觉细微和无限大事物中的真实与和谐;这种眼光纯化并丰富理智和想像力,向他显示让文字更有生气的新形式。就连那些简单的发明也会提供这样的机会。当我们将人类世界置于显微镜下审视,什么童话世界不会显露?电磁会是新喜剧和小说的天地。当我们这些狂妄的生物,从地球这颗微尘上,越过一条又一条的银河,向着无限的宇宙望开去,什么幽默作品不会涌现?这些话的意思可以用那位老贵妇的话来解释:“要说每一颗星辰都像我们的地球一样,也有王国和宫廷——其数量多得没有止境,这种思想足以让人类眩晕了!”
  我们不会像那位法国女作家那样说:“现在让我死吧,世界再没有发现了!”啊,科学将会揭示,海陆空的奇观无穷无尽,比诗人能够想象的还要多。
  会有一位吟唱诗人到来,像一个新的阿拉丁,带着童心进入科学的山洞,但是,他高举着诗的神灯(那永远是人心),像统治者一样站立在那里,从黑暗的通道里带来奇妙的果实,精灵为他效劳,能一夜之间建成诗的新殿。
  世界上的事件总在重复出现着,人性千万年保持不变,就像它们在那古老的书卷中蠕动一样,它们也得在新的书卷中蠕动。但科学总能展示新的东西!光明和真实,由此生出一切造物,永远神圣清晰。
  上帝的伟大影像,照耀人类吧!当人类心智的眼睛适应那光辉时,新的阿拉丁就会来到。你应该跟着他,纵情地歌唱真实的美,走过诗的加利福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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