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之湖畔宁 白 到了芦之湖边,你便会心感宁静。日本的一位朋友这样对我说过。 在酒店卸下行李,径直走向它。傍晚时分的芦之湖呈现出暗蓝色,在高山的怀抱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湖边无人,大树静直,远处是富士山淡白的影子。我坐在一株柏树下的木椅上,如同被一种原始的静谧洗涤了一般,旅人的身心瞬间沉浸于安宁之中。我只想到了一个字:禅。 有人介绍,酒店有怀石料理供应。我知道,这是极富禅意的日本特色餐饮,就有点喜出望外———禅景、禅饮,这是天意与人为的融合呢。立即预订晚餐,尽管每位要五百多元人民币。 怀石,最初是让僧人听禅时怀抱一暖石以抗饥饿。后来,茶道中请客的饭菜,发展成精细的怀石料理。其禅意与自然,便融进了菜式中,厨师们将怀石料理的每道菜,都作为艺术品精心制作。 我们进入餐厅,穿着艳丽和服的两位服务小姐已在长餐桌旁躹躬迎候。她们梳着高高的发髻,满脸笑容。引我们入座后,便用低得像是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语音,询问我们需要什么饮料。每个人的任何一个餐饮要求,她们都点头、微笑、即办。于是,我们也成了“窃窃私语”的文雅之士。 芦之湖已经暗了下来,湖边的路灯泛着柔和的光。高山湖泊的宁静是透彻的,餐厅的无声,便与这湖的宁静有了呼应。湖边窗下,安静也可以传递。 第一道是开胃小菜。铺着白纸的黑色漆盘上,五个不同样式的小碟,装有生鱼片、叶菜、萝卜、南瓜、香菇。菜品量极小,三块生鱼片配一颗蚕豆,南瓜泥仅做成两厘米方块。小碟之间有新鲜绿叶搭配,绿叶之间,看似随意地放着几颗紫红色的花蕾。整盘菜犹如一幅立体的画,每个人在动箸时,都迟疑了。 怀石料理的制作讲究食材新鲜,因此,所有菜点都在顾客预订后烹制。上菜的间隔也有时间规定。服务小姐见席中一位客人忙于手机拍照,第一道菜尚未吃完,便将第二道菜端在手上,在其身后停留了,脸上是沉静的微笑。 这第二道是冷菜,也像是对食客艺术感受力的考验。一段七寸翠竹,劈掉五分之三,如一扁舟,置于一片白色碎冰之上,一枝粉红梅花斜插绿竹之侧,好一幅二月村野图。有人拿起相机上下左右一阵拍,还出口成章:绿竹出山野,红梅点春光。那一片周圈鲜红、薄如蝉翼的白萝卜片,置于小坨白萝卜丝之上,让野趣也显出精致。竹筒内盛的甜虾、生鱼片、菜丝、花蕾,却成了点缀一样。难怪有人说,怀石料理,吃的过程就是感受意境的过程,舌间的感觉,已经退居其次。 第三道上了热菜。上菜时,又是新的视觉冲击。一个硕大的红酒杯倒置,杯边是红黄绿三色的蔬菜,或长或圆或卷地随意放置,盘底的那一枺淡黄是调料。拿掉酒杯,竟然冒出了缕缕轻烟。每个人都玩起了用酒杯把烟盖住又瞬间释放的游戏,但是最后也没弄清,这烟是什么,是怎么出现的。烟雾下的主菜是白萝卜上压了两块猪肉片,但是好像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此前,在街巷的小餐店,我已经感觉到了日本菜的精巧、小量。怀石料理把精巧推向了极致,而小量,在品尝怀石料理的过程中,却已忽视,也不知是因为被菜品的艺术意境所迷惑,还是因为品种繁多的缘故。后面几道热菜上来时,已经有女宾说,吃不下了。无论端上的是一肉丸配一菇,还是三小块炸鸡肉配一块油煎小点;无论是一小碟炒饭,还是一小盅蛋羹,我们的目光都像在买椟还珠一样———那个盛炸鸡块的小高盘,为什么放这么多小圆石? 那个放调料的小方盅,刻的印章,源于中国吗? 最后的色彩缤纷,自然是甜点。巧克力与冰淇淋是主题,却由于白色的酸奶和红黄绿的水果混搭,便千姿百态。只有甜点的盛器不小,真是会讨女宾们的欢喜呢! 这是怀石料理的现代攻势吗? 它因了禅与道的起源,似乎并不需要过多考虑食客的喜好,只要传达出空灵、静雅的意境,就足以引食客与其融为一体。 走出餐厅,芦之湖已被墨色笼罩。怀石料理所展示的盘中画境,让我再度想起坐在湖边的感受,想起日本文化中由静、清、简而演化成的一个“禅”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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