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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漆屏风 陈杰 制
好妆压箱，好酒陈藏，一壶酒尚存气息，况酒间之情、酒后之酡？
有了心思，也就乱了心思，见到伊人梨花正开，不见伊人杏花期，花落水流红。“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有花的日子，景观易铺陈，姹紫嫣红总相宜。一旦春过，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之后，王西厢说崔莺莺“自见了张生，神魂荡漾，情思不快，茶饭少进”，害起相思病来，张生在后花园闻听琴声，便也翻身而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对一个人的好感，能储存好久？忧世伤身，多虑伤情，美好只是一时之奢，一瞬之过耳。
《红楼梦》里，有宝黛读“西厢”情节：正当三月中，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看。碰上林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来了。宝玉放下书，帮林来收拾花。黛玉问“什么书？”宝玉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笑着要看，宝玉开始不许，后递给了林。林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果然有趣，《西厢记》是《红楼梦》时代的禁书，然有禁书的时代，虽时代之不幸，却禁书之荣耀。不走出世界，怎会有世界观，很多姑娘明明很好，却会恋爱不顺，伤悲时无力支撑柔弱。想象黛玉也是个小鼻子小嘴之人，否则不会这么有趣。书缘与情缘交织的情感，在友情与爱情之间论斤两，到后来，看的已非书，全然送书之人。
顺着《牡丹亭》句式，“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进退维谷时转机，现代人可接上一条：不发一言为对方，沉沉默默点个赞。可那个年代，一别生死，音信皆无，“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花开堪折却未折，错过花开空折枝，是语言的贫乏，还是手段的不足。倒是旧时代文人，对女子有着相当敬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东坡四年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琦。却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未开口，眼已动，顺手拈来，无限美好，都是落泪的句子。一生相濡以沫，约好共寻短见，那个时代真有这样的痴情人。至女性解放年月，反多出了“世界有文学，少女多丰臀”之类的猥亵话来，意在以喧嚣掩饰失落。
山水有灵，云烟翻卷，数峰无语，万壑有声，不想与整个世界相处者，变得深沉，反不孤独。既可变好，也可变坏，不必挽留，也留不住，何事吟余忽惆怅，勿沮丧，总有人红袖添香，熬夜陪人。纵无人，尚有二十八星宿，在遥远的距离，闪闪烁烁，熠熠生辉。
刊2016年6月15日《文汇报·笔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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