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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水母小星球通信 ID：jellyfishdiray 穿着亮闪闪超短裙的十几岁姑娘，抱着吉他，摇着手鼓，眨着不知愁滋味的亮闪闪眼睛，用如同谈论爱情的轻快语调唱起： “你读过太宰治吗？” 宅男们挥手应援，跟着一起高唱： “人为何会生于此世，明明有一天会死去。” 那个曾经诞生在一百多年前的男人，就这样连同的他的文字和人生一起，被碾平压扁，塞进NMB48（AKB48关西分部）的歌里。 1948年6月13日，太宰治纵身一跃，跳进玉川上水，结束了39岁的生命。 这样一幕，在18年前已经上演过一度。 就如同《胭脂扣》里的十二少，21岁的青森富家公子津岛修治，和咖啡馆的女招待在镰仓殉情。情人命丧大海，他却没有死成。 他取了笔名“太宰治”，不断在小说里书写苟且偷生的愧疚，又不断重复失望求死的过程，寻死五次，直到第五次才终于死成。他的一生盘旋在受挫、努力，努力后更受挫的死循环中，连求死亦是。 今天的世界似乎不再提供如此戏剧性的文学偶像。无论是栖息于华丽旗袍中的张爱玲，还是在雪国和和风中寻寻觅觅的的川端康成、太宰治，抑或是流放于欧洲的美国人海明威、菲茨杰拉德，都统统是上个世纪的人物了。后来，与混乱、药物、抑郁挂钩的不再是作家，换成了摇滚乐手。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太宰治不断自杀又屡屡死里逃生的经历，显得太过戏剧化也太草率。在尊崇自律而全能的今天，他是断不能被推崇的人物。明明出身大富之家，却一生与药物、债务和不明来路的女人纠缠不清。 在今天，对他持爱与厌恶的人应该旗鼓相当。推崇的人常喜欢用《人间失格》里酒店老板娘的一句话为他洗白：“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然而否认他的人生的混乱、为人的失败，和否认他的才华一样，并不明智。 在《东京八景》中，他有段话形象勾勒出自己的形象：
他的文学作品基本都在变化角度书写自己的人生。十几岁的处女作《回忆》讲的是他暗恋家中女仆的故事；镰仓殉情写进小说《道化之华》（小丑之花），让自己在东京文坛受到认可。最后大噪人世的《人间失格》，更像是自己的自传。 他的小说写的都是颓败的故事，但人们大多从中看到爱。用《斜阳》里主角的话，人生的的要义在于爱与革命。用他自己的话说，“罪恶者，其爱亦深”。借用三岛由纪夫的话则是：“真正的爱，只会从绝望中诞生。” 然而同在世上的时候，太宰治与三岛抑或川端康成的关系并不融洽。三岛曾经否定太宰治的才华。太宰治拼命想拿到“芥川奖”，但在第一次入选的时候，却被川端康成用“目前的生活有不妥之处”而淘汰了。恼羞成怒的太宰于是也开始中伤川端康成。被私生活、竞赛规则等诸多因素反复捉弄，他一生到最后也没能拿到这个奖。第二次落选后，他放下自尊，给川端写了长信，信里有一句： “我赖着脸皮活下来，夸奖我一次吧。” 终其一生，他行走的都是从失败中培植才华的毁灭式写作之路。像后辈村上春树一样的自律式写作，哪怕是想想都与太宰治格格不入。 他也一度拥有贤惠的妻子、稳定的生活，写出了充满了幽默的温柔的作品，但最后仍然回归酒精与药物浸泡的自我毁灭。他并非没有名利心的出世之人，但一直不能遂了心愿。青年时代拼命想拿芥川奖，想获得老家的认可，最后都化为泡影。倒是在他死后，津岛家在青森的大宅子被命名为“斜阳馆”，成了有名的旅游景点。 《斜阳》是触动过我的作品。在新的环境中失去身份的旧贵族姐弟，姐姐悲伤而茫然，弟弟骄傲而脆弱。太宰治的笔下，并不是一种天然的“负能量”，而是面对世界的彷徨之情。后来看维斯康蒂的电影，在人生后期的作品中，无论是《战国妖姬》还是《豹》，旧世界的贵族面对风云席卷，也是同样的神情。 这是那个时代的创作者才能看到的世界吧。童年规整的贵族生活，一点即着的狂热社会气氛，青年时代鼓舞心灵的左翼思想，共同凝结成了极富浪漫气息的政治和文化想象，然而战败国的失败与凋敝，让他们不断进行自我否定，放弃了社会批判，转向强调生的个体。 依照日本评论家平野谦1945年对“私小说”的分类，表达“生存的危机”感的,是破灭型，克服“生存的危机和破灭”，是调和型。太宰治无疑属于前者，对现实无力也无心调和，难觅归宿，只有远离。 倘若生在今天的世界，以太宰治的抓人眼球的文字魅力，大概能成为一名日进斗金的段子手。他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从小说空降至《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依旧成为电影里最让人难忘的台词。 但是他没有成为川端康成那样，纵横世界的名作家。几年前，我的好朋友丫米办一场文学活动，李海鹏对谈慕容雪村。为活动她策划一个街访小片，我在小片中出镜。提问我最近在读什么，我回答太宰治和村上龙。 现场放了这个片子，慕容雪村看完满是不屑：“那个女孩说的两个名字是谁？韩国人吗？” 好在李海鹏耐心解释，太宰治到底是谁。好在日本人仍是爱太宰治的，2009年他一百岁生日那年，役所广司和生田斗真都演了这个凌乱而富有才华的作家。他被秋元康写进歌里，反复吟唱。然而大大方方承认没有读过太宰治的少女偶像，又有几人能领会他的好呢？ 大概要有点与黑暗和绝望交手的经历，才能体会太宰治平淡之下波澜起伏的纤细情绪。从一开始，太宰治就显示出了喷薄欲出的个人风格，没有精巧的结构和故事，有的是颓废而美的笔调，骄傲又脆弱的人物，让人念念不忘的有力字句。他的描绘下，四周似有暗哑的音乐，零零碎碎响着，弥漫成灰色一片。 1948年6月19日，在投水自尽一周后，太宰治的尸体被发现。这一天事是太宰治的39岁生日。 除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他还留下了一句话，适合与这个世界告别： 不要绝望，那么，再见。 水母 小星球通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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