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已号称“金规则”,通行于中外学者的头脑。其实比较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并不难,难的是“己所欲勿施于人”。
一个不贪杯的人,不太可能逼人喝酒;一个仗义疏财的人,不太可能逼人去当守财奴。这意味着从“己所不欲”可以很自然地过渡到“勿施于人”。但从“己所欲”出发,却常常会走向“施于人”:我是好酒的,认定别人一定好酒,所以逼着别人猛喝,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我是贪财好色的,认定别人一定贪财好色,所以猛拉别人下水,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
我的产品是高度现代化的,所以我就有权逼你去买,你不愿意我就动武,如英国之打中国;我的国家是高度民主的,所以我就有权逼你搞民主,你不愿意我就动武,如美国之打伊拉克……我们人类似乎已经步入一个“己所欲施于人”的时代,越走越远,刹不住车了。于是根据自己的意愿,建立起动物的“集中营”——动物园,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它们好;根据自己的意愿,把本来弯曲的河道改直,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它们好;根据自己的意愿,毁掉千年古城,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发展……
在这生存竞争的舞台上,人类太强势了,所以人类常为刀俎,其他生命常为鱼肉;欧美太强势了,所以欧美常为刀俎,其他国家常为鱼肉;城里人太强势了,所以城里人常为刀俎,乡下人常为鱼肉;富人太强势了,所以富人常为刀俎,穷人常为鱼肉……
我们自以为幸福的,便以为他人亦当拥有。我们自以为当官很幸福,就以为所有人都是“官迷”,所以全社会的规则就偏袒“官迷”;我们自以为以车代步很幸福,就以为所有人都是“车痴”,所以全部交通规则就偏袒“车痴”;我们自以为住在钢筋水泥的“盒子”里很幸福,所以拆毁土木建筑毫不可惜……
我们太过于“自我中心”了:看到动物就想到“吃”字,以为它们只是供人吃的,看到树木就想到“用”字,以为它们只是供人用的;看到美女就想到“搞”字,以为她们只是供某人搞的;看到花鸟虫鱼就想到“卖”字,以为它们只是用来卖钱的……
银河系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太阳只是银河系中的一粒尘埃,地球只是太阳系中的一粒尘埃,人又只是地球上的一粒尘埃。但人这粒尘埃却有它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常常做着“螳螂挡车”“蚊虻负山”“蛇吞象”……的美梦。这美梦有时候是“美好的”,有时候却又是“丑陋的”。“己所欲施于人”有时候是好事,但常常都是坏事。
“南海之帝为,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这是《庄子》书中的一则寓言,写的似乎就是人类的现实:人类或许没有“坏心”,但却常常“好心办坏事”,想把“浑沌”凿成自己的样子,结果却把它害死了……
与忽所推行的,就是“己所欲施于人”的原则,这原则正“谋害”着他人,“谋害”着自然,也“谋害”着人自己。摆脱之道,似乎只有一条,那就是“己所欲勿施于人”。
在螳螂、蝉、黄雀的三极争斗中,假如能“己所欲勿施于人”,螳螂与蝉也许不致于死;在鹬、蚌、渔翁的三极斗争中,假如能“己所欲勿施于人”,鹬、蚌也许不致于死;在人、生物、非生物的三极争斗中,假如能“己所欲勿施于人”,人、生物也许不致于毁灭……
所以我们现在要倡导的原则只有一条:己所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施于人,不好;己所不欲施于人,不太可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意义不大。我们只要一个“己所欲勿施于人”的原则,就够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