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亚当斯密去世的日子,所以一定要写一写亚当·斯密,而且要写写他的死亡问题,因为这个深邃的人,他在临死之前的几个月里,竟然自己坚决烧掉了他的16大卷手稿。 一直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斯密要在去世之前这样做。事实上,在斯密整个的思想和教学经历之中,无论是他在爱丁堡大学刚刚担任助教,还是日后在格拉斯哥大学出任道德哲学教授和神学教授,斯密一直都在勤奋地思考,更加勤奋地写作,并悉心收集和整理着自己的手稿。后人猜测,在一定的意义上,这16卷手稿,集中记载着斯密辉煌的思想体系,包括神学、道德哲学、法学和经济学,人们能够想象,通过这16卷厚重的文稿,斯密或许已经在一个伟大的高度解释了人类生存的处境。这些被燃烧掉的思想,远远要比今天人们读到的《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深刻得多,也全面得多。 可是斯密毅然决然地把它们烧掉了。有趣的是,早在多年年前,斯密就和他最好的朋友,著名的道德哲学家休谟商量好了,如果斯密死在休谟的前面,休谟务必要把斯密的手稿全部烧掉,而且在烧掉之前,连休谟都不能看。为了挂一漏万,斯密还专门就这样的事情,立下了遗嘱。不过,生活超过了斯密的设计,他没有死在休谟之前,反而是休谟比他提前14年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也不会有最好的知己帮助斯密处理这些手稿,这让斯密在去世之前,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焦虑之中。在关于自己的死亡问题上,斯密仿佛提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如同他很早就发现了自由市场的奥秘一样。也就是说,斯密能够准确地知道自己将会在什么时候死去。这样的局面,让他的一些朋友们许多年之后还在惊叹,他们说斯密几乎就是一个先知,至少在经济学的世界和他自己的死亡问题上,斯密的确像个先知。 约翰·雷记录了“斯密的最后几天”。这是1790年7月17日,斯密带着他的那些燃烧过的书稿的灰烬,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充分准备,去世前3个月,好朋友巴肯勋爵来探望,离别的时候,巴肯说,“我亲爱的博士,希望我明年2月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你”。这个时候的斯密异常冷静,他开玩笑说,“亲爱的巴肯勋爵,距离明年2月还有10个月,我可能还能活一半时间。所以你再也看不到你的老朋友了”。显然,虽然斯密一半玩笑,但也一半认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死期临近,因此,他认真打点着自己的死前准备。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烧掉自己的全部手稿。这是他的最大的心愿,老朋友休谟早已不在人间,而他自己长期染病,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基本上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斯密只好找来他的另外两个密友。这两个人向来推崇斯密,因此对斯密言听计从。在壁炉边,斯密守着他们把全部书稿终于烧掉了,只留下了一个关于天文学的手稿的片段。当这样的工作完成,斯密长出了一口气,吩咐他的朋友们去休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陆续有朋友来看他,斯密表现出惊人的平静,他甚至想起身给朋友们送行,然后缓慢地说,先生们,我爱你们,但我即将离开你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朋友们的脸是惊讶的,但是斯密是平静的。这就是斯密之死。一个星期之后,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看得见的世界。带走了手稿,留下了《原富》和《道德情操论》两部著作,让后来的人们无尽地探索,无尽地猜测,亚当斯密从此变成了经济学,也变成了争论不休的斯密问题。 对于我而言,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是为什么斯密一定要烧掉他的16卷手稿,我甚至天真地想,要是斯密没有烧掉这些手稿,今天人类社会的经济学、神学、道德哲学和法学,将会是怎样的局面,可惜这些再也无从追问,人们只能守着斯密的两本著作《原富》和《道德情操论》反复思考。 之间的分歧甚至是断裂的,比如有很多学者坚定地认为,斯密有两张面孔,在自由经济的世界里,他反复陈述人类的自利性格带来了市场的交换,以及资源的有效配置;而在道德的世界里,斯密却由反复强调人类的幸福源自伟大的同情心和利他心。对斯密的解读、批评和发展,构成了一部伟大的经济学思想史,不过人们发现,太多聪明的头脑都是围绕《原富》在皓首穷经,斯密的《道德情操论》有时候被搁置一旁。但斯密生前直接了当地说过,他自己更看重《道德情操论》。事实上,斯密首先出版的是《道德情操论》,而不是《原富》,更有意思的是,斯密生前一直对《道德情操论》进行修改,以至于他去世之前,一共对《道德情操论》修订了6版。 《道德情操论》如此重要,那么斯密关于天文学的手稿是不是更加重要呢。值得反复陈述的细节是,斯密让朋友烧掉了他的16卷书稿,但关于天文学的笔记,在朋友的哀求下,斯密同意不烧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理解斯密,既然已经决定全部烧毁,为什么独独愿意留下天文学笔记。或许在斯密看来,这份笔记的价值,高于他已经公开出版的原富和道德情操论。 猜测永远是猜测,答案在斯密的灵魂里,我们永远看不见。这就是斯密之谜,永远的斯密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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