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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王宠

 昵称535749 2016-07-27

2016-07-26 14:00 | 豆瓣:叶行一

短寿而知名的书法家,首先想到的是明朝“吴中三家”之一的王宠,另外两家是文征明祝枝山,都比王宠大几十岁,是他的前辈,又是忘年交。在书法史上学王羲之父子而有大成就的,数米芾赵孟頫王铎和他寥寥几人。王宠的书法天真烂漫,字里行间透着空灵萧散,生前已经名满天下,死后留下来的墨迹更是比文、祝还要珍贵。

当时有人写诗称:太原片札千金倾。太原指的就是王宠王太原,他写字常常会落款“太原王宠”。王家在他的老家苏州并没有什么名望,他们这一脉往远一点找,能找到从魏晋到唐都很显赫的太原王氏,所以也常自称太原王氏的后人,但这又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如果真要找应该找的是“章”姓,因为他本来姓章。

文征明曾记载说,苏州这个地方入赘和过继的人很多,十室有四五。入赘和过继以后,子孙就要改姓,再想改回来就很困难。王宠的父亲章老爷子,年轻时候就是过继王家,成了王家后人,所以王宠和哥哥王守也跟着姓了王。

但在王宠心里,重新认了祖宗这事还是很有矛盾的,他在临死之前还给哥哥写信商议改回章姓,说这是百年大事,再晚点连家谱都续不上去了。

那时他的一个朋友,名叫沈粲,和哥哥沈度同为书法家,人称“大小学士”,也是因为父亲入赘,将原本的沈姓改成朱姓,后来终于又改回沈姓,这对王宠刺激很大,所以才一再催促哥哥,说趁着好时机赶紧改回来。可惜,到死王宠也没有变成章宠。


短命王宠

王宠一辈子除了书法,做了两件持久的事,一件是考试,另一件是生病。王宠仕途不佳,尽管少年成名,但从十七岁第一次参加乡试,以后每隔三年一回,一直到三十八岁,八次都没有考中。这些年月里许多身边好友、小弟,甚至学生一个个都中举人中进士,而自己每每铩羽而归,难堪情景可想而知。

他哥哥王守命运和他不同,中了进士,又到浙江当官。他写给哥哥的诗里说:努力休明时,望子光五族。我是不行了,哥,光宗耀祖这事就靠你了。

不仅没有考上,他的日子也过得很穷困,常常要向朋友借钱度日,这里五十两那里三十两,身体又不好,何其的凄凉,说是寄情山水,以诗酒书画自娱,显然是无奈。一个人总是受挫,往往会把自己收起来,下笔自然也没那么酣畅。

所以有人就批评王宠的书法过于含蓄,拘谨不鲜活。有人曾把王宠的绝笔拿给同僚看,人家毫不留情地说,这有什么好的,一点古意没有,媚俗。

更有刻薄者,说王宠的书法好比是一个乡下少年到大都市游历多年,虽然学会风流雅致,但总有一点怯生生的味道。又说像扬州大餐,看着水陆毕陈,但都是隔夜的。

王宠写的含蓄拘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从开始学书法临习的字帖就不好。

学书法的途径,最初主要是临摹刻帖,比如《玄秘塔碑》、《颜勤礼碑》、《黄庭经》、《圣教序》这些,刻帖尽管保存了书法形态结构,但也有与生俱来的弊端,笔法的运行和墨迹轻重浓淡是完全看不到的。而即便是刻帖,也分好坏,有的是多次翻刻,以讹传讹,越来越失真。不恰当的比喻就是《围城》里方鸿渐说小城市摩登姑娘落伍的时髦,把外国人旧衣服的补丁也照式做在衣袖和裤子上。王宠楷书学虞世南,就有人说选虞的《孔子庙堂碑》是复刻好几道的帖子,神韵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代人学书法,要求高的会去找日本二弦社的字帖,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临习刻帖以外,还是要多看名家作品,范成大就说:学书须所收晋人真迹佳妙者。可是王宠家里是开酒店的,并没有这个条件,连见到伯父收藏的《淳化阁帖》都要乐滋滋地作跋,不可能像祝枝山、文征明这些前辈一样,可以饱揽前代名家墨迹。


短命王宠

王宠善病,他的诗集里收录的诗,生病的题材很多,人又很敏感,有一回身体不适,朋友写信来安慰,王宠怀疑人家是认为自己考场失利才得病的呢,立刻回信反驳,觉得这个朋友虽出于好意,却不能真的了解自己。

到了三十八岁,王宠生了场大病,起先是住在朋友家,后来回苏州后一直在郊外自己的住所养病,腊月底开始腹部积血,年初仍然没见好转。他给哥哥写信说,血一直没消,还凝固成紫色,真是可怕,左腹部有一个坚硬的肿块,如果不消除是断不了根的,这是天意,非人力也。

这病一直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和朋友一起游乐,坏时就卧床不起。后来病情越发严重,感觉命不久矣。他请本地的术士算命,说是四十七岁有大难,这当然是胡扯,王宠根本没有活到这个岁数。他又听说哥哥在京城认识两个人算命很准,让哥哥赶紧请两人好好推算凶吉。

在绝望中,有天忽然来了个异僧,是常熟白雀寺的碧峰禅师,他给王宠喝了一碗符水,病情又莫名地有了好转的迹象。于是就随禅师到白雀寺静养,每天早晚喝符水保命。但这符水不过是安慰剂罢了。


短命王宠

王宠在白雀寺时,一次朋友王竹泉路过,说起离白雀寺十里有座虞山,他儿子王元肃在那有几间精舍,依山而建,有茂林修竹,山泉淙淙,又常有三五好友往来,如果王宠愿意,可随时过去小住几天。这让王宠心驰神往,把精舍想象成谈玄习道的神仙所在,等朋友走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请寺里的小和尚给王元肃送信,希望能拜访,但小和尚回来说没有见着主人,让王宠心里失落落的。

王宠站在寺院门口,远远望着影影绰绰的虞山,想到山下精舍里朋友谈天说地,自己却孤单单喝着符水,对比起来真是惆怅万分,就想不妨学王子猷,做一回扁舟乘兴客,兴许自己运气好呢,于是乘舟而去,一路上想象和朋友见面的美好。“此中与尔静谈玄,快读数过逍遥篇。”这是他人生最后一首诗里的句子。

可惜作为不速之客,王宠运气并不好,他没有见到主人王元肃,于是“返棹怅然,寄以长句”,写下了绝笔、也是一生中重要的作品《访王元肃虞山不值诗卷》。

写完诗卷后,王宠从白雀寺回到自己家中,又一病不起,又过了十天,明朝嘉靖十二年四月三十日,这天天气炎热,王宠躺在病床上,想起《兰亭序》里“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这些句子,不禁悲从心来,感觉万事皆空。这一年王宠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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