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记》(下)
著景泰五年春,积雪恒阴,诏求直言。御史钟公同,手疏请朝两宫,复太子。未上,以示都御史刘广衡,广衡沮之,钟不听,稍易疏语,竟上之。诏廷臣集议,章恭毅公时为仪制郎中,方具封事欲发,遂急入奏。其疏大意亦言二事,与钟类,五月己未也。脯时奏入,帝读毕,大怒。日已暝,宫门扃,乃传旨自某隙中出,命锦衣卫即时逮捕入狱。明日加讯,无所指。又明日,大施拷掠,已无完肤。辞连钟公,即逮置对。复下苛考,迫令服通南内,皆不伏。乃用炮烙之刑,又不伏。更益穷下残酷,欲必致死。会大风雨沙,乃令禁锢狱中终身。大理少卿廖公庄,在忧中亦上疏言复储事。帝怒,命伺服阕治之。既而升见,即命于朝堂以大挟匕之八十,濒死而止。贬为定羌城驿丞。 因是命锦衣卫封巨挺六,择六壮卒就狱中痛杖钟、章二公各一百。每五杖易手,钟公尤瘠,至三十已僵不动。杖毕,顷之,乃苏。众以手舁入狱,又禁不与酒。既而,三人皆不死。 景泰末,在廷多择君之志,二张都督 见、軏,石武清亨、杨鸿胪善、曹太临吉祥,则主复辟。诹于许学士彬,许荐徐公有贞,诸人就徐议。徐览步乾文言:“时在今夕,遂成取日之功。”徐既锡苑土,擢宠倾朝。始凡批答制旨,皆出阁臣,后入宦寺手。至是,徐复请归阁,宦入浸失权,嫌徐。迨曹、石私谒徐以事,辄不从。去,自陈请于上。徐复谏止,每节缩恩异。益衔之。会御史杨瑄劾曹、石,中批令铨曹记瑄,曹、石愈憾。上与徐多屏人语,曹、石乃令小竖窃伏得之,以闻上,上果惊,疑徐卖直。久之,上意既动,曹、石因造奏诽毁朝政,多危语,假给事中李秉彝与上之。李时已丁艰去,曹石以貌类一人持奏入。 妾本小竖视其牍甚长,言:“大人说何事?有许多文字。”其人不语,竖观悬牌,吏科级给事中也。奏入,明日,朝命召其人,则亡之矣。逮捕甚急,校尉要持一人,入示小竖,叱曰:“非也,昨肥而髯,今瘠无须。”乃复大搜,常熟张廷端以写行游都下,捕者视其貌惟肖,且吴语也,取以入,加掠亡状,后乃得李,竟死酷烈之下。曹、石因言:“此徐有贞怨望,使所密泰州布衣马士权及某官、某官,吏杨某共为之,而无其迹耳。”遂收四人及徐家属,下诏狱,加之酷烈益甚。濒死数四,竟亡状。马尤毒虐。马曰:“今欲吾三人何所承?”刑官曰:“徐有贞欲作逆,与汝三人同谋,先为此以惑朝廷。士权颛建计,某匕执笔作状,杨某书誊之。”士权大呼曰:“徐有贞欲使今皇帝为尧舜之君,今百姓为尧舜之民,如此而已,不知其他。”刑官不能折,狱竟不成。会承天门灾,徐遂得释,谪金齿。 景帝汪妃甚贤,帝欲立怀愍,时妃执不可,语帝曰:“恐碍监国之称。”帝不从,汪殊不悦。及英庙复辟,汪犹在宫中,时宪宗在青宫,意极感之,曰:“当时事,我固详知。婶娘信圣哲,礼之甚恭,奉养极隆。汪与太皇太后尤相得。既而,宪宗言婶就养于此,甚好。但居处不相宜。婶当不安,乃言于英考,迁之外王府。”汪至弘治中犹存。本丁未生,与景帝齐年。 太皇太后岁节亦时邀入,叙家人礼。汪既出,而郡主尚在宫中。 至宪宗朝,命选驸马,主坚不肯行,言:“当一生不嫁。”上曰:“妹不肯嫁,志虽好,然终不了,后去恐无结果处。”乃强下嫁王氏。 汪出宫未久,英庙一日入内帑,问太监刘桓曰:“记得有一玉玲系腰,今何在?”桓言:“景帝取入,今当在汪所。” 上遣问汪,汪曰:“无之。”又问,对如初,俄有间于上,言汪之出,所携甚多。上命往检取,得银二十万以入。盖汪出时,宫中物宪庙为获持,令罄一宫所有,悉取自随。故所畜甚厚。 从是遂索然矣。逮英宗崩后,汪稍稍言于人:“带实有之,当时索太急,吾谓景虽废,亦尝为天子七年,一系腰何不可胜,必欲追取耶?且景之天下尚逊而归之,何有于数片玉?其第二番索时,实怒而击碎,悉沉之井中也。” 丁丑,承天门灾,岳编修正草诏罪已甚至。曹、石相谓: “言奸邪蒙蔽,不谓我曹。抑亦谓有贞乎?”谮于上,上命杖岳百,谪戍肃州,室庐财产尽赐指挥季铎。匕得旨,自往据岳门检括净尽,家人出门一一搜验,苛辱特甚。无几,上宥岳还,适铎得罪。上曰:“季铎家产,尽是岳正物,可悉取还之。” 岳乃亦往据铎门,搜括如铎,以复昔怨。初,岳为儒臣,赀无几何,铎索积不訾,皆归于岳,岳复加富。凡铎妇女出门,亦加摸索,尤极丑辱。 武功方被殊眷,钱原博溥谓曰:“公气甚不佳,适与天气合。公将不免。”武功曰:“奈何?”钱曰:“天上金气甚诊,应当在公。”既而,果罹其咎。 武功奋志疾恶,汤都阃彻续谓曰:“省斋误矣。”公曰: “东谷亦为是言耶?”汤曰:“公身在殿上,乃可推人下阶陛,今公自立庭下,乃欲挽殿中人出乎?”公默然。 曹钦逆谋既就,知朝廷以七月某日寅时出师征麓川,期以其时为乱。先日,以语都督吴瑾。瑾,其妻侄也,令以兵从。 瑾阳许之,曰:“斯事非有内应,殆难为措手。”钦即以属之,令与守门者通谋。瑾诰之,曰:“翌旦必伺吾报,始可举兵。” 钦亦诺之。瑾遂去,匿他所作奏,请翌日勿遣兵,第不开朝门,以伺其变。奏成,不敢命人书。瑾书素不善,勉自写之,大字数行而已。薄暮,诣端门,呼守兵,自门隙投奏入。语门者: “奏有急情,须即上之。”比钦伺至鸡唱,犹不见瑾来,钦往问,其家家人曰:“瑾自昨日早朝竟未尝归。”钦色动,知为所卖。即往索诸门旁,得之,投之以兵。瑾堕沟中,遂被谢死。 朝廷得奏,不启关。钦已拥众驰长安东街。天大明,城犹未辟。 钦知事露,无以为计,第索一二大臣将杀之。军卒无纪律,骑驰纵横市中。钦入朝房,朝士奔迸。寇都御史方俯首著靴,钦以大刀斫其肩,身破而两。既而,孙怀宁镗提兵来袭,钦战败,伏诛。须臾,事定。方战时,孙令士以街大呼居民,令勿开门,故无误婴锋镝者。已而,朝门开,即传宣街市,觅吴瑾,不得。 内中接次遣人传呼,有藏得瑾赏若干,无应者。午后方得其尸于沟,遂收葬之,与寇深皆蒙恤典。瑾赠恭顺侯,后追封凉国公,谥忠壮。钦既败,捕其家人,讯同谋者,终不得。族已赤,独一妾贺氏在。官问:“汝夫谁同谋?”答:“不知。”又问:“朝臣谁为汝夫门下人?”贺曰:“汝等无一人非吾夫门下人,尚孰问邪?”官愕然无言。屡易讯者,贺对皆如前,竟不得。而贺受楚酷已甚,后乃曰:“有冯先生特厚。”冯先生者,山阴冯益损之也。捕之来,冯佯不识贺。丑诟之,贺曰:“冯先生胡诟为?向事吾夫,独与君密议,不记一夕吾夫问:‘古有宦官家为天子乎?’先生言:‘曹操乃曹节家,竟成帝业。 ’吾夫大喜,觞先生,尚命妾侑饮。庸何讳乎?”益无语与贺对,斩于市。或曰:孙始佯与钦连谋,钦留孙帅兵,孙言马须素乘熟者,钦令十勇士随孙往取马。孙入门辄炼之重炼,入戮十兵于家,从后门出,洽军袭钦。钦杀孙之子,孙遂迄戊歼渠之勋。时钦遍觅大臣,惟寇遇害。及执李相贤,频拟以刃而释之。 索王尚书翱甚急,王在一室,窘迫无计。一主事长大有力,遽负王奔去而免。王后擢此人要津,时呼为驮官人。 丁丑易储,召襄王议首谋,迄今纷纷,大抵易储事,一时君臣不得无讥。召襄则无之。于、王不得无罪,弟死不蔽法耳。 既赴京市,于弟言:“前日内外军马悉在吾掌中,天下八十万精兵任吾用,吾不反,今日一尫秀才乃反邪?”王语尤傲倔,然王之功非于匹也。 杨昌平俊、范都督广,为石亨所构诛,皆非其罪。二人赴市,英气不挫。杨尤挺劲,至市,但云:“陷驾者谁?今何在?吾提军救驾,今杀之固宜。”俄有一妇人缟而来,乃一娼也,杨故狎之,顾谓曰:“若来何为?”娼曰:“来事公死。”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观者骇然。杨止之,曰:“已矣,无益于我,更累若耳。”娼曰:“我已辨矣。公先往,妾随至。”杨挺然呼:“行刑者,何不快动手?”既丧元,娼恸哭,吮其头血,以针线纫接著于项,顾杨氏家人曰:“收去葬之。”即自取练经于旁。 宪庙仁爱无纵,每按覆死刑奏,虽燕欢辄惨然,或当食,便废食,或以手据牍,谓左右典刑官说:“少缓之,何妨?” 河东驿丞王儜奏知州徐孚事,法司问妖言罪斩,其妻李氏,上疏言:“国家公法,臣复何云?独念死者,不可更生,断者,不可复续。夫死固直,弟其父母老病,不久人世,而所生惟夫。 今妾欲守事翁姑。则夫在狱,衣食断绝失所。是妾能孝不能义,而夫妇之道乖。欲舍翁姑而供夫,则翁姑贫病而死。是妾能妇不能孝,而子妇之义缺。此于孝义不能两全,故与苟完一时之命,不若代夫死以全孝义也。且夫既死则其父母必痛伤以死。 夫父母死,妾为未亡人,亦当偕死。是夫一人之命而三人之存亡系焉。使妾而死,则不过一人,而夫得生养父母,享有天年。 是妾一人之死,有以全二人之生。此妾死所以不足惜也。伏幸圣恩,宥夫一死,俾得归全父子之恩,却将妾斩首抵罪,用章国家大义。”成化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奉圣旨:“都饶死罢。” 孝庙在青宫,仁孝恭俭,令闻浃四海。比谅暗,管麻未尝去体,久绝酒肉,每朝退,苫坐于灵幄侧。哀擗之余,不释卷籍,所览者四种书,分作日课,务在记臆,研覆旨义,有未得即召问儒臣、法吏。四籍即《孝经》、《尚书》、朱熹《家礼》、《大明律》也。 陕西都指挥使杨敬等奏:“据西安府鄠县道安里军人毛志学等状,弘治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午时,在本里赵伦村沉河水边澡浴,得一玉玺。臣等辨得篆文,系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皆有螭纽。其色洗白,光彩异常,厚一寸,连纽高二寸,方圆一尺四寸,四角完全,篆文明朗,刻画奇古,绝无瑕玷。巡抚右都御史熊翀会验,此即历代传国玺也。除玺该熊翀差官齐进处,谨具奏闻。” 国朝太庙,至英宗九庙已备。及宪宗山陵礼毕,神主当升祔而祧一代。诏礼部集廷臣议,议者多以自德祖而下,四庙以次当祧。至太祖乃为百世不迁之祖。倪文毅公岳曰:“此固所以尊太祖,然岂太祖崇本尊亲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杞先公以天子之礼。其意盖出于此。国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则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懿、僖、仁三祖,以次当祧。至太祖、太宗,为周之文、武,百世不迁。今宪宗升祔,当祧懿祖一庙。宜于太庙寝殿后,别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夹室之制,每岁暮则奉祧主合享,亦应古袷祭之制。”诏从之。 国初,天下府僚,咸属卫官节制。朔望郡官至卫作揖,生徒、里老等亦先诣听处分。吾郡自况公钟至,遂革其制。况钟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为郎,郡由前政狼籍,公私惫矣。 宣庙方轸皇里,内相三杨公特荐君,遂分左符,又赐玺书,假便宜从事。君初视银黄犹无为,称群刻木为提控,持文书上,不问当否,便判可,吏<贝少>且押焉。凡牍中窜塞囊冗,君退辄密疏之,弊害了然,且不暴之。通判赵忱百方诱漫,兼肆凌侮,君亦唯唯。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烛案并呼礼生来。 既至,僚属以下亦集,君言:“某有朝廷敕,未尝宣,今日宣敕。”及宣中,有“僚属不法径自拿问之语”,于是诸吏皆惊。 礼毕,君坐堂上,唤里老言:“吾闻郡人多狡武,每倾诬善人,吾有彰瘅之术,然不能如<门民>罗老不自为剖别。今以属若等,速以善户、恶户来报。善者吾优视之,甚则宾致乡饮,晋者且为百姓杀之。吾列善恶二簿,伺若曹矣。”又召府中胥悉前,大声言:“某日、某事,尔某作如此,拟尔应窃贿若千。然乎?某日某如之,然乎?”群胥骇服,不敢辩。君命引出,曰: “吾不能多耐烦。”命裸之,俾皂隶有膂力者四人舁一胥,掷空中攧死之。皂姑少投去,君大怒:“吾为百姓杀贼,狗鼠辈为吾树虐威邪?高投之立死,不死杀尔狗曹矣。”皇惧如命,立毙六人。君命呼屠人持钩来,钩其发曳出郡衙,肆诸衢,上下战栗革面焉。初,前守王观亦尝箠死奸吏钱英,高帝喜遣使赐敕奖谕,劳以上尊,制词甚重之也。 况君于庠校师徒加礼,至讲诵校试多不亲事,朔望谒先圣,后亦不命讲,曰:“某本刀笔吏,未尝事坟籍,不能妄教习。 所能者,旌别勤惰消长耳。诸君幸自勉。”同寅有劝君稍如考简,勿废进退权者,君报之如前语,且曰:“公以科目各以属公矣。”后每同座阅士类课卷,唯听同寅酧酢,君袖手敬陪,事无少不足意焉。师徒每入郡白事,必延之内堂,坐而啜茗,谈笑愉然不衰。如以私事至,则顿慢之。 陈祭酒敬宗,持己方严,师矩振肃,饮量甚洪,而未尝失色于人。丰城侯李公贞居守留都,礼公甚恭。公过丰城,丰城夫人公主也,即属丰城留款治馈甚丰,而广为筵座,崇堂从庑,幽轩曲馆以达于内。凡经行处,辄陈席驻饮。逮夜,觞酹已无算,而公亦醉矣,始入正席。公主坐屏后潜窥之,且命家妓奏乐。公目不迁视,犹恐失仪,默屈指掐掌中持杯,行辄罄,殆不可胜,乃散。公翌日醒起视之,掌血凝矣。其律检如是。 曾内翰 棨亦能饮,有虏使至,称善饮,有司推能伴者,才得一武弁,犹恐不胜。上令廷臣自荐,曾请往。上问:“卿量几何?” 对曰:“无论臣量,且当陪过此虏。”上喜,令往。二人默饮终日,初不可计,虏使巳酣,武人亦潦倒,内翰爽然复命。上叹曰:“无论文学,此酒量岂不为大明状元乎?”锡以内醢甚厚。 国初不禁官妓,唯挟娼饮宿者有律。永乐末,都御史顾公佐始奏革之。国初于京师建官妓馆六,委于聚宝门外,以安远人,故名曰“来宾”、曰“重译”、曰“轻烟”、曰“淡粉” 、曰“梅研”、曰“柳翠”。其下四名,主女侍言也。其时虽宪法严肃,诸司每朝退,相帅饮于妓楼。群婢歌侑,畅饮喻时,以朝无禁令故也。后乃浸淫放恣,解带盘礴,喧呶竟日,楼窗悬系牙牌,累累相比。日昈归署,半已沾醉,曹多废务,朝廷知之,遂从顾公之言。顾公太康人,刚严为朝绅冠,时谓明之包公。每待漏朝房,诸僚无一人与同坐。比连壁,三五室内皆寂然畏其闻。或过门见有双藤外立,知是公也,趋而辟之。 夏忠靖公以忠纯事文帝,眷遇极隆。为尚书三十年,不解户曹。中间恒兼二部,或吏或礼,又尝兼户礼刑三部,至总掌六部,并长都察院大理,凡假入印焉。 先朝掌邦赋者,夏公及周文襄皆善理财。文襄盖刘晏、韩滉、陈恕之流。如桑、孔、王鉷辈,何敢望哉!二公近者并祠于吴。然其功岂独吴哉? 陈元(崇)使高丽,大振风采,方物、侍妓一无所纳,国人无以狎之,因请造其殿记。公不允,君臣恳礼数四,乃为握管。夷王燕谢,献紫金瓶一枚,公怫去,王强之。公使索文欲毁裂玉,乃收瓶谨谢焉。归朝,或谓公既已为文,受瓶可已。 公言:“造文润笔,固亦有名。吾以天朝儒(臣),为彼记殿,体势重矣。受瓶则吾行为卖文也。忽诸!” 李布政昌祺,才学赡雅,少时曾作《剪灯余话》,虽寓言小说之靡,其间多讥失节,有为作也。同时诸老,多面交而心恶之。李不屑意,其《弹琴记》有“江南旧事休重省,桃叶桃根尽可伤”之句,亦别有所指。叶文庄公《水东日记》亦纪其行概。及韩公(雍)按江西,亦以公有此书不入乡贤祠。盖时独以为文人,且病其怪乱乃尔。未知公也,纵未知也,公大节高明,安得以笔墨疵戏累之? 韩中丞兵入大藤,忽青袍方巾数十人出林中,执香拜伏军前。问之,曰:“我等悉良民,向执公役,为贼掠至。官军累征,未尝深入,无缘殄灭。今公至此,我等必得脱阱。”韩厉声曰:“尔等皆贼,敢欺我邪?”命悉裸而斩之,果皆有短兵里于衣。乃尽支解之。随兵入路,散悬身首于树,夹道不绝。 峡中酋闻之,惊呼曰:“天神至矣。”极力巨敌,不支,遂平之。韩公胆勇绝人,初得贼斩之,即取其头倾脑饮之。却命将校饮之,多不能也。又两司官方集议兵,适引数贼入,公握刀付一布政曰:“公可手斩此贼。”布政战缩,公笑曰:“公谈兵何美?杀一系囚,犹尔,临阵当如何?”即自持刀连断数人头。众惧,有眩绝者。其他类此甚多。故军中与贼皆畏之如虎。 比闻其死,祠之为神。 孙侍郎平生以忠信自厉。事英、宪、孝三朝,皆处外,所至声续哀然。言信行达,真谓蛮貊行之。知某州日,峒僚仓卒犯城,公礼上才三日,郡兵先已调发。众议闭门守,公曰:“孤城中虚能支几日乎?只应谕以朝廷恩威,庶自解耳。”皆难之,谓:“孔太守书生迂谈耳。”公曰:“然则束手伺尽乎?” 众曰:“即尔谁当往?”公曰:“此吾职也,吾当独行。”众犹谏沮,公即命骑,令开门去。众请从以少士兵,公笑却之。 众乃乘城向贼启门。贼以为出战,门启,一马乘官入出,二夫控络而已。门随复闭。贼遮马问故,公曰:“我新太守也,当至尔峒寨,有所言,尔当导我。”贼叵测,姑导以行。远入林箐。行间,顾从夫已逸其一。既达贼地,一亦逸矣。贼控马入深林,夹路昌裸人于树者弥望。见公叫呼求救。公问:“何人?”乃庠序士也,前期赴郡,为贼邀去,不从,贼将杀之耳。 公不顾,径入峒。贼露刃出迎,旁刃夹权如林。至巢穴,公下马立其庐中,顾贼曰:“我乃尔父母官,可以座,来,尔等来参见。”贼取榻置于中,公坐,呼众前,众不觉相顾而进,渠酋问:“公为谁?”公曰:“孔太守也。”贼曰:“岂圣人儿孙邪?”公曰:“然。”贼皆罗拜。公曰:“我固知若曹本良民,迫于冻饿,聚此苟图救死耳。前官不知此,动以兵相加,欲剿绝汝。我今奉朝廷命,来作汝父母官,视汝犹子孙,不忍便杀害汝,若信能从我,当宥汝前罪。可送我归府,我以谷帛赍汝,尔后勿复为劫掠事。若不从,可杀我,后有官军来问罪,汝自当之。”众错讹争曰:“诚如公言,公诚能相恤,请终公任不复扰犯。”公曰:“然。我一语已定,何必多疑?”众复拜,公曰:“我馁矣,可以食来。”众杀牛马,为麦饭以进。 公饱啖之,贼皆惊伏。日暮,公曰:“晚矣,我不及入城,可即出宿。”贼除治中庐,设床褥,公徐寝。贼罗寝侍卫。明日,贼复进食,公曰:“我尚倦行,更止此。”又宿。至明日曰: “吾今归矣。尔等能从往取粟帛乎?”贼曰:“然。”控马送出林间,公顾曰:“此秀才皆好人。汝既效顺,可释之,与吾同返。”贼即解缚,还其巾裾。诸生竞奔去。公按辔出峒,数十贼骑而随。薄暮,及城。公命呼城中,城中吏登城,见之,惊曰:“必太守畏死叛而降之,导来陷城矣。”争问故,公言:“第开门,吾有处分。”众益疑惧,公笑语贼,尔等勿入城,吾当自入。乃出犒汝。贼少却,城开,公入复闭。公命取谷帛,从城上投与之。贼取谢公而去。迄终任不复出。 洪武中,山西都指挥郭敬,性解钟律,以水置食器中,斟酌损益,以箸击之,即合音调。尝闻教坊,奏登降之乐,愀然不乐。或问之,曰:“非尔所知。” 骁骑指挥郭德成,尝侍太祖宴内苑,既醉,免冠谢,其顶荡然。上笑曰:“酒风汉头毛如此非酒过邪?”德成曰:“(臣)厌其多,欲尽髡之。”上默然,既醒悔悟触犯。遂尽削其发,被缁诵佛乃免。 太祖建都金陵,将迁宝志冢,祝之,不服,乃曰:“假地之半,迁瘗微偏,当一日享尔一供。”乃得卜。发其坎,金棺银椁,因函其骨移瘗。建灵谷寺卫之,立淳屠于函上,覆以无梁砖殿。工费巨万,仍赐庄田三百六十所,日食其一,岁而周焉,以为永业。御制文树碑纪绩。霹雳震其碑,再树,再击,上曰:“志不欲谓吾绩耳。”乃寝不树。 太宗偶问宋指挥(晟):“有子无?”宋对:“有二子。” 上令带来我看,晟引入见。上喜,曰:“都好。”即命二公主、四公主同下降,兄弟并为都尉。一日,晟从外归,二子迎侍,晟醉大喜。抚二子曰:“吾家受恩深矣。父腰金,子腰玉。” 时二主在屏后闻之。后见上,偶语及之。上曰:“渠要玉带耳。 ”无几,命守宁夏,以功擢都督,荐至封侯西宁。 太祖时整容匠杜某,专事上梳拂修甲。一日,上见其以手足甲用佳纸裹而怀之。上问:“将何处去?”杜对曰:“圣体之遗,岂敢狼籍?将归谟藏之。”上曰:“汝何诈邪?前后吾指甲安在?”杜曰:“见藏奉于家。”上留杜,命人往取甲。 其家人从佛问上取之,以朱匣盛顿,香烛供其前。比奏,上大喜,谓其诚谨知礼,即命为太常卿。后卒葬某山,及宋西宁之丧,卜地其旁,欲并购其壤,以启于朝,不可。今西宁莹侧一路山即是。犹有表题曰:“太常卿杜公之墓。” 太祖进膳有发,召问光禄官,对曰:“非发,龙须也。” 因即将须得一二茎,遂叱去,不复问。 洪武间,宪典火烈,期以止辟。刑部郎袁凯,上久欲除之。 一日,忽语凯:“有某犯法,朕将诛之,而太子辄欲宥之,何也?”凯对曰:“陛下欲杀之者,法之正。太子欲生之者,心之慈。”上含怒,口诵“法之正,心之慈”一语再四不止。已而,叱凯退。凯知不免矣。即日佯狂,颠缪百端,或搏面煎炙如大扌岁状,家人潜布诸涂,辄自拾啖之。即久,人以为真狂。 上闻乃置之。又某御史,松人也,伪为瞽,虽家人不之知。其妇遂典同居校尉通。一旦,尉自其室出,复错然有声,御史了委了,伪问妇:“何声?”妇曰:“猫跳下楼。”御史曰:“诺。”亦终免。及后朝,时已老。归乡,目疾称愈。或日与妇竞,妇喧辨,御史曰:“记得猫儿跳否?”妇悟,即自经。 国初,疏牍奏御,上一览即送东宫,令参决以观才识鉴。 稍后,遂定制,凡章奏,必以副封启东朝,上实封同进。 洪武中,御中与校尉同居官舍重屋,御史在上,校尉在下,欲其互察纠也。 洪武中,京师有校尉与邻妇通。一晨,校瞰夫出,即入门登床。夫复归,校伏床下。妇问夫曰:“何故复回?”夫曰: “见天寒,思尔熟寝,足露衾外,恐伤冷,来添被耳。乃加覆而去。校忽念彼爱妻至此,乃忍负之,即取佩入杀妇而去。有卖菜翁常供蔬妇家,至是入门,无人即出。邻人执以闻官。翁不能明,诬伏,狱成。将弃市,校出,呼曰:“某人妻是我杀之。奈何要他人偿命?”遂白监决者,欲面奏。监者引见,校奏曰:“此妇实与臣通。其日臣闻其夫语云云,因念此妇忍负其夫,臣在床下,一时义气发作就杀之。臣不敢欺,顾赐臣死。 ”上叹曰:“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可嘉也。”即释之。 洪武中,欧阳都尉挟四妓饮,事觉,逮妓急。妓分必死,大毁其貌以往。一老胥谓曰:“予我千金,能免尔死。”妓予之半,胥曰:“上位神圣,宁不知若曹之侈肆?慎不可欺。当如常儿,更加饰耳。”妓曰:“何如?”曰:“须沐浴观洁,以脂粉香泽治面典身,令香远彻,而肌理媚艳之极。首饰衣服悉以金宝锦绣,虽相服亵裾,不可以寸素间之。务穷尽妖丽,能夺目荡心,则可。弟如此,无用它术。”问其词,曰:“一味哀呼而已。”妓从之。比见上,上令自陈,妓无一言。上顾左右曰:“搒起杀了。”妓解衣就缚,自外及内,备极华烂,缯彩珍具,堆积满地,照耀左右,至裸体,睿肉如玉,香闻远近。上曰:“个小妮子使我见也当惑了,那厮何知里?”即叱放之。 太宗皇帝一夕梦服绯七人上竭。翼日,铨曹引进士七人,奏拟某官,皆如格七八品。上以符斯梦,谓太宰曰:“五品以上服绯,方面官阙几人?速省捡以来。”尚书上其数,上即命注授。七人中有布政一,吾乡陈公祚得河南参议。 陈佥宪祚,疏劝宣庙读《大学衍义》上怒,自批其奏曰: “你道我不读书,我是怎么来作皇帝?”遂下狱,父母、兄弟、妻子娣侄,凡男子悉同禁,妇女下浣衣局,凡七年。英庙践祚,释之。幼女出时才七岁,不能名六畜。公刚劲,后复屡谏濒死。 宣宗召吾乡钦院判言:“钦谦,汝江南人惺,朕欲用某药,可制典我。谦对不解。上曰:“与酒饭吃。”乃出。如是凡三。 上曰:“何其吝乎?”谦曰:“臣以医受陛下官禄,先圣贤传巫道者无此等术,亦无此等书。臣实不解。”上怒,命数力士以旃席囊其头持去。及出朝,无一人知者。家中失谦,问之太医院,不知。访诸朝市,皆不知所在。诸省部大臣潜为访之。 一狱卒言知状,扣之,曰:“今在锦衣狱。以四铁绳系之,加以三木,与陈祚同处极幽冷一室中。”家人不敢白,亦不敢通问。久之,释出。 有李校尉者口奏:“宣庙爷爷诏求直言,臣不解文字,只口奏二事。其一云云。其二,陈符乃奄人,爷爷赐与二宫人,何所用?直言只此二事为大。”上大怒,命割其舌。行刑者即它校尉也。少削其尖不大去之。上令持去,饿七日来说。既入狱,诸校更以肉饵啖之,七日奏,李不死。上令再饿七日。校啖之如初。又七日,奏不死。上曰:“岂神仙乎?放之。”既出,人遂呼为李神仙。 宣皇幸某官第,就宴,家人供事有女甚美,行酒左右。上悦之,然稚齿,未可进环。上谓曰:“甭要东西与我说。”又曰:“先与尔头面。”眷恋久之而去。明日,赐金玉珠宝首饰各一称。又数日,语近珰曰:“向见某家食器皆铜,何其贫邪?”又赐金银饮食器具甚伙,费数千缗。明年,上崩,此女竟不入宫。 正统末,京师街巷小儿为土龙俦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两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群噪呼,不知所起。未几,有监国即位之事。继又有复辟之举。记者谓,两帝者,与弟;城隍者,郕王;再来还土地,复辟也。 成化中,进士放榜,有南昌龙腾霄。上曰:“龙而腾霄,是飞龙在天地。”命更名。 成化末,上病舌涩。朝臣读奏,答旨多以“是”字,而尤弗便。鸿胪卿施纯,请以“照例”二字代之。上喜,擢为大宗伯。时号“两字尚书”。施,京师人,体貌丰伟,音吐洪亮,词语庄整,班行中可观。其内子亦京师人,貌甚端丽。一日,同诸命妇朝两宫,内廷嫔御色亦鲜丽,咸属目焉。太后命之前,问:“夫人谁氏?”曰:“妾礼部尚书施纯妻也。”太后赐钞,谤视久之。顾左右寺人曰:“向者东朝选妃,何不及此人?” 又顾谓曰:“夫人向后不必更入朝。” 尚书杨公翥,厚德冠一时,乡邦传诵其事甚多,如邻家构舍侵其桷,潘坠其庭,公不问曰:“晴日多,雨日少也。”或侵其址,公有“普天之下皆王土,更过些些也不妨。”之句。 又以邻翁生儿,恐乘驴惊之,卖驴徒行等,纪载已多。又闻其先墓前碑,数为田儿戏推仆,墓人奔告,公曰:“伤儿乎?” 曰:“否”。曰:“幸矣。语诸儿家善护儿,毋惊之。” 尤参议惇厚庄介,乡国模范,游学时,行委巷,一姝遥迎之,将献笑。先生趋避之,更不由是涂。蒋君,应试经行教坊,群妓来拥,蒋不一顾。妓揶揄引其裾,蒋绝裾,亦不怒。吴文定公在吏部时,以丧归,过其第西偏一曲巷。诸媱妪奔避。公语驺从:“彼亦贫迫不得已耳。吾既未能济而革之,亦沮彼糊口计。”命回车迂行而东,戒勿由此。 盛寅先生尝夜梦有寄椒于家者久矣,急欲椒,遂私发用之。 寤而深自讼曰:“岂义心不明以致此邪?”迄不能寐,坐以达旦。 陈检讨继幼孤,母节妇,守义甚坚,教公严笃。郡邑上其事,朝命巡按御史廉核之。御史既得状,复微行至其邻家楼上,潜窥之。节妇方率子灌园,节妇前行,检讨抱盎从之,步趋整肃,如朝廷然。已而,同灌少顷,节妇入内。久之,手持茶二瓯来,检讨遥望见,据掷盎,趋迎至前,跪,两手捧一瓯而起饮之。御史不觉动容称叹,即以上奏,旌表门闾。 永新刘某,行业端茂。永乐戊子,领乡荐,会试下第,道遇洚水一女子号救,刘命援之,登舟,附载以归。道中皎然不涅。抵家,妇迎问曰:“买妾乎?”刘告之故。妇扣女,女言本富族,举室葬鱼复,感君子再生恩,请执婢役以报。刘曰: “恶有是?吾力犹能返汝。”立命人送之还,至则茫茫大川耳。 亲识皆绝形迹,复载来。刘命妇善视,伺为觅婿归之。妇曰: “渠已无家,吾亦无后,君非构意室之,即使从人,未必胜君。 殆亦天作之合。其留侍巾栉。”刘固不可。知者谕劝数四,久之乃处贰室。既而,生二子,长即大宗伯文安公,次布政参议也。 孙御史,吉安人。天顺初,提学南畿,生徒诚服,所历戒毋候迓。舟行到学舍傍,数夫肩小舆倅入,无知者。师弟子既集,便令阖门试之,试文不以完篇,破题数首,随阅随差次之。 比毕,诸生犹在堂,而已发文案,私请自无所入。有过者,未始轻罚,惟自讼袼其心。一日,庭中橘熟,命摘与诸士同啖,人一枚。一士辄取二枚,问之曰:“将遗母。”孙大称赏,令摘益予之。其后乃是天台陈选及福建陈琳,大略相似。二君江南士人人能诵之。 太祖留神学校监,教术尤为严密,司成亦多得人,今多称李公以耳目相及,又其忠节震灼尔。 景泰中,刘学士俨典比畿秋试,取江阴徐泰为解首。泰本富室,或以为有私。高阁老乃请覆试。上不可。比泰等赴礼闱,中旨特召比畿五经魁士入禁中覆试。陈阁老徐步,观五士文章,至泰,微言曰:“仍应以此卷为首。”亦不知其识泰否也。比拆封,其次一与原第符合。仍赐泰为解元。刘公初大不平,欲扣阍力办。迨覆试,乃已。后刘没,有司议谥,亦以此事谥曰:“文介。”初高之请,以于尚书、王都御史二子不第,此为之地耳。既而,朝廷徇其意,特命以二子登科。时目为钦赐举人。 旧制,生员以贡举入监,巾栏无所变,直至殿试选授后,方易命服。洪武中,尝许监生载遮阴帽,遂因私戴之。洪熙中,贡士入朝,上问:“此着蓝衣者何人?”左右对:“监生。” 上曰:“教着青衣好看。”乃易青袍迄今。王尚书恕在吏部,有欲请历事附选监生服冠带者,以咨于王,王曰:“秀才在诸司,惟此衣巾易辨,稍可礼待。若冠带,则与承差辨事官何异?任其趋走于前,面礼貌无少别,所损大矣!”乃止。近南京有司,亦草疏谓:“吏胥在选,即已冠带,况儒生乎?”欲行,亦有沮而寝之。 倪文毅公岳,颀躬广颐,美如冠玉,腹大十围,体有四乳,仪冠百僚。为宗伯,定庙祀。为家宰,公正刚方,权幸不敢干。 未久而卒,誉充朝野。初,厥考文僖公在翰林,御命祀北岳,其妃姚夫人梦绯袍神人入室,语之曰:“吾知汝无子,鉴汝夫斋祝之诚,今以此子乞汝。”因指捧香合童子示之,乃寤,果得文毅。文僖因以岳名之。 徐文靖公少时性甚沉质,言动不苟,尝效古人,以二瓶贮黄、黑豆,每学一善念,道一善言,行一善事,投一黄豆,不善者以黑。始黑多黄甚少。渐积参半。久之,黄者乃多云。平生如是,虽贵不辍。 吴文定公,忠信弘毅,天性学力,天成全德,不可胜纪。 未达时,家应织人役,微扰百状。公见重于有司,其父亦长者,不以有公怠事。或当苛责甚时,稍谓公:“盍一白之上官?” 公曰:“譬我不作秀才。”亦已矣。乃潜入金胥徒辈,以宽其事,父不知也。里儇子以私憾公,伺夫人出,随詈公于车旁。 从人欲较,公召戒勿应而已。又剜去公所为郡学碑刻名,上官追究。公曰:“吾文诚不足存。幸无,校官重刻而已。”县官矫激,束缚公家人,固无所可罪,至事公礼仪,亦矫而简慢,公殊不介意。县官述戢,公正佐吏部,冢宰欲黜此令,问公,公曰:“谓之最,固非公,以黜,则亦未至尔。”冢宰即从之,迁佐别郡。 祥符民袁海,景泰初从募戍边。母病于家,妇徐氏刲股饵之,即愈后,复病。妇祷于空,祈玄帝佑之,愿进香武当以谢。 姑即梦神予丹药一粒,吞之。既寤复愈。及夫还,语之故。夫与母、妻偕往至南岩宫。徐始言:“向姑危时,妾实请损躯代姑。今当如约。”姑与夫愕然,方止之,宛转已不见。徐乃潜至飞升台傍,投身万仞之崖,留鞋崖畔,以示觅者。不获,见鞋,始悟,大恸而已。俄而,母与夫持香上金殿,遥见一人,在殿下拜礼,即徐也。骇问之,徐言:“方捐躯,而下忽若众拥持之,不觉已在此也。”遂同归。 洪武、永乐间,苏人有为嘉定县吏者,郡中一人以事诖误,至县潜白吏,求助直之。吏曰:“今上自郡守,下至县首领官,皆廉公奉法,吾曹亦革心戒谨,岂敢私出入文牍邪?然若事既直,第公听之,决无枉理。”乡人如教,果获伸雪。感吏情,以米二石馈之。吏固却,久之,此人竟不肯已。吏曰:“我以乡曲,故为君受一斛。”乡人别去,后半载,吏假归,以原米奉乡人之母,曰:“此若儿向寄我处,今以还母。” 旧传,东夷诸国,多乞赐书,及赐,竟不能达。凡数四,每有之,舟辄溺。或曰:“令人诵记去。”人亦不达,未察信否。 正德辛未岁,巴喇西国遗使臣沙地白入贡,言其国在南海甚远,始领其王命,在洋舶行凡四年半,被风飘至西澜海面,舶坏,唯存一脚艇。又在洋飘风八日,至得吉零国,住十二个月,又往地名秘得住八个月,乃遵陆行二十六日,至暹罗国。 以情白王,王赐日给,又与妇女四人,住彼又四年。至今年五月,才附番人柰林船入广。其所贡木匣六枚,内金叶表文、祖母绿一块,珊瑚树四株、琉璃瓶四把,玻璃醆四个,及玛瑙珠、胡黑丹。 辰州杨君说,上供朱砂,舟中以竹筒贮砂,筒外以狗皮裹之,又频涂狗血,以其精英焰发,经行江湖,龙欲戏取之也。 杨又说砂产处奇秘与采取之法,甚巧。 岭南友人说,大蚺蛇食人,鹿牛皆通体吞之,不咀嚼。既下咽,塞于膈臆,即入水浸,两三日,则肉糜于腹肠矣。或遇大角,双格吻傍不能入,则鹿死而蛇困。如遇蛇啮,急拔去己顶心上发,掐破顶皮,毒水出,即愈。 尝得公牒,列海味名,漫笔之,曰鳓鱼、每鱼、鯗鱼、黄鮕、鲻鱼、鱆猴、马鲛、鲥鱼、鲚鱼、魦鱼、赤鱼、魬鱼、鲦鱼、■鱼、魹 每、虎头蛇、燕节、寇子沙、鲉断沙、鳗鱼、摩头鱼、 孚鱼、带鯗、 夭头鱼、鲈鱼、海鲫鲁、鲐洋、箭头鱼、师子鱼、波{敝毛}、朱乎砂、锦裙礻阑、黎头沙、秦鱼、蛮子鱼、 闰鱼、鲜鱼、红娘子、隹沙鱼、草鞋底、魬鮕子、蝤蛑、 戏蟹、蝗蟹、蟛蚏、鬼面蟹、竹□、毛□、沙笋、 昌 吾、蛤蜊、土 央、强虾鹰瓜虾、水精虾、罢白虾、红芒虾、蝶肚虾、 每虾子、乌贼、气 孤子、蚪寇子沙、蛘 面鱼、水母、 先 敲、■鱼、鲇鱼、愁罗香、系罗虾、 条蟹、鳊蛭子、白海鲢花、蠾蜡、淡菜、鳅鬼。 安南邓上舍说,其祖初入朝时,贡象簟、金碗。象簟者,凡象齿之中,悉是逐条纵攒于内,用法煮软牙,逐条抽出之,柔韧如线,以织为席。今横截牙心,有花纹即是也。 先公说,正统中在朝,每燕享,廷中陈百兽。近升之东西二兽,东称麒麟,身似鹿,灰色,微有文,颈特长,殆将二丈,望之如植竿,其首亦大概如羊,颇丑怪,绝非所谓麕身牛尾,有许多文彩也,乃永乐中外国所献。古者称驺虞,亦与传记所称不同。又公以已未登第,时有贡麟礼门以命赋,又非此类。 又成化申辰,泗州民家牛生麟,黄毛中肉麟隐起如半钱,以为怪,杀之。弘治初,蒙阴苗滋秀才家驴生驹,马首、牛尾,圆蹄,遍体花纹,闪烁如电,时或以为麟。滋家亦谓之怪,杖杀之。 河南府龙门南,有妇人曰司牡丹,为夫就死。越三年,同乡有袁马头死而复苏,自言我司牡丹也。召其家人验之,语音良是,云死后其魂径至薄姬庙中为婢侍,得袁死,乃惜其尸还魂。所言甚详。时懿文太子自陕西还,河南府官因启兹事。 太子回言于上,上遣中人召至面问确实,赐钞帛遣还。诏令两家同给养之。事在洪武二十四年八月。 吾乡王宾仲光,隐操□绝,药身为创,不婚不宦,事母笃孝。既死,魂依其母,家庭日闻曳履行游声。母固知为宾也,少慰戒之。宾遂作语,呼母曰:“娘娘,儿舍娘娘不得。”久之始隐。 方希直先墓,初有妖,后治墓,乃见大蟒窟冢中,生聚极繁,殆至数千,洞穴蔓广,腥秽逼人。众议尽歼之,姑掩穴。 归治挺镢火攻之具。其夕,方公父梦黑衣妪拜,恳言:“吾辈无损于公,公将灭吾族,幸舍之,当报德。不然,亦能报怨。” 父曰:“奚报怨为?”妪曰:“公能族我,我亦能族公。”又曰:“吾举族来恳矣。”方顾妪后,男女无限,然竟不许。明日,语家人,且谓妖蟒乃尔,正当除之。因极力搜摘,焚杀罄绝。其夜,闻山中哭声。后方公不幸婴烈祸,蛇孽亦足征也。 冷谦字启敬,号龙阳子,武陵人也。元中统初,与刘秉忠从沙门海云游。博学,精于易,百家方术靡不洞习。至元间,秉忠为相,谦乃弃释从游霅川,交赵孟頫。尝同在四明,故史相弥远家,观李思训尽,遂效之,深得其趣,因以善绘称。后隶淮阳,遇异人,授中黄大丹,传张氏悟真之旨。迨至正间,年百余岁矣。颜如童孩,值朱发之乱,避地金陵,日卖药市中,神效骇人。国初,仕于朝,为太常博士。逆旅人贫,谦数给之。 一日,就馆壁尽,为公门状,语馆人曰:“吾且与尔同入,慎无将带片物遗落。”馆人如戒,谦引手推门,门开,挽馆人入。 见是大帑屋,金宝百货充牣,谦令恣取之,同出。其后,馆人入持一纸路引,身畔忘去之。比出,惊视亡之。谦已知,曰: “尔遗物矣。尔则不终,吾亦从此逝矣。”遂入壁,不复再见。 初,帑屡失物,守藏吏数被诛,于是得引,捕官人至,吐实,乃正其辜。而谦迄漏网焉。谦尝于至元六年五月五日作“仙弈图”,以遗三手遁老。三手遁老者,即所谓张喇闼也。迨永乐二年四月,手题此图,以归于太师洪国丘公。近岁流落一友家,倩予叙咏,其图作奇峦、异沼、林木,室宇,种轩,特屋内为仙奕。沼中荷花正艳发,群仙姝游采其傍。张题及谦终事,第云:“天朝维新,君有尽鹤之诬,隐壁仙逝,云方将访君于十洲三岛,恐后人不识奇仙异笔,混之凡流,故识此。”盖秘且讳之也。本朝仙迹,称周颠及张为最者。奇遁之事,称谦及山西金箔张。太宗未登极时,喇闼异迹甚多,比即位,不复见。 乃命胡忠安濙驰传遍索于天下,不限时月。数年竟无所见。凡二张之事,人喜谭之,然往往传闻异辞,此故不纪。 李至刚尝以罪褫冠服,平巾入史馆供戢。阍人谁何之,李既不敢举其御,又非役徒,乃自称“修史人李至刚”,且操乡音。于是馆中皆称之曰:“羞死人李至刚。” 正统时,有鸿胪少卿王某,音词清亮,传制赞拜,超迈耸听,而每当读奏,必至蹇吃失仪。其顶寡发,而美髯。有戏为诗嘲之曰:“传制声无敌,宣章字有讹。后边头发少,前面口须多。”或使外归,问京师新事,人诵此诗,问为谁,遂答曰:“此王少卿也。” 两阁老三试首榜、及乙未读卷,有应首选者,商嫌埒己,遂下之。 国初,内中尝失金瓶,盖谓执事内竖窃之,命斩于市,临刑追免之,盖己得也。竖言:“入市时,犹惧慑,既而,觉身坐屋檐上,下临市中,见反缚一人,将就刑。顷之,闻报至,我乃下屋驱还耳。”盖死者大率魂爽先逝如此。又异教谓人魂非一,可以分为死生去来者,亦可参审之。 前辈说某县令之能,县有民将出商,既登舟,伺一奴,久不至。舟人见其单孑,地复僻寂,忽发恶念,急起挤之水,携其赀归,更诣商家击门问:“商何不行?”商妻遣视,舟无有也。问奴,奴言说:“至舟不见主人,莫知所之也。”乃始以闻之县。远舟人邻比,诇询反复卒无状。由是历年莫决。至此,令因屏人,独询商妻,始舟人来问时,言语情状乃若何?妻云:“夫去久,舟人来击门。门未启,据呼曰:‘娘子,如何官人久不来下船?”言止此耳。’令却屏妇,召舟人询状,其语同。令笑曰:“是矣。杀人者汝,汝已自服,无须他证。”舟人哗曰:“何服邪?”令曰:“明知官人不在家,所以扣门称娘子,岂有见人不来而即知其不存,乃不呼之者乎?”舟人骇伏,遂正其法。此亦神明之政也,惜逸姓字。 成化中,南郊事后,撤器亡一金瓶。有庖人侍其处,咸谓:“其窃之何疑?”告捕系狱,拷掠不堪,竟诬伏。索其赃,无以为对,迫之,漫云在坛前某地。如其言觅之不获,犹系之,将毙焉。俄盗以瓶系金丝粥于市,市人疑之,执于官,乃卫士也。云既窃之,据无以藏,遂瘗之坛前,只捩取系耳。”官与俱去发地得之,乃密北庖所指处相去数寸而已。或前发土微广,则庖人齑粉矣。讯狱亦诚难哉! 旧传一事,有巨室主妇,岁当农时,独骑往畎亩督视,朝出暮返为常。一日晚,临城不及入矣,又不可返田舍,因就城下巨室,假宿其家,馆之楼寝。诘旦,日高不启户,主妇久伺,讶惑,排闼,则杀死于榻矣。居邻闻之官,莫之能明,竟归辜于主翁。后御史监决,翁濒刑固号冤,御史乃止。即往某家究察,周视楼居,见傍垣有补甃痕,因问:“此补垣外何邻?” 乃一缝人也。召之来,录其家口,缝曰:“某某在,一女久居母族。”审初去时,正妇死一日前也。御史曰:“得之矣。” 立命呼女,谓之曰:“汝奸事吾知之矣,可吐实,毋尝吾刑。” 女即陈与东邻少年郎私。召郎至,亦具状本末,为奸已久,每奸佩刀自卫。是夕,穴墙入,便登床,女拒之,因忿即手刃焉。 盖所郎者妇,妇以为居停主人拒之耳。狱具,斩郎,论女如法。 此事盛传而多异辞。或以御史为吾郡盛昶,或谓事后白于法可发之者,乃嘉禾项尚书。 近岁,陕西丁四官人事亦相类。某氏有妇与小姑春月在圃中作秋千戏,圃前矮垣外临官道,有美少年走马墙外,驻而寓目,二女瞥见之,皆兴感慕。因问侍婢,识此郎否?婢令人物色之,报云:“丁四官人也。”此郎故不知。少之,自去。明日,邻妪来与二女周旋,久之,颇言:“小娘昨见丁四官人乎?”女以为得其情,颊发赪,妪曰:“无庸讳我,此来正为丁郎耳。郎昨睹芳仪,固泺倾注。”二女稍问郎踪迹,妪盛称其美。妪见小姑有动意,入其寝,识其户径去。入夜,女灭烛不寐,若有所伺,霄深,忽一郎逾墉而入,暗中即闯女房。女谁何之,小语曰:“我丁四官人也。”女默然,执手入,就寝,未明而逝,初不睹其面也。是夕复至,亦在暗中。相处荏苒数月。一日,女以事适外氏,且久未返。兄嫂迁寝其室,亦灭烛而寐,郎来见扃户,毁窗而入,据登床扪女,得骈首枕上,即取所佩也,断双头而去。诘旦,家人入视见之,不审何故,直以为盗。闻于官,缉捕无状。后至一上官,录之,因沉思良久,谓翁媪曰:“若子妇故居此室邪?”翁媪言:“故为女室,斯夕偶蹔宿耳。”上官命召女至,讯之,即承与丁通。逮丁至,诇之愕然无答。女言前事,丁亦惘然,曰:“是日从墙外偶驻,虽见秋千事,初无谋念,小玩而过。其后事略不知也。顾安得惨妄若此?”官犹以为诈,问:“识之乎?”女言:“每来,陬在暗中,终不及旦,固不识也。”官吏沉虑,因逮媪掠之,妪乃不能讳。初,二女偶语,蒋媪伏邻壁闻之,因宛转以属其子耳。捕子至,即具服,言久与女私甚密。是夜,见其闭户,疑有它也。入袭之,果与男子并寝,遂<片戈>之耳。不知其非女也。于是各正其 辛。此与前事甚似,传者亦以为审确。 京师有盗劫一家,遗一册子,旦视之,尽富室子弟名,书云集曰,某日会饮某地,议事或聚博、狎娼某地云云。大都如此,凡二十余,以白于官。按册捕至,皆斥弛少年也,良以为是。各父母亦颇自疑,诸儿皆不逞事,岂信邪?及究群少饮博诸事悉实。盖盗每侦而籍之也。少年不胜拷毒,诬服,讯脏所在,浪言埋郊遗外东南角头。发之悉获,诸少相顾骇绝。本妄语,何为尔?遂结案伺决。一指挥疑之,数呼鞠诸少,言:“天亡我,第感公恩耳。亦复何辞!”指挥沈思久,曰:“吾左右中一髯戢豢马,何得每讯斯狱辄侍侧?”因复引囚鞠数四,察髯必至,他则否。彳卒呼而问之,曰:“尔欲偾肤邪!呼取炮烙具,髯扣头曰:“公毋张皇,恐外漏逸贼。愿屏左右。” 乃曰:“初不知事本未,惟盗赂,祝令每治斯狱,必记公与囚言驰报耳。先予若千金,约事讫足之。前后狱情,贼罔不知。 今聚以伺我,幸昇我众,请悉擒以自牍。”指挥令数兵易杂衣与往,至僻境,盗蚁集以门,兵悉执之,一人不遗。向发赃,乃得报霄瘗之耳。遂伏法。 嘉定有少年曰徐达,巧黠而亡赖,闻一家将嫁女,借持栉具去为女开面,即复谋为婚筵茶酒。嘉会日,达相事未终,竟不辞而去,约二恶少共窃女。昏时,二少避后墉外,达复入供事。至入更,女独在室,突入急负之,奔至后垣,开门授二少,复闭门入,乃出门前而去。乃趋往同扶女去如飞,女羞怕,遂不能呼唤。俄而,其家失妇讶惑。一黠奴谓家长:“茶酒素亡赖,数睥睨新人,殊似有奸态,两度不辞而去,可疑也。”女父母亦言开面事。二家奴仆咸曰:“渠非本技业人,直造奸耳。 ”因俱入后巷追之。巷甚永,而无旁岐。二少见势逼,弃女而逸。达独持之行,无计脱去。适道旁有井。遂挤女其中。众既追及,达就执,讯之,不伏,待旦,上于县,始吐实。与往检觅,果得尸,然而男子也。达亦自怪。逮二少,对同达。舅姑或谓事由父母,又逮之,及媒人、两家邻,交讯皆无可言。官不能决。榜召尸属,亦终无认者。乃独系达、少,数拷掠,竟无状。居岁余,官方引问达,适开封某县解至二囚,一男一女。 达回首见之,大骇号叫:“久昧妇所在,此真是也。鬼邪?” 官召前问之,始得其实。方女入井背不死,大呼求救,而追人得达,喧哗拥回,不闻井中声也。将曙,才有二男子井傍进,即开封人同贾于松而归。闻声趋视,因以甲下井,肩女,乙以布接出之。既出,乙视女,忽念甲赀厚,因而<片戈>之,有谁知者?顾独得美妇,兼其货,非计邪?遂下之石甲毙焉,即所出疑尸也。乙问女,得故,曰:“若当从我逝矣,我开封富家,若幸为我妾,而勿道实于我家人,不然,若为人女妇而外逸,尚可返复女妇乎?”女误从之,至乙家。甲家来问乙甲耗,乙言:“分手于苏州。”女如乙戒。而乙妻极悍,毒女百端,女绝不能当。一日,乙出,女谋诣邻媪,媪言:“若故无罪,特从诱胁来。何苦忍如是?”因导之奔诉于官。于是逮乙,与女解来审验耳。令闻之大叹息。回谍正乙诛,而论达、少如法,还妇于先夫焉。 秦中有僧,约众期焚身,钱镪坌积,到时果就火,士民摧仰。巡按御史闻之来视,令止炬,扣所头,三四不应。御史讶,令人升柴棚察之。僧但攒眉堕泪,凝手足坐,不动不言。御史命之下,亦不能,乃诸髡缚着薪上,加以缁衲,而麻药噤其口耳,伺其苏,讯得之,乃知岁如此。先邀厚施,比期,取一愚髡当之也。遂抵于辟。 诸民惟缁徒不可尽察,大奸贼多橐其中。顷一贼尤恶,南京城外僻地,有妇人探亲独行。一髡遥尾之,至迥寂处,迫而调之。始以好语,不从。继以财贿,又不从。继以威胁,拔刀撼之,惧而从焉。既复谓妇:“我欲观尔双乳。”即推仆篁茆中,踞坐其体,取囊间利刀,割取两乳头,裹藏而去。妇痛纟危而苏,适兵马巡逻过之,见妇仰卧道侧,口不能言,但指胸臆间,又指贼去路。官知其故,亟令追之,不远获焉。乃以抵罪。扣其割乳,乃将为炼指之用。盖剥乳头之皮,包于指上,复以药粘牢,烧之,内肉了无与也。凡燃指炼顶刺血之类,盖皆有术。而此事亦可备讯鞠之一知。 先公说宣德中一日未申间,天裂于西南,视之若千余丈。 时晴碧无翳,内外际畔了可察,其中苍芒,藻时不可穷极,良久乃合。 凤阳宿州民张真妻王氏孕当产,脐下之右痛不可言,凡历三月惫苦委剧。成化十八年三月一日亥时,复右畔开裂一处,产出一男,鼻准中有黑痣一,巡按御史周蕃具开于朝。 弘治庚戊三月,陕西庆阳府雨石无数,大者如鹅鸭卵,小者如鸡瓯实,皆作人言,说长道短,奏疏云尔。 己酉岁,关里孔庙灾。初,火发于树稍,俄及殿庑,室宇不甚毁,焚荡石木甚多。先代碑刻咸付煨烬。 甲寅,六月六日,苏州卫铜印大热不可特,以布裹而用,久之始复。 成化初,上元民女张妙清与兄张二、嫂陈之室连壁,兄晨与嫂傌面出,女不胜嫍想。呼嫂来同卧,问状,且与戏效为之,遂感胎。事闻法司,拟以不应为从重律,后竟生子,犹处女也。 官令兄育其子。又鄞县民出贾,妻与姒妇同处,慕夫兄成疾,家愍其将殆而不敢为淫通,乃令伯氏从帷外引手入衾,少拊腹,逸去,以释妇想。妇亦遂感胎,产一掌焉。前事与掘多比丘凡阿盘国仙人事相类。后事与零陵太守女饮小吏残水事意亦相似。 宇宙之间,何所不有? 国初有尤六十者,南京人,父以六十岁生之,因名六十。 绝有力,途人或不识与竞,六十不怒,更好谓:“哥且来。” 遂持其襟袖至廊檐下,以一手拔起柱,引裾压其下,知而恳之,乃举柱出衣。它如此甚多。当时以勇名远近。近成化中,义兴人王昌,四力尤绝众。治田不以牛,身犁而耕,妻驾之。昌一奋上去数尺,或抵塍,塍为之动。尝馈运,有舟桅而担焉。前后十钟,达数百里,他舟人不知昌,乃或侮昌。昌曰:“若欲以众慑我邪?虽百人胡能为?”众恚,集百许人争击昌,昌持墙拂左右,乃拂者无弗溺。山行见蝇螨起丛薄,视之有巨虺,长十寻,昌立不避,蛇将尾而填之口,昌怒捉蛇尾,振之,掷空中,迨地死矣。行遇搏虎者,持抢又来。昌弱其具,都折而委之。拔巨竹削其端廉甚,治以水火。治未就,虎突至后,昌不及运竹,便以两手扌者虎两膊,又交执于一掌,抽腰间竹刺入虎喉,信手掷起,逾背后树秒而坠毙焉。或久虚其力,辄手是撼掉不休,速奔山中,擢林木数株,运弄之。或持顽石行百匝。雨,无为于室,则索窐如杵,数十丈寸寸相断之,力稍解云。昌有女,力肖其父。陆有修舰,众莫致之水。造昌庐命昌。 昌病,命女,女往,辟人独荡舟,手及舟,舟在水矣。今朝制选将军,身力相应,以长八尺。担五百斤砖行殿庭二匝为合格。 吴邑朱生,宣德中商湖湘,泊舟官河下,其旁四方客云集,娼舩蚁附焉。一日,传有名娼新王二者至,众竞出观,果艳姬也。一优偕来,其舩密比生舟。既数日,凡生言笑动静罔不密察,有眷眷意,数以言挑生,生漫应之。或日,生登岸,独留一仆在,娼移船就仆,密问生之年里、性行,及其家族生计以及妻之怒悍,子之多寡极悉。仆一一语之,乃去。生还,仆以告生,亦不为意。明日晚,娼视生在舟,使优往邀之饮,又潜告生曰:“君但言延我入舟则可,我欲有言于君耳。”生从之,娼入生舟。饮间,戚戚无欢容。生数殷勤之,亦莫不领。倩其歌,亦不肯。俄去,眠榻上,生曰:“小娘子,既辱临近,何不开意为欢乎?”娼曰:“我自不耐烦,君勿缠滞也。”生有新衫在榻,娼取碎裂之,生亦无愠容,惟心念风尘骄贱,不足介意。酒罢,就寝,中夜问之,娼顾旁舟无觉者,乃低语生曰:“我有冤,欲图之人,久不获。日者,察君久,似见君有心人,故辄自求。近凡君身家事,我固悉知矣。独不见君性度,适裂衫乃试君度耳。我用意精如此,不知君有此力量否?若果能担负,则我事乃济,而君亦不为无益也。”生曰:“吾颇负义略,岂不能庇一妇女乎?”娼潸然曰:“我非娼,淮安蔡指挥女也。吾父以公错调湖广之襄阳卫,挈家以行。舟人王贼,乘父醉挤之江,并母死焉。僮婢悉尽,以我色独留犯之,呼为妻。吾父赀素丰,贼厚载欲商于他,不几日,复为盗劫,吾与贼仅免,吾家赀仍罄焉。贼欲归,以有我不可,进退维谷,遂以余赀买小舟,使我学歌舞,为京娼而来此。君能复吾仇于官,我终身事君为妾侍耳。”因出父文牍示生,生慷慨许诰。翌日,优来曰:“二姐未起乎?”生大骂曰:“贼不知死所!尚觅二姐乎?”优知事泄,随生语投于水。生遂持娼归家,娼卒老焉。 蒋霆,余杭人,素佻浪,与二客同贾江南,返经诸暨村中。 行渐暮,不逢居人,迤逦微雨作,三人疾步而前。俄,林间有一庄宅,三人大幸,立门下,双扉一阖一半扃。霆遂推门,二人止之,霆曰:“何伤乎?此吾妇翁家。”二人又止之。既久,雨甚,门启,主人出,乃宠眉翁也。揖客人,且曰:“闻有云云者,谁邪?”霆面发赤,二客不敢对。翁曰:“二君请入,少周旋,此郎既云尔。乃吾子行,非宾友之礼,可伺于外。” 语既,径肃二人入,户复阖。二客登堂,暄凉后,翁又曰:“途道们无状如此,岂周身之道乎?”一客敬谢,翁不知顾。少顷,进酒食,竟不要霆。二客又不敢请。霆栖栖独倚雨檐,良不堪也,然又不可独去。迫夜,雨止,月出笼明。霆闻内稍寂,似已寝,去住未决。忽闻门内附槛小语云:“姑勿去。”霆以为客语,漫应之。少迟,又来语云:“有少物将出,可取之。” 霆又唯唯,念必二君耳。既安享 舀釂,又攘其贿乎?然而姑伺之。须臾,墙上投物出,视之二补也,中实以女饰、饮器、黄白钱布。霆急负而趋,少远其门。又久之,闻墙上逾出二人。 霆谓客耳,不复近,先行去数十步,逾者遥尾之。霆又念二士及,当均贿焉,乃止。启检黄金重贷,别裹之,援补以行,尾者亦不敢近,宜行半夜,不相觌,将黎明,二人乃疾逐之及霆。 视之,二女子也,睨霆亦皆惊。欲退。霆劫持之曰:“何去乎!急从吾行,不然鸣于尔家。”女不敢言,即从之。霆挽与偕逝。天明,入一馆,密扣之。女曰:“我主人翁女也。幼许嫁某,今其人瞽矣。我不愿归,尝属意于一姻家郎,期今夕窃负而逃。我伺之不至,忽闻父入内喧言,门前客妄语云尔。我料为私郎的矣。急妆并小赀货,引此青衣为伴,掷补逾垣以从。 即虑为人觉,故不近。今业如此,则且奈何哉?然而,既两失之,即应终附君耳。余固不容计矣。”霆欣然不待二友,径携之还家,给家人以娶之途。妇入门,甚贤能,为霆生一子。已而,思其父母不置,谓霆曰:“始吾不欲从瞽夫,故冒礼颠沛至此。今则思亲不能一刻忘,殆病矣,奈何?然父母爱我甚,脱使之知,当亦不多谴。君决图之。”霆因谋于一友,其人报当为君效委曲,乃至翁所为商人贸易者。事竟,翁款客,纵谭客邑中事。客言:“二三年前余杭有一商而归,道理问以片言得一妇,仙邑人也。翁宁知之乎?”翁曰:“知其姓邪!”曰:“闻之陶氏也。”翁矍然曰:“得非吾女乎!”客复说其名岁容貌了悉。翁曰:“真吾女矣。”客曰:“欲见之与?”翁曰:“固也。”翁妻王媪屏后奔出,哭告客:“吾夫妇生只此女。自失之,殆无以为生,客诚能见吾女,倾半产谢客耳。” 客曰:“翁媪固欲见乃女,得无难若婿乎?”翁曰:“苟见之,庆幸不遑,尚何忤情为?”客曰:“然则请丈人偕行矣。”翁与俱去,既相见,相持大恸,载之以归。母女哭绝。分此生无复闻形迹,谁复知有今日哉?婿扣头谢罪,共述往语。翁曰: “天使子为此言,真前定也。何咎之有?”遂大召族里,宴会成礼,厚赀遣归之,复礼客为媒,遗贶甚多云。事在成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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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DonaldKing2589 > 《非四库全书类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