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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记忆

 圆角望 2016-08-12

□梅 萍

老街的居民多数都是原住民,几代人都居住在这条老街上。由于通婚的原因,每个人家在这条街上都会有几家亲戚。家家都很熟悉,老人们只要提起谁家,至少都可以从爷爷奶奶辈谈起,一直谈到现在。在老街,街坊们见面都会友善地打个招呼。

我的外婆从十六岁嫁到老街我的外公家,在老街生活了六十多年。据外婆讲,外公家在她嫁来时,是住在老街临近汉江的一个大院子里。由于那时几乎没有公路交通,货运主要是走水路,货物运到太平店后再由周边的商人用马车把货物分散到别处。外婆家就在镇上开了一家旅店,专门为货运的人和他们的马提供住宿和吃饭,还有专门喂马的马槽,每天都客满,生意很是红火。外婆说,那时汉江上有不少货运的船下汉口,然后把从汉口买的货运到太平店,再由商贩们肩挑背驮或驴拉马运,把货运到周边几百里外的乡村、城镇。

直到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老街依然保持着热闹的集市。老街的街道虽然只有五米宽,但是每隔一天的热集(农历的单双日,一天为冷集,一天为热集),老街就成了一个马路市场。这一天,周边各公社大队的农民早早就推着板车、挑着扁担、拎着竹篮,把木柴、猪肉、鸡鸭、蔬菜、豆腐等各种农副产品摆放在老街的两旁,来晚了是没有位置的。老街的居民拎着竹篮沿街选购着自己所需的时令蔬菜和物品,附近的农民也从七里八乡外来赶热集,赶集的人们把整个老街挤得水泄不通,特别在传统的节日,人会更多,煞是热闹。

外婆家的门口在热集时总是摆满了各种蔬菜。卖菜的农民有时会拿一个小小的水萝卜给我们吃,有时还会卖一种自家腌制的腊菜,我们叫盐菜。大人们在买之前都会用手指轻轻地捏一点,尝尝味道如何。我们这些小孩有时也会模仿着大人,偷偷地捏一点放在口中,品尝那咸咸酸酸的味道。我们的童年没有什么零食,饼干和糖果都没有吃过,每每吃个小小的水萝卜和一点点盐菜,我们就很满足、很兴奋。

中午时分,集市就散了,老街的人把买的菜拿回家烧菜做饭,附近的农民也把卖东西的钱如数带回去交给生产队,也有少数的农民偷偷把自己养的鸡、鸡蛋、自留地种的菜或砍的柴卖后买点调味品、农具、绣花线什么的。但他们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让“市管会”发现,一旦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没收,没收后,他们会坐在老街上哭很久……

在老街各种买卖的人群中,我总也难忘一对卖鱼的老夫妻。在离外婆家不远的地方是他们夫妻固定的摊位,卖鱼的爷爷总是穿着蓝粗布长袍,腰里系一条同色粗布带。每逢集市开始,老爷爷就用一块油布铺在固定的位置,把几条汉江鱼放在油布上。那时的汉江鱼资源很丰富,每天都能有十几斤甚至几十斤重的大鱼被捕获。在油布上摆好鱼,老爷爷又拿出一块长条的木砧板和刀,还有一个放钱用的小铁皮匣子。一切备好后,老爷爷就坐在一个很矮的木凳上,把长袍撩起塞进腰上的布带,好方便干活。

那时每家人的收入都不高,不可能像现在整条整条的鱼买回家,都是到爷爷的摊位来买个半斤八两的。外婆若能买回一斤鱼回家,我们会像过节一样高兴。这样,老爷爷的鱼就只能是剁开卖。那时一斤鱼是8角钱,老爷爷用刀放在鱼身上,你要多少,他就剁下一块,一般错不了一两半钱的,手就像秤一样准。

第一个来买鱼的人是从鱼头开始剁,第二个人就从鱼头下紧靠着鱼身子剁,依次往后。剁下的鱼头连着鱼鳃,剁下的鱼身子里有内脏,鱼尾部分连着尾巴,这些都是算斤数的。你赶上哪个部位就买哪个部位,不许挑。这好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过异议。没有争吵,没有谩骂。买鱼头的部位有鳃,中间最好的一段有内脏,鱼尾虽然没有内脏但刺却很多,所以还是很公平的。老街人就是这样在心中平平和和地接受着这种俗成之规,无争无怨地过着清贫的日子。

爷爷老两口总是一丝不苟地剁鱼、收钱,然后用一根草绳把鱼系好,让买鱼的人拎走,或是放入竹篮子中。每每哪家拎着鱼块回家时,总会看到一个小孩,高兴地、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着,还有路人羡慕的目光。熟人见面时总会打声招呼:“吃好的了?”或者是:“家里来客了?”

一般到中午,几条鱼就被这样一段一段地卖完了。老两口把刀、砧板、油布收拾好,把剁鱼的血水从油布收拾到垃圾桶里,拎到很远的垃圾场倒掉,把街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回去分文不少地把钱交到供销社。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对卖鱼的老夫妻早已作古了,但我始终难忘老街上穿着粗布长袍卖鱼的爷爷,难忘清贫年代老街上人们无争无怨买鱼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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