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近距离参与一届届学生的成长,知晓新生前行即将遭遇的怕和爱,从而迫不及待“剧透”一二,抛出自我感触最深的“通关攻略”。于新生,师者寥寥几句肺腑之言,很可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夏末秋凉,又到高校迎新时。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还记得大学开学典礼上,你们听过哪些惊艳的教师发言吗?” “我自己的!”才隔几分钟,张明明火速回答,附加3个得意洋洋的笑脸——她刚写完开学典礼发言稿。不过两年,这位昔日的清华大学风云才女,转眼成为重点大学“传道、授业、解惑”的青年教师,开学典礼这一天也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意味。2016年秋天,她要通过一篇精心酿制的致辞,为大一新生打响新征程的“发令枪”。 以往开学季,媒体通常最关注大学领导致辞。校长的演讲高屋建瓴,或阐释“高大上”的教育理论,或铺陈本校光辉历程和宏大梦想,让新生庄严仰视大学殿堂的巍巍台阶。热血澎湃10分钟后,新生又不免懵懵懂懂,开始琢磨较实际的问题:这所大学能带给我什么?手头积攒哪些资本才真正“有用”?泡图书馆和泡妞哪一件事更值得? 相形之下,和学生朝夕相伴的教师,往往能在开学致辞中给予更细腻的“体己话”。“我喜欢娓娓道来、充满人情味的发言,不喜欢正襟危坐、过于严肃。”对于开学典礼发言,张明明心中有这样的标准。近几年,各大高校开学典礼不乏才情与人情兼备的教师致辞,有些发言稿甚至在人人网、微博和朋友圈刷屏。尚未开课,教师先火。 教师近距离参与一届届学生的成长,知晓新生前行即将遭遇的怕和爱,从而迫不及待“剧透”一二,抛出自我感触最深的“通关攻略”。于新生,师者寥寥几句肺腑之言,很可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引出一条无比宽广的精神河流。 因此,你和最棒的故事开头之间,还差一篇美好的教师开学致辞。 价值排序:“无用”的东西,定义什么是真正的需要 离开中学,走出考卷堆砌的思维围墙,就好像深居洞穴的人忽然爬到外面,独立寻找阳光的存在。当奋斗目标不再是唯一选项,大一新生茫然摇摆于 “有用”和“无用”之间。价值判断,是思想启蒙的第一道关卡。 今年打头阵的教师开学致辞,来自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格非。站在这所顶尖学府,面对新晋的“天之骄子”,格非谈起对价值、成功的理解。确切说,他不客气地批判了当前崇拜名利的“成功观”。 格非认为,社会对成功的理解被狭窄化、庸俗化了,衡量标准皆是炫目之物:金钱、豪宅、知名度、媒体曝光率……这些所代表的成功,“给这个社会的每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给我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毁灭性的扭曲和破坏”。 格非在致辞中说,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学者告诉他,清华大学毕业生去了美国后,很多人能比较容易进入最优秀的前20%,却很难进入最顶尖的前5%行列。在格非看来,对成功的理解错位,在某种程度上也促成了这一现象。 “如果我们把世俗的、功利化的成功作为唯一的目标,这些目标一旦实现——比如进入欧美名校、有一份稳定而待遇优厚的工作等等,我们奋斗的动力就会随之失去。我们知道,从事一流的科学和学术研究,有时需要忍受长年累月、默默无闻的奉献与孤独……胡适先生曾说,做一个合格的知识分子,要做到不降志,不辱身,不赶时髦,不避风险。如果我们没有获得超越于一般功利心之上的真正动力,我们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知识分子,也很难去从事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和学术研究。”格非提醒学生们思考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莫追随流行的“成功观”。 翟振明教授在中山大学2015年开学典礼的发言,正是围绕“有用”和“无用”的价值思辨展开。他追问:大学课程的设置,究竟是把科学和人文理性作为独立的知识和理念系统,还是将其当做技术或经济活动的预备知识?我们是去顺应一时的潮流,还是以永恒的原则去防止此起彼伏的潮流变成泛滥的洪灾? 翟振明告诉学生,往往最重要的东西都是“无用”的,但却给衡量其他事物的价值提供了尺度。“‘有用’的东西是被动去满足社会需要,而这些‘无用’的东西,却重新定义什么是真正的需要。” 自由而独立地拥抱你认为有意义的事,命运将报以丰厚的馈赠。 生活规划:健康的体魄与思想相互调剂 “哲学大师康德曾将推动知识发展视为人生最高追求,后经卢梭点化才大彻大悟:人类的知识之上还应有人类的尊严、权利和自由,如果知识不能帮助人类确立自身的权利和自由,那它就什么也不是。”这句“剧透”,摘自张明明即将登台的开学典礼发言稿。 成为中国石油大学教师前,张明明以“哲不解”这一网名红透人人网和豆瓣网。她读博期间出版《不疯魔,不哲学》,幽默解构哲学大神们。作为年轻的“学术网红”,她的开学发言稿“学霸”气息浓郁,告诫大一新生们勤奋读书,苦练硬功夫,丰富大脑。但机械获得知识远远不够,学会探寻成功、幸福、尊严等人生议题,让这段旅程熠熠生辉,弥足珍贵。 张明明表示,身心健康,多读书,是她对学生的期许。“健康的体魄与健康的思想并行不悖,相互调剂。”这是启蒙的意义。 大学光阴怎样度过才不浪费?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周濂,在学院2012级开学典礼上发言时,以犀利、诙谐的语言和诚恳的个人经验作出回答。他觉得大学时代不必着急拥抱职场,而应尽可能“体验人类精神更高阶的形态”。School,在古希腊语中,本意是“度过闲暇的地方”,古希腊人用以言谈,尤其指学术性的讨论、辩论和演讲,象征了思想自由。 周濂在中国人民大学是“明星教师”,人气极高。他是大家心中的“精神陪伴者”,常和热爱思想的学生们一道进行聚餐、沙龙、读书会、草地聊天……周濂提出建议:“对于大一的新生,我想说的是,尽情享受大学的时光,尽可能地去过一种丰沛高远的生活,你们要学会与人类思想史上最伟大、最聪明的头脑进行直接的对话,在四年的学习生活中精读5~10本原著,当然除了读书思考,你们还应该经常去听音乐会,看话剧,去郊外享受自然生活,当然也可以去谈一场甚至几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 在这里,你试图要赢得的不是金钱不是战役也不是疆土,而是一个合宜的生活方式。周濂在致辞中如是总结。 专业追求:使我们聪明,给我们快乐 在高校各院系的开学典礼上,如何正视、掌控自己的专业学习,是教师发言的核心主题。相较于就业指向性强的理工科专业,文科教师显然“忧心忡忡”,要为新生打一个名为“实用与否”的预防针。 周濂向学生“自嘲”,因学哲学专业而遭遇交流尴尬,他可是“身经百战百炼成精”了。但有些际遇又那么动人,比如偶遇的洗头小妹竟然问他:“哲学是不是研究因果性的?”“我当时的反应就和在座的同学一样。惊为天人!从此我一直去那家理发店去理发……人皆有理性,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哲学家。” 阎步克教授曾在北京大学历史系开学典礼上谈到,历史这门学问很边缘,高考录取历史专业的同学,大多没把历史当做第一志愿。为什么学历史?阎步克说:“历史知识是好的。史学是许许多多学问中的一种,它也跟各种学问一样,使我们聪明,给我们快乐。” 2015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开学典礼,陈力丹教授表示:“不要只做低头族,少追星,拒绝八卦,利用最先进的传播手段看点有文化含量的东西。”纵然新闻学子未来以追随热点信息为业,陈力丹仍期待他们能有所沉淀,感受学术魅力,比如看看美国学者约翰·道尔分析日本民族性的专著《拥抱战败》;看网络节目、电影也要“有些品位”,如“不畏艰险观察世界”的《侣行》、涵盖文化史常识的《黄金时代》等。 多位大学教师的开学致辞都提到纠结专业是否实用已失去意义,完善人格与智慧储备的大学才是值得度过的。我不由想起马克斯·韦伯为青年学生作的著名演讲《以学术为业》。有些选择注定孤独,必须年复一年看着那些平庸之辈爬到自己头上去,只有极少数人做到“既不怨恨也无挫折感”,忠于内心而活。或许最终所得未必被世人艳羡,无关世俗的“成功”,但那是让我们安身立命的根基,成就独特的自我。(文/沈杰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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