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海 译注 【说明】这是一篇类传,记述前期以酷刑峻法为统治工具,以凶狠残暴著称的十几个官吏的史实。特别对汉武帝时代的十个酷吏,即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作了集中而概括的描写。司马迁所以要这样写,是因为汉武帝喜用酷吏,打击豪强,抑制商贾,惩治贵戚*吏,以加强中央集权,聚敛财富,应付其挥霍和对外战争的需要。汉武帝这样做的结果,固然能强化皇权,保持国家的统一,但是酷吏的严刑峻法和残酷杀戮,也使各阶层的人们特别是普通百姓遭受意想不到的灾难,无辜被杀,冤狱横生,社会不宁,出现了“法令滋章,盗贼(实际上多为官逼民反的起义者)多有”,“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的局面。作者反对酷吏,倡言不能以此为榜样,其反对苛政虐民的思想,完全深寓于叙事之中,所以前人说本文是“讽谏微情,盎然可掬,此极用意文字也”(姚苧田《史记菁华录》)。实际上作者把酷吏苛政出现的罪责归之于汉武帝,文中多次说“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天子以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等等,甚至说“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司马迁“深慨”(张云璈《读酷吏传》)之情,“悲世之意”(刘熙载《艺概》),溢于言表,反映了作者的进步思想。当然作者对某些酷吏的某些品质,如对郅都的“伉直”,及其“行法不避贵戚”,“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的廉洁奉公的品德,和“居岁余,郡中不拾遗”的治绩都大力赞扬,甚至说“其廉者足以为仪表”,显示了作者公允的史德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表现了《史记》一贯的“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体现了司马迁美刺艺术的重要原则。 孔子说;“用政治法令来引导百姓,用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可以免于犯罪,但却没有羞耻之心。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用礼仪来约束百姓,那么百姓就会有羞耻之心,并改正错误,走上正道。”老子说:“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表现在形式上的德,因此才有德;道德低下的人,执守着形式上的德,因此没有实际的德。”“法令越是严酷,盗贼反而更多。”太史公说:这些话可信啊!汉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根源。从前天下的法网是很密的,但是*邪诈伪的事情却产生出来,这情况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骗,达到国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在这个时候,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如果不用强健有力的人和严酷的 法令,怎么能胜其任而愉快呢?如果让倡言道德的人来干这些事,一定会失职的。所以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同别人一样;一定要有不同,那就让人们不要再发生诉讼的事。”老子说:“愚蠢浅漏的人听到道德之言,就会大笑起来。”这些话并不是虚妄之言。汉朝建立后,破坏了方形的,换成圆形的,对秦朝法律作了较大变动,如同砍掉外部的雕饰,露出质朴自然的本质一样,法律由繁苛而至宽简,就像可以漏掉吞舟之鱼的鱼网,然而官吏的治绩纯厚美盛,不至于做出*邪之事,百姓也都平安无事。由此可见,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君王的宽厚,而不在法律的严酷。 高后时代,酷吏只有侯封,苛刻欺压皇族,侵犯侮辱有功之臣。诸吕彻底失败后,朝廷就杀了侯封的全家。孝景帝时代,晁错用心苛刻严酷,多用法术来施展他的才能,因而吴、楚等七国叛乱,把愤怒发泄到晁错身上,晁错因此被杀。这以后有郅都和宁成之辈。 郅都是杨县人,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景帝时代,郅都当了中郎将,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他曾经跟随天子到上林苑,贾姬到厕所去,野猪突然闯进厕所。皇上用眼示意郅都,郅都不肯行动。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已,而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皇上回转身来,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郅都黄金百斤,从此重视郅都。 宁成是穰县人,做侍卫随从之官服事汉景帝。他为人好胜,做人家的小官时,一定要欺陵他的长官;做了人家的长官,控制下就象捆绑湿柴一样随便。他狡猾凶残,任性使威,逐渐升官,当了济南都尉,这时郅都是济南太守。在此之前的几个都尉都是步行走入太守府,通过下级官吏传达,然后进见太守,就象县令进见太守一样,他们畏惧郅都就是这个样子。等到宁成前来,却一直越过郅都,走到他的上位。郅都一向听说过他的名声,于是很好地对待他,同他结成友好关系。过了好久,郅都死去,后来长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于是皇上召来宁成当了中尉,他的治理办法仿效郅都,他的廉洁不如郅都,但是皇族豪强人人都恐惧不宁。 周阳由,他父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所以姓周阳。周阳由因为是外戚被任命为郎官,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景帝时,周阳由当了郎官。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然而周阳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是最暴虐残酷、骄傲放纵的人。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他所憎恶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他和汲黯都属于强狠之人,还有司马安善用法令条文害人,都身居二千石官员的行列,可是汲黯与司马安若与周阳由同车都不敢和周阳由均分坐垫与同伏车栏。 张汤是杜县人。他父亲当长安县丞,有一次出门去,张汤当时是小孩,父亲就让他在家看门。父亲回家后,看到老鼠偷了肉,就对张汤发怒,用鞭子打了他。张汤掘开鼠洞,找到偷肉的老鼠和没吃完的肉,就举告老鼠的罪行,加以拷打审问,记录审问过程,反复审问,把判决的罪状报告上级,并且把老鼠和剩肉取来,当堂最后定案,把老鼠分尸处死。他父亲看到这情景,又看到那判决辞就象老练的法官所写,特别惊讶,于是就让他学习断案的文书。父亲死后,张汤就当了长安的官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义纵是河东人。少年时代,曾与张次公一块抢劫,结为强盗团伙。义纵有个姐姐叫姁,凭医术受到太后的宠幸。王太后问姁说:“你有儿子和兄弟当官吗?”义纵的姐姐说:“有个弟弟,品行不好,不能当官。”太后就告诉皇上,任义姁的弟弟义纵为中郎,改任上党郡中某县的县令。义纵执法严酷,很少有宽和包容的情形,因此县里没有逃亡的事,被推荐为第一。后来改任长陵和长安的县令,依法办理政事,不回避贵族和皇亲。因为逮捕审讯太后的外孙脩成君的儿子仲,皇上认为他有能力,任为河内都尉。到任后,他就把当地豪强穰氏之流灭了族,使河内出现道不拾遗的局面。张次公也当了郎官,凭着他的勇敢骠悍当了兵,因为作战敢于深入敌军,获得军功,封为岸头侯。 王温舒是阳陵人。年轻时做盗墓等坏事。不久,当了县里的亭长,屡次被免职。后来当了小官,因善于处理案件升为廷史。服事张汤,升为御史。他督捕盗贼,杀伤的人很多,逐渐升为广平都尉。他选择郡中豪放勇敢的十余人当属官,让他们做得力帮手,掌握他们每个人的隐秘的重大罪行,从而放手让他们去督捕盗贼。如果谁捕获盗贼使王温舒很满意,此人虽然有百种罪恶也不加惩治;若是有所回避,就依据他过去所犯的罪行杀死他,甚至灭其家族。因为这个原因,齐地和赵地乡间的盗贼不敢接近广平郡,广平郡有了道不拾遗的好名声。皇上听说后,升任王温舒为河内太守。 尹齐是东郡茌平人,从文书小吏升为御史。服事张汤,张汤屡次称赞他廉洁勇敢,派他督捕盗贼,所要斩杀的人不回避权贵皇亲。他升为关内都尉,好名声超过宁成。皇上认为他有才能,升他为中尉,而官吏和平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尹齐处事死板,不讲求礼仪,强悍凶恶的官吏隐藏起来,而善良的官员又不能独自有效地去处理政事,因此政事多半都废弛了,被判了罪。皇上又改任王温舒为中尉,而杨仆凭借他的严峻酷烈当了主爵都尉。 杨仆是宜阳人,以千夫的身份当了小官。河南太守考核并推荐他有才能而升为御史,派到关东去督捕盗贼。他治理政事仿效尹齐,被认为做事凶猛而有胆量。逐渐升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皇上认为他有才能,在南越反叛时,他被任命为楼船将军,因有军功,被封为将粱侯。后被荀彘所捆缚。过了很久,他得病而死。 王温舒又当了中尉,他为人缺少斯文,在朝廷办事,思想糊涂,不辨是非,到他当中尉以后,则心情开朗。他督捕盗贼,原来熟悉关中习俗,了解当地豪强和凶恶的官吏,所以豪强和凶恶官吏都愿意为他出力,为他出谋划策。官吏严苛侦察,盗贼和凶恶少年就用投书和检举箱的办法,收买告发罪恶的情报,设置伯格长以督察*邪之人和盗贼。王温舒为人谄媚,善于巴结有权势的人,若是没有权势的人,他对待他们就象对待奴仆一样。有权势的人家,虽然*邪之事堆积如山,他也不去触犯。无权势的,就是高贵的皇亲,他也一定要欺侮。他玩弄法令条文巧言诋毁*猾的平民,而威迫大的豪强。他当中尉时就这样处理政事,对于*猾之民,必定穷究其罪,大多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烂死狱中,判决有罪的,没有一个人走出狱中。他的得力部下都象戴着帽子的猛虎一样。于是在中尉管辖范围的中等以下的*猾之人,都隐伏不敢出来,有权势的都替他宣扬名声,称赞他的治绩。他治理了几年,他的属官多因此而富有。 减宣是杨县人,因为当佐史无比能干,被调到河东太守府任职。将军卫青派人到河东买马,看到减宣能干无比,就向皇上推荐,被征召到京城当了大厩丞。当官做事很公平,逐渐升任御史和中丞。皇上派他处理主父偃和淮南王造反的案件,他用隐微的法律条文深究诋毁,所以被杀的人很多,被称赞为敢于判决疑难案件。他屡次被免官又屡次被起用,当御史及中丞之官差不多有二十年。王温舒免去中尉之官,而减宣当左内史。他管理米和盐的事,无论事大或事小都要亲自经手,自己安排县中各具体部门的财产器物,官吏中县令和县丞也不得擅自改动,甚至用重法来管制他们。当官几年,其他各郡都办好了一些小事而已,但是唯独减宣却能从小事办到大事,能凭借他的力量加以推行,当然他的办法也难以当做常法。他中途被罢官,后来又当了右扶风,因为怨恨他的属官成信,成信逃走藏到上林苑中,减宣派郿县县令击杀成信。官吏和士卒射杀成信时,射中了上林苑的门,减宣被交付法官判罪,法官认为他犯大逆不道的罪,判定为灭族,减宣就自杀了。杜周得到任用。 杜周是南阳杜衍人。义纵当南阳太守,把杜周当做得力助手,荐举他当廷尉史。他服事张汤,张汤屡次说他才能无比,官职升到御史。派他审理边境士卒逃亡的事,被判死刑的很多。他上奏的事情合乎皇上的心意,被任用,同减宣相接替,改任中丞十多年。 太史公说:从郅都到杜周十个人,都以严酷暴烈而闻名。但郅都刚烈正直,辩说是非,争与国家有益的重大原则。张汤因为懂得观察君王的喜怒哀乐而投其所好,皇上与他上下配合,当时屡次辩论国家大事的得失,国家*他而得到益处。赵禹时常依据法律坚持正道。杜周则顺从上司的意旨、阿谀奉承,以少说话为重要原则。从张汤死后,法网严密,办案多诋毁严酷,政事逐渐败坏荒废。九卿之官碌碌无为,只求保护官职,他们防止发生过错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研究法律以外的事情呢?但是这十个人中,那廉洁的完全可以成为人们的表率,那污浊的足以做人们的鉴戒,他们谋划策略,教导人们,禁止*邪,一切作为,斯文有礼,恩威并施。执法虽然严酷,但这与他的职务是相称的。至于像蜀郡太守冯当凶暴地摧残人,广汉郡李贞擅自肢解百姓,东郡弥仆锯断人的脖子。天水郡骆璧椎击犯人逼供定案,河东郡褚广妄杀百姓,京兆的无忌、冯诩殷周的凶狠,水衡都尉阎奉拷打逼迫犯人出钱买得宽恕,哪里值得陈说!哪里值得陈说!
①以下所引的几句话出自《论语·为政》篇。②导:引导。《论语》作“道”,通“导”。政:政令。③齐:整齐。此为约束之意。④免:免于死罪。⑤格:革。此言百姓革除坏毛病而走上正路。按程树德《论语集释》引黄式三语曰:“格、革,音义并同,当训为革。”⑥老氏:指老子李耳。以下引文前四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八章,后二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⑦上德: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德: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按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是以:因此。有德:实际上是有德的。⑧下德:道德低下的人。不失德:竟谓执守形式上的德。无德:没有实际的德。⑨滋章:越发严酷。章,通“彰”,此为森严酷烈的意思。⑩信哉:可信啊。是言:这些话。(11)具:工具。制治:管理政治。清:政治清明。浊:政治污浊。(12)昔:从前。此指秦朝。网:法网。(13)*邪:*邪欺诈。萌起:不断产生。(14)极:极点,指情况最严重之时。(15)遁:欺瞒。(16)振:振作。(17)救火扬沸:意谓无济于事。按“救火”是负薪救火。“扬沸”。是扬汤(热水)止沸(热水)。(18)武健:强健有力。严酷:指严厉的法令。(19)恶:何。(20)溺其职:丧失其职。(21)听讼:判案。按此三句出自《论语·颜渊》篇。吾:孔丘自称。犹人:与别人相等。(22)下士:愚蠢浅陋的人。按此句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23)觚(gū,姑):古代有梭角的酒器。圜(yuán,元):通“圆”。按这句喻汉代的法制较秦代有重大变化。(24)斫(zhuó,浊):砍削。雕:指雕刻的花纹。朴(pǔ,仆):本。此指本来的状态。此句说汉代法律重视本质,不重形式。(25)吞舟之鱼:指大鱼。此句言汉法宽疏。(26)吏治:官吏的治绩。:纯厚盛美。(27)艾(yì,义)安:太平无事。艾,通“乂”。(28)彼:指宽厚。此:指酷刑。 高后时①,酷吏独有侯封②,刻轹宗室③,侮辱功臣。吕氏已败④,遂(禽)〔夷〕侯封之家⑤。孝景时,晁错以刻深⑥,颇用术辅其资⑦,而七国之乱⑧,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⑨。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⑩。 ①高后:即汉高祖的皇后吕雉。②酷吏:以施行严苛酷烈刑法而闻名的官吏。③刻轹:(lì,立):苛刻欺压。宗室:皇族。④公元前一八○年 ,吕后死去,其族人吕禄、吕产等欲夺权,被周勃和陈平等铲除消灭。⑤夷:铲除,消灭。⑥刻深:刻苛严峻。⑦术:法术。资:才能。按晁错事见卷一百一《袁盎晁错列传》。⑧七国之乱:指吴、楚七国反叛汉王朝的武装叛乱。事详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⑨卒:终于。戮:杀。按七国叛乱后,袁盎诬陷晁错,景帝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了晁错。⑩之属:之辈。 郅都者,杨人也①。以郎事孝文帝②。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③。尝从入上林④,贾姬如厕⑤,野彘卒入厕⑥。上目都⑦,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⑧,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⑨?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⑩!”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11)。 ①杨:地名。②事:事奉。③面折:当面使人折服。④上林:即上林苑。⑤贾姬:汉景帝的一位姬妾。如:往。⑥野彘(zhì,至):野猪。卒(cù,醋):通“猝”,突然。⑦目:用眼示意。⑧持兵:拿着兵器。⑨亡:失掉。复:又。宁:难道。贾姬等:同贾姬一样的人。⑩奈……何:对……怎么办。(11)宗庙:帝王的祖庙,这里代指朝廷。(11)宗人:同宗之人。(13)豪猾:强横*猾。(14)二千石: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此指济南太守。(15)族灭:把整个家族的人全部杀死。首恶,指郡中以姓为首作恶的人。(16)股栗:大腿发抖。此极言恐惧之状。栗:通“慄”。(17)大府:高层官府。按济南府本与周围郡府同级,但因惧怕郅都,故那些郡府的太守济南府视为比自己高的上级官府。(18)公廉:公正而廉洁。私书:私人求情的信。(19)问遗(wèi,魏):送礼。(20)请寄:私人请托。(21)倍:通“背”。背弃。仕:当官。(22)奉职:奉公尽职。死节:为节操而死。官下:当官的职位之上。顾:挂念。妻子:老婆与孩子。(23)迁:提升官职。(24)条侯:指丞相周亚夫。至贵:最高贵。倨:傲慢。揖丞相:向丞相作揖。此言郅都不阿附权贵,见到至尊贵的丞相,也只是依礼而行。揖:拱手之礼。(25)临江王:景帝太子刘荣,后因其母贾姬失宠,被废除太子之位,封为临江王。公元前一四六年,他被控犯有侵占宗庙罪,召到中尉府受审,遂自杀。这里所记即此事。征:召。诣:到……去。对簿:在公堂受审。(26)刀笔:古代书写工具。为书:写信。谢上:向皇上谢罪。(27)魏其侯:窦婴。以间:在暗中,即秘密地。与,给。(28)危法:严峻之法。中(zhòng,重):中伤。这里有弹劾的意思。(29)节:使者的信物。(30)便道之官:乘便取道上任,不必至朝廷谢恩。之,官:上任,赴任。(31)便宜从事: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处理,不必奏请。(32)节:行事。(33)竟:终。(34)至:竟然。偶人:木偶人。(35)惮:怕。(36)中都以汉法:用汉朝法律中伤郅都,使他构成死罪。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①,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②;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③。滑贼任威④。稍迁至济南都尉⑤,而郅都为守。始前数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⑥,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⑦。都素闻其声⑧,于是善遇,与结欢。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郊郅都⑩,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①好气:好胜。②陵:欺。③操下:控制下属。④滑贼:狡猾凶狠。任威:任意使威。⑤稍:渐渐。⑥步入府:步行进入太守府。因:通过。谒:拜见。⑦直:径直。陵:超越。⑧声:名望。⑨暴:凶残暴虐。⑩效:学习。(11)毁:指责。短:缺点。(12)抵罪:判罪。髡(kūn,昆)钳:髡刑与钳刑。按剃光头发的刑罚称髡,拿铁环束脖称钳。(13)九卿:秦朝时中央政府各部长官的总称。罪:犯罪。(14)被:加。(15)极刑:最重的刑法,这里指髡钳。(16)收:录用。(17)解脱:解开刑具。(18)传:出关的证明文件。文字刻于木板之上。(19)贳(shi,世):赊欠。陂(bēi,碑)田:有水可灌溉的田地。(20)假:出租。(21)致:得到。产:财产。(22)任侠:专做制强扶弱,抱打不平之事。(23)持:掌握,要挟。长短:指是非。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①,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②,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③,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④;所憎者,曲法诛灭之⑤。所居郡,必夷其豪⑥。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及汲黯俱为忮⑦,司马安之文恶⑧,俱在二千石列⑨,同车未尝敢均茵伏⑩。 ①赵兼:汉高帝之妾赵美人的弟弟。以:凭。淮南王:指汉高帝小儿子刘长。侯周阳:当了周阳侯。②宗家:意谓帝王的外戚。③尚:崇尚。循:沿。此指按法行事。④挠法:枉法。⑤曲法:歪曲法律。⑥夷:平灭。⑦忮:强狠。按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汉书》无‘与’字、‘俱’字。忮,害也狠也。”⑧文恶:用法律条文害人。按《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曰:“(文恶)以文法伤害人。”又卷一百二十《汲郑列传》:“黯姑姊子司马安,文深巧善宦。”⑨列:同列。此指官位相等。⑩均:等。茵:车坐垫。伏:指车前横木,即车轼。此言黯与司马安皆惧周阳由,不敢与他争高低。(11)当:判刑。(12)义:道义。(13)巧法:用巧诈的手段对待法律。(14)大抵:大多。 赵禹者,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①,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②。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④,然文深⑤,不可以居大府⑥。”今上时⑦,禹以刀笔吏积劳⑧,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⑨,作见知⑩,吏传得相监司(11)。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①用:因为。②廉平:廉洁公平。③弗任:不重用。④无害:无人能胜过,特出无比。⑤文深:行法严苛。⑥大府:上层官府。⑦今上:如今的皇上。此指汉武帝。⑧刀笔吏:指专从事文牍案头工作的官吏。劳:功劳。⑨论定:编成。⑩作:制造。见知:即“见知法”。官吏明知他人犯罪,却不揭露检举,则此官吏与罪人同罪。(11)传:通“转”。监司:通“监伺”,相互监视。汉法规定官吏要相互监视,相互揭发罪过。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①,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②。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③,传爰书④,讯鞫论报⑤,并取鼠与肉,县狱磔堂下⑥。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⑦。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①丞:县丞。②笞:鞭打。③劾:审判。掠治:拷打审问。④传:发出。爰书:记录罪犯供词的文书。⑤讯鞠:反复审问,穷究罪行。论报:把判决的罪罚报告上级。⑥具狱:把应具备的审讯材料全部备齐,最后定案。磔:古代分尸酷刑。⑦书狱:学习书写狱词。⑧周阳侯:指田胜,汉景帝王皇后的异父弟弟。诸卿:指九卿。⑨系:拘禁。⑩倾身:用尽全身力量。为之:替他辩护。(11)见:引见。(12)给事:供职。(13)掾:属官之称。(14)言大府:问丞相府推荐。(15)茂陵:汉武帝的陵墓,是其生前所预建。治:负责管理。方中:汉代称天子预修的墓穴叫方中。(16)武安侯:指田蚡。(17)征:征召。(18)案事:查验办理狱事。(19)陈皇后:汉武帝的原配妻子,深得武帝宠爱。后来,她失宠,便召女巫楚服用巫术诅咒武帝。事发后,武帝命吏穷追此事,大兴巫蛊之狱。见《汉书·外戚传上》。(20)竟:穷究。党与:同党。(21)拘:约束。守职:在职位之上。(22)兄事禹:以对待兄长的礼节对待赵禹。(23)毋:通“无”。(24)造:往。(25):独立:独自。(26)文法:法令条文。辄:就。(27)覆案:再审案。(28)阴罪:尚未暴露的罪行。(29)舞智:玩弄聪明。(30)乾没:白白吞没别人的财物。此处指利用职权与商人合谋取利。(31)交私:偷偷交往。(32)阳:“通“佯”。 是时上方乡文学①,汤决大狱②,欲傅古义③,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④,亭疑法⑤。奏谳疑事⑥,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⑦,上所是⑧,受而著谳决法廷尉⑨,絜令杨主之明⑩。奏事即谴(11),汤应谢(12),乡上意所便(13),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14),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15)。”罪常释(16)。(闻)〔间〕即奏事(17),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史,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18),予监史深祸者(19);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20)。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21);即下户羸弱(22),时口言(23),虽文致法(24),上财察(25)。于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于大吏(26),内行修也(27)。通宾客饮食(28),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29),调护之尤厚(30)。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31),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32)。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33),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34)。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35),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36),乃交私诸侯如此(37),弗诛,后不可治。”于是上可论之(38)。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39),多此类。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①是时:此时。上:天子,指汉武帝。方:正。乡:同“向”。倾向。文学:指儒家学说。汉武帝崇尚孔子和孟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②大狱:大案件。③傅:附会。古义:指儒家经书上的说法。④按文帝时已设经学博士,武帝设五经博士,研习并传授五经。治:研究。《尚书》:中国最早的散文集,收载夏、商、周三代的一些历史文献资料,阐述儒家思想,是儒家经典之一。《春秋》:孔丘所编修的鲁国编年体的史书。书中宣传了儒家的微言大义,是儒家的经典之一。④亭:平判。此言遇到有疑问的法律条文,则请他们根据《尚书》和《春秋》的思想原则加以平断,使其合于儒家的思想。⑥奏:进奏。谳(yàa,燕),审理定案。⑦豫:通“预”。原:原委。⑧是:正确。⑨受:接受。著:记录下来。决法:判案的法规。廷尉:此指以廷尉之名加以公布。⑩絜令:刻在木板上的法令。按《尚书》作“挈”。絜,通“契”,用刀刻。扬:颂扬。(11)谴:责备。(12)应谢:认错谢罪。(13)上意:皇上的心意。便:便宜行事。(14)固:本来。(15)抵:至于。(16)释:宽恕,赦免。(17)间:有时。(18)欲罪:想治罪。(19)予:给予。深祸者:指执法严酷的监史。(20)与:给予。轻平:指执法而公平。(21)舞文:挥舞笔墨,玩弄法令条文。巧诋:用巧言诋毁,将人置于死地。(22)下户:指平民百姓。赢弱:瘦弱。(23)口言:口头上奏。(24)文致法:按法令衡量是否犯法。(25)财:通“裁”,判定。(26)大吏:大官。(27)内行修:自身品德的修养。(28)通宾客:与宾客交往。(29)故人子弟:老朋友的子弟。昆弟:兄弟。(30)调护:照顾。(31)意忌:忌嫉。不专平:不纯正公平。(32)弘:公孙弘。(33)淮南:指淮南王刘安。他曾联络许多人谋反。汉武帝元朔元年(前123),丞相公孙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后刘安自杀。但是“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见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传》,参见《汉书·淮南王传》。衡山:指衡山王刘赐,淮南王刘安的弟弟,曾与其子谋反,汉武帝元狩年间,谋反事暴露后,自杀。见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传》。江都:指江汉景帝孙都王刘建。他极端荒淫无伦,在淮南、衡山谋反时,也曾“阴作兵器”,图谋不轨。后事发自杀。见卷五十九《五宗世家》,参见《汉书·江都王传》。(24)严助:即庄助,因与淮南王刘安有联系,被杀。伍被:任淮南中郎,与刘安共谋反叛中央之事,事发被杀。(34)释:释放。(35)画:策划。(36)禁闼:禁中,即皇帝居住之处。爪牙臣:护卫之臣。(37)乃:竟然。(38)可:赞成。论之:判庄助和伍被有罪。(39)排:排斥,打击。 会浑邪等降①,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②,县官空虚。于是丞上指③,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④,排富商大贾⑤,出告缗令⑥,锄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⑦,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⑧,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吏并侵渔⑨,于是痛绳以罪⑩。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11)。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12)。 ①会:正赶上。浑邪:即浑邪王,匈奴单于手下的诸王之一,于武帝元狩二年(前121)率领四万多人投降汉朝。见卷一百十《匈奴列传》。②仰给:依*别人的供给生活。县官:汉代称官府为县官。③丞:通“承”。秉承,顺从。上:天子。指:通“旨”,心意。④白金:银子。五铢钱:汉代的一种钱币,其重量为五铢。笼:通“垄”。垄断。⑤排:排斥打击。⑥告缗令:动员民众交纳税收和揭发偷漏税的法令。《史记正义》:“武帝伐四夷,国用不足,故税民田宅船乘畜产奴婢等,皆平作钱数,每一千钱一算(一百二十文),出一等,贾人倍之,若隐不税,有告之,半与告人,余半入官,谓缗。出此令,用锄筑豪强兼并富商大贾之家也。”此令于武帝元鼎二年(前115)颁行,武帝元封元年(前110)终止。⑦日晏:傍晚。晏,晚。⑧丞相:指李蔡和庄青翟。充位:备丞相的空位。此指丞相清闲无事。⑨侵渔:侵夺渔利。⑩痛绳:彻底依法惩办。(11)指:斥责。(12)隆贵:高贵。(13)和亲:汉王朝与边疆少数民族首领间的政治联姻。如把宗室之女嫁给匈奴单于为妻,以保持双方的和睦关系。(14)便:有利。(15)兵:武器。此指战争。凶:凶险。数动:屡次动用。(16)大困平城:汉高帝曾于公元前二○○年,亲自率兵抗击匈奴的侵扰,被匈奴围困在平城东部的白登山上,七天后方解除困境,”士卒堕指者什二三,”蒙受很大损失。见卷八《高祖本纪》。(17)孝惠:即汉惠帝刘盈。高后:即汉高祖后吕雉。(18)事:从事。指讨伐匈奴。(19)萧然:骚动的样子。苦兵:被战争搞得困苦不堪。(20)两宫:指未央宫和长乐宫。(21)寒心:忧心。(22)竟:直到(最后)。(23)别疏:分隔疏远。骨肉:指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父子、兄弟等等。这里指汉诸侯王同中央的关系。(24)蕃臣:通“藩臣”,指诸侯王。(25)作色:改变脸色。(26)生:指狄山。居一郡:守卫一个郡。(27)虏:敌人。入盗:入侵。(28)障:边塞御敌的小城堡。(29)度(duó,夺):思考。辩穷:辩论得无话可说,意谓辩论失败。且:将。下吏:交给司法官吏判罪。(30)乘鄣:保卫障。鄣,通“障”。乘,登。(31)震慑:震动而惊惧。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①,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②,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③。 ①贾(gǔ,古)人:商人。钱通:以钱财相交。③烈士:有志于功业又讲求信义的人。④郤:通“隙”,间隙,此指怨恨、隔阂。⑤已而:后来。⑥恚:怨恨。⑦数:屡次。中:指禁宫之中。文书:指官府的公文档案材料。伤:中伤。⑧不能为地:不留余地,加以利用。⑨不平:不平静,放心不下。蜚:同“飞”。飞语,流言。变告:因事紧急,不按常规,越级匿名上告。*:坏事。⑩下汤:交给张汤办理。(11)论:论罪判决。(12)安起:从何而起。(13)详:通“佯”,假装。(14)殆:恐怕、大概。故人:从前的熟人。(15)闾里:乡里,同乡。(16)摩:按摩。(17)数:屡次。讼:打官司。(18)赵王:即景帝之子、武帝之兄刘彭祖,被封为赵王。他经常与中央所派来的主管赵国铁器铸造的官员发生争执。(19)阴事:秘事。此指暗中犯法的事。(20)案:通“按”,检举。(21)系:拘禁。导官:汉代少府属下的粮谷加工之处,是待审罪犯暂时囚禁之所。(22)治他囚:办理其他囚犯的案子。(23)详:通“佯”。假装。省:察看,检查。(24)事下减宣:把此事交给减宣去查办。(25)穷竟:追查到底,务求把事情搞清楚。(26)孝文园:即霸陵,汉文帝的陵墓。瘗(yì,意)钱:埋在陵墓四角的陪葬钱。瘗,埋。(27)约:商定。俱谢:同去谢罪。(28)四时:四季。行:巡视。(29)与:参与。(30)致其文:呈上丞相四时巡视陵墓的法令条文。丞相见知:意谓丞相知道偷盗者而故意放纵,犯了见知故纵法,应当查办。(31)长史:是掌管有关官署的日常事务的官。以当时三公皆有长史之官,故曰“三长史”。害:忌恨。(32)陷:陷害。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①,待中②,为太中大夫,用事③;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④。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⑤。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废⑥,守长史⑦,见汤,汤坐床上⑧,丞史遇买臣弗为礼⑨。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⑩。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11)。边通,学长短(12),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13)。故皆居汤右(14),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15)。汤数行丞相事(16),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17)。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18),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19),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20),与汤分之,及他*事。事辞颇闻(21)。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22),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23)。”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而面欺(24),使使八辈簿责汤(25)。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26):“君何不知分也(27)。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28)?今人言君皆有状(29),天子重致君狱(30),欲令君自为计(31),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32)。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①幸:受宠,被重用。②待中:在宫中侍奉皇帝。③用事:管理此事。④使:听候差遣。⑤固:本来。望:怨恨。⑥坐法:犯法。废:免官。⑦守:暂时代理。⑧床:日常所坐的凳子。⑨丞史:丞与史。此指张汤的佐官和属官。遇:待。弗为礼:不礼貌。⑩死之:把他(张汤)置于死地。(11)以:凭。术:指儒家经术。(12)短长:指战国纵横家的思想。(13)再:第二次。济南相:济南国的相。按:汉代诸侯国的相,皆由中央政府委任。(14)居:在。右:汉代以右为尊贵之位,比较官位的高低也用左右分别,右者官位高,左者官位低。(15)诎体:指跪伏于地,拜见长官。诎,通“屈”。(16)行:兼任职务,代理官职。(17)凌折:欺凌而使其折服。(18)劾:弹劾。(19)案:审理。左:通“佐”。此指知情的证人。(20)居:囤积。(21)事辞:有关事情的供辞。闻:听。此指关于张汤和田信的事,传到天子那里,被天子所知道。(22)益居:更多地囤积货物。(23)是:这。类:像。(24)怀诈:心怀*诈。面欺:当面欺骗。(25)八辈:八批。簿:记录本。“簿责”,按记录在案的罪行责问张汤。(26)让:责备。(27)分:情况。(28)几何:多少。(29)状:具体情况,即证据。(30)重致:难以处理。(31)自为计:意谓自杀。(32)塞责:搪塞罪责。(33)直:通“值”。(34)椁:外棺。(35)案诛:审理、诛杀。(36)出:释放。(37)稍:渐渐。迁:升官。(38)中废:中废罢官。(39)条侯:即周亚夫。贼深:残酷阴狠。(40)弗任:不重用。(41)比:并列。(42)晚节:晚年。(43)平:平和。(44)乱悖:昏乱违背情理。(45)寿:寿终,老死。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①。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②。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③,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④。治敢行⑤,少蕴藉⑥,县无逋事⑦,举为第一⑧。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⑨,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仲⑩,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11),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①攻剽:抢夺。②王太后:指汉武帝的母亲王娡。③无行:没有好品行。④上党郡中令:上党郡中某县(史失其名)的县令。⑤敢行:严酷。⑥蕴藉:宽和有涵养。⑦逋:逃亡。⑧举:推举。⑨直法行治:依法办理政事。⑩捕案:逮捕审讯。脩成君子仲:武帝母王娡与前夫金王孙所生女俗被封为脩成君,仲乃修成君之子,他仗恃外戚的地位,“横于京城”。见《汉书·外戚传上》。(11)穰氏之属:穰氏一类的豪强之人。按穰姓之族为当地的豪强势力。(12)如狼牧羊:比喻为政凶狠险恶。(13)吏:指郡国官员。隶:察看。(14)乳虎:正在哺育幼虎的母虎。值:遇。(15)侧行:在旁边随行。“侧行送迎”,极言宁成的谦恭态度。(16)破碎:指诛灭。(17)孔、暴:南阳的两个大姓家族。奔亡:逃亡。(18)重足:叠脚而行。一迹:一个脚印。按此句极言南阳人的谨慎恐惧。(19)牙爪:即“爪牙”。“牙爪之吏”,即亲密的辅佐者。(20)掩:同“揜”,取。此指捕抓犯人。重罪轻系:没有戴刑县的重罪犯人。(21)相视:犹言“探监”。(22)一:全部。捕鞠:逮捕起来,加以审讯。(23)栗:通“慄”。(24)猾民:豪强刁猾的百姓。(25)深刻:执法严峻刻薄。(26)鹰击毛挚:喻酷烈凶狠。按《汉书·酷吏传》颜师古注曰:“如鹰隼之击,奋毛羽,执取飞鸟也。”挚,攫取。(27)京师:京城,指长安。(28)先言纵:先向义纵报告。(29)取:通“趣”,急促。(30)直指:官名,由天子派到地方办理案件,具有捕杀二千石高官的大权。(31)以恶用:因为严刻而被重用。(32)放:通“仿”,效法。(33)鼎湖:县名。一说是宫名,在今陕西兰田县境内。(34)已:止,此指病愈。卒:通“猝”,突然。甘泉:宫名,在长安西北。(35)嗛:含恨。(36)方:正。受:受理。(37)部:部署。为:替。(38)废格:废气敬君之礼。格:通“恪”。敬。按义纵捕杨可之吏,即是违抗天子的诏命,犯太子不敬之罪。沮事:破坏了天子下令要办的大事(告缗)。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①。已而试补县亭长②,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③。择郡中豪敢任吏十余人④,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⑤,而纵使督盗贼⑥。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⑦,即有避⑧,因其事夷之⑨,亦灭宗⑩。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11)。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①椎埋:盗墓。②试:任用。③稍:逐渐。④豪敢:狂暴果敢。⑤把:把柄。阴重罪:尚未暴露的重罪。⑥纵使:驱使。⑦弗法:不法办。⑧即:若。避:躲避。⑨因:根据。其事:指过去所犯的罪。夷:杀。⑩灭族:灭其家族。(11)声:名声。(12)私马:私人之马。(13)驿:驿站。传送公文和官员往来换马暂歇之处。驿站是由政府规定而设的,王温舒自行设驿,故用私马。(14)部吏:部署官吏。如:同。方略:策略。(15)请:指报告天子。(16)族:灭族。(17)家:家产。没:没收。偿臧:偿还过去所得的赃物。臧,通“赃”。(18)奏:指报告天子的奏章。(19)可事:可以执行。即皇帝同意了王温舒的做法。(20)论报:判罪上报。(21)毋声:指郡中惧怕而不敢出声。毋,通“无”。(22)犬吠之盗:引得狗叫的盗窃事件。(23)颇:少数。(24)失:通“逸”,逃亡。(24)黎来:追捕抓来。(25)会春:正好春天到了。按汉法,春天不执行死刑,死犯必在十二月底前杀死。(26)令:使。益展:延长。(27)放:仿效。(28)徙:调。名福:著名的祸害。此指刽子手。从事:同他一起做事。(29)惮:怕。恣治:放纵地施用严酷之刑,加以治理。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①,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尉,声甚于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②。尹齐木强少齐③,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④,以故事多废,诋罪⑤。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①数称:经常称赞。廉武:廉洁勇敢。③凋敝:指生活困苦不堪。③木强:指处事死板。文:指不讲求礼仪。④伏匿:隐蔽躲藏。⑤抵罪:被判罪。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①。河南守案举以为能②,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③。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④,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粱侯。为荀彘所缚⑤。居久之,病死。 ①千夫:武官职衔号。②案举:考核并推荐当官。③敢挚行:行事凶猛而有胆量。挚:通“鸷”。④南越反:武帝时代,南越丞相吕嘉造反,元鼎六年(前111)派兵灭南越,将其地设为九郡。见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传》。⑤杨仆同左将军荀彘在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共同征伐朝鲜,因作战不利和争功,被荀彘所缚。荀彘坐争功弃市,杨仆回国后,因罪免为平民百姓。见卷一百一十五《朝鲜列传》。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延惛惛不辩①,至于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②。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③,置伯格长以牧司*盗贼④。温舒为人谄,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者,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如山,弗犯;无势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⑤。其治中尉如此。*猾穷治⑥,大抵尽靡烂狱中⑦,行论无出者⑧。其爪牙吏虎而冠。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⑨,有势者为游声誉⑩,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①居廷:在朝中办事。惛惛:昏聩糊涂的样子。②为方略:出谋献策。③缿(xiàng,向):古代接受告密文书的器具。其形状像长颈之瓶,小孔,物可入而不可出。购告言*:收买告发罪状的情报。④置:设置。伯格(mòlùo,没落):通“陌落”,街道和村落。“伯格长”,指在田野街道到处设置督察之人。牧司:通“牧伺”,督察。⑤焄:同“熏”,以火烟熏炙。此指胁迫。⑥穷治:彻底追穷。⑦大抵:大都。靡烂:犯人受皮肉之刑,皮开肉绽,以致糜烂。靡,通“糜”。⑧行论:判决有罪。⑨部中:任所之中,辖区之内。中猾:中等以下的狡猾之人。伏:隐伏起来,不敢公开活动。⑩游:宣扬。(11)东越: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东越王余善谋反,汉派大军平灭东越。王温舒以中尉身份率兵出梅岭击东越。见卷一百一十四《东越列传》。(12)通天台:台名。其高五十丈,建于甘泉宫中。(13)覆:考核。脱卒:逃兵。(14)说:同“悦”。(15)故操:从前的做法。(16)宛军:指讨伐大宛的军队。按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发兵攻大宛。见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传》。(17)员骑(jì,计):正额骑士,在籍骑兵。他:其他。(18)婚家:有婚姻关系之家。(19)三族:指父母、兄弟、妻子。(20)五族:指王温舒事累及两婚家,共云。(21)直:通“值”。累:积累。金:汉代规定黄金一斤为一金。(22)亡去:此指王温舒的尸体很快被偷运走,怕被仇恨者烧尸。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①,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②,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③。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④,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⑤;小群(盗)以百数,掠卤乡里者⑥,不可胜数也。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⑦,持节⑧,虎符发兵以兴击⑨,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饮食⑩。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11)。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12),往往而群居,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13)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14),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15)。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16),恐不能得,坐课累府(17),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寖多(18),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19)。 ①恶:指严法酷刑。②诸侯二千石:指诸侯王国中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相、内史、中尉等)们。②吏民:官吏和百姓。轻犯法:以犯法为轻,即不拿犯法当一回事,轻易地犯法。③滋起:出现得更多。④擅自号:擅自自立名号。⑤檄:立体名,主要用于声讨、晓谕一类的内容。趣:通“促”,催促。具食:准备粮食。⑥卤:通:“掳”,抢掠。⑦故:原来的。衣(yì,义):第一个“衣”字是穿的意思。⑧节:使者所持的信物。⑨虎符:古代君王授予兵权或调遣军队的信物。一般多用铜制成虎形,中分为二,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给受命的将军。调兵时则须两半虎符相合,君命方能生效。⑩通饮食者:给起义者供应粮食的人。(11)渠率:通“渠帅”,首领。(12)阻山川:凭借山川险阻抗击官兵。(13)沈命法:隐藏亡命者而被论罪的法令。“沈”同“沉”。藏匿。命,亡命。(14)满品:达到了规定的数量和程度。(15)主:主持其事的人。(16)发:报告。(17)坐课:犯法被判刑。累:连累。府:郡府。(18)寖:同“浸”,更加。(19)文辞:此指虚假不实的文字材料。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①。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②,征为大厩丞。官事辨③,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④,所以微文深诋⑤,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⑥,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⑦,事大小皆关其手⑧,自部署县名曹实物⑨,官吏令丞不得擅摇⑩,痛以重法绳之(11)。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12),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13)。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14),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15),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抵罪(16),以为大逆,当族(17),自杀。而杜周任用。 ①给事:供职。守府:太守官衙。②言上:指向皇上推荐。③辨:通“平”,公。“官事辨”,言当官做事很公平。⑤治:办理。主父偃:这里指向他这样一段史实:在他任齐国国相时,曾“使人以王与姊*事动王”,齐王怕论死,自杀。另一位诸侯王赵王出于自己的利害,在主父偃之任齐相出关时,已“使人上书,告言主父偃受诸侯金”。及齐王死,汉武帝“以为主父劫其王令自杀,乃征下吏治”。见卷一百一十二《平津侯主父偃列传》,参见卷五十二《齐悼惠王世家》。淮南王反:已见前注。⑤微文:隐微的文辞。深诋:谓极尽诬陷之能事。⑥数废:屡次罢官。数起:多次被起用。⑦治米盐:管理米和盐的小事。⑧关:经过。⑨部署:犹言“安排”。曹:具体的办事部门。实物:财产器物。⑩擅摇:擅自更动。(11)痛:甚至。按徐灏《论文解字注笺》:“痛,引申为极甚之辞。”绳:制裁。(12)治辨:处理事情合宜。(13)经:常道。(14)坐:因为。(15)格杀:射杀。格,击。(16)下吏:交付法官。抵罪:判罪。诋,通“抵”。(17)当:判罪。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①,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②,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余岁③。 ①案:通“按”,拷问审理。边:边境。失亡:指士卒逃亡。②中:合。③相编:互相接替。更:相互调换。③重迟:指处事慎重,决断迟缓。④次骨:至骨。⑤候伺:窥测。⑥微见:暗中显露。见“同“现”。⑥决平:公平判案。⑦循:遵照。三尺法:法律写在三尺长(实为二尺四寸)的竹简上,故以“三尺法”代称法律。⑧前主:从前的国君。⑨疏:分条记载。⑩当时:合于当代。当:合。是:正确。(11)法:效法。(12)新故:新旧。相因:相积累。(13)章:奏章。(14)证案:与案件有关的证人。(15)会狱:把案犯押至京师会审。(16)因:于是。责:要求。如章:按奏章而言。告劾:所告的罪状。(17)笞:刑具,竹板、木板。掠:打。定:定案。(18)更:经历。数赦:屡次赦免。相告言:仍在诉讼。(19)大抵:大都。诋以不道:诬判为大逆不道之罪。(20)汉武帝太初元年改中尉为执金吾。杜周于天汉二年(前99)担任金吾。(21)桑弘羊:汉昭帝元风元年(前78)桑弘羊死于燕王旦事件中。此处所言非指桑弘羊本人事,实为其亲属之事。卫皇后昆弟子:盖指汉武帝皇后卫子夫之弟大将军卫青之子伉不疑和登坐法或坐酎金事。昆弟:兄弟。刻深:严苛酷烈。(22)家两子:家中有两个儿子,即杜延寿、杜延考。夹河:在黄河两岸。按杜延寿任河内(在黄河北岸)太守,杜延考任河南太守。(23)全:指配备不完好。(24)訾(zī,资):通“赀”。钱财。巨万:万万。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①,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②,引是非,争天下大体③。张汤以知阴阳④,人主与俱上下⑤,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寖以耗废。九卿碌碌奉其官⑥,救过不赡⑦,何暇论绳墨之外乎⑧!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止邪,一切亦皆彬彬⑨,质有其文武焉⑩。虽惨酷,斯称其位矣(11)。至若蜀守冯当暴挫(12),广汉李贞擅磔人(13),东郡弥仆锯项(14),天水骆璧〔推咸〕(15),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16),水衡阎奉朴击卖请(17),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①十人:文中所写酷吏共十一人,此处举其成数而言。②伉直:刚烈正直。伉,通“亢”。③引是非:辩说是非。天下大体:与国家利益有关的重要原则。④知阴阳:指懂得分析观察君王的喜怒哀乐而投其所好。⑤人主:皇上。俱上下:意谓保持意见一致。⑥碌碌:平庸无能。奉:供职,做事。⑦赡:足。⑧绳墨之外:指法律以外的事。⑨彬彬:斯文有礼貌的样子。⑩质:本质。文:礼义教化。武:指刑罚。(11)称:其位:称职。(12)暴挫:凶暴地摧残人。(13)磔(zhé,哲)人:裂尸。(14)锯项:用锯割断脖子。(15)推咸:当作“椎成”(据《集解》、《索隐》、粱玉绳《史记志疑》、王念孙《读书杂志》说),意谓“椎击之以成狱”(王念孙语)。(16)蝮鸷:凶狠。蝮,通“愎”。(17)朴击:用木棒打人。卖请:逼人拿钱求得宽免。[下一章>>] [返回目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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