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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调”浅析

 杏坛归客 2016-09-05

 

明、清人的诗话著作中,有不少名家在论诗时都曾提到过某某诗的“格”或某某诗的“调”如何如何。起初,我对“格”与“调”这两个字并未注目,后来发现他们说的各有差异,即使在一家之言中也有不同,这便引起我的兴趣,想把这两个字弄清楚,看它在诗的领域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概念。于是我就从这茫如瀚海的名家言论中翻查、筛选出较有代表色彩的三家说法进行分析,以求能正确理解“格调”之说的真正含义。


王世贞之说


王世贞是明代著名文学家,诗坛“后七子”领军人物。他在《艺苑卮言·卷四》论及唐人七言绝句时说:“王维、李颀虽风雅之致,而调不甚响。”(见齐鲁书社出版当今学者周维德集校的《全明诗话》1919页)这句话的意思是:“王、李二人的诗虽然风雅极好,然而调音却响度不够。”细析此处之“调”字,应是重急指字词声韵的抑扬顿挫效果。在论及唐人七言律时他又说王维“自《应制》《早朝》诸篇外,往往不拘常调。”见(《全明诗话》1922页)意思是:“在王维的七言诗中除了《应制》《早朝》等篇外,其余的多不合乎常规写法。”此处之“调”字,指的应是诗的句式或体式。在论及本朝徐祯卿的诗时他说:“韵本清华,调复古秀。”(见《全明诗话》2003页)意思是:“徐祯卿的诗,既清婉又华美,这是他用韵的本能所使,既古雅又秀丽,这是他诗中曾经多次呈现出来的风貌。”细细品味此处“调复古秀”之“调”字,所指不仅含有诗的体式,而且还应含有诗的内容及表现手法在内,因为“古秀”一词不是形容体式的专用词,在形容诗文的本色“特性”时常常用到它。除这些外,王世贞又在《艺苑卮言·卷一》说:“才生思,思生调,调生格。思即才之用,调即思之境,格即调之界。”(见《全明诗话》1888页)这段话的前三句意思是:“作者由他的诗才而生发出了诗思,有了诗思而后又生发出用什么句式或体式来表达。”此之处“调”字当指句式,“格”字当指体式。这段话后三句的意思是:“诗思是诗才的展现,但诗思应在句式的境限之内来展现,而句式也不得超越体式的约束。”此处的两个“调”字都应看作句式,“格”字应看作体式。总的来看他的这些论述,我把它们的含义分了两类。一类是他所评徐祯卿诗中的一句话“调复古秀”之“调”字的含义,此“调”是既含体式又含内容又含表现手法。再一类是把其余的统统划为一类,既只把“格”“调”的含义局限于“字”“句”“体”的范围之内,也可说是局限在“格律”之内。


胡应麟之说


胡应麟也是明代著名文学家,著述终生,诗文承继“前、后七子”遗风。他在《诗薮·卷五》说:“作诗大要不过二端,体格声调、兴象风神而已。体格声调有则可循,兴象风神无方可执。故作者但求体正格高,声雄调鬯,积习之久,矜持尽化,形迹俱融,兴象风神,自尔超迈。”(见《全明诗话》2557页)这段话的意思是:“作诗大的要领有两个方面,一是体格声调,二是兴象风神。体格声调有规划可遵循,兴象风神无方案可执行。所以作者在学诗、作诗时一定要追求体格高正、声调响亮流畅,这样长久实习,认真专一地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把作诗的程度都融会于心,其兴象风神自然尔然也就会超越一般了。” 胡应麟的这段论述,把“格”“调”明显地归纳到诗的形体范畴,没吸取王世贞评论徐祯卿诗“调复古秀之“调的含义,但他却在论述中明确指出,只要作者以“体正格高、声响亮调流畅”要求自己,那么时日久了,“兴象风神”(我把“兴象风神”暂理解为“内容与表现手法)自然也就能达到一定的高度。他的这段话对我很有启迪,使我联想到:我国古代的诗,无论何种形体,都有一个由产生、到发展、到成熟、到鼎盛的漫长过程。我们学古人诗,必须选挑诗体成熟、鼎盛时期的优秀作品,因为这个时期的作品基本都是“体正格高、声既响亮调又流畅”的。难怪宋代诗人听从黄庭坚的倡导多学晚唐李商隐的诗,尤其是学李商隐的七言律诗,这种状况一下延续将近二百年。因为七言律体的成熟、鼎盛期正在中、晚唐。崔颢、李白都是七言古风鼎盛时期的盛唐诗人,此时的七言律诗虽逐渐形成但尚未“约定成法”,诗人们各自为是,使此体庞杂于一时。《黄鹤楼》半古半律,虽“兴象风神”足备,但“体格声调”欠。李白共有八首七律,其中六首失粘。正如前面王世贞批评王维七律“不拘常调”那样,后人是不可取的。当今作诗提倡“求正容变”,其实,只有熟练掌握了“正体高格”之后,才能真正懂得如何“变”而不损伤“声既响亮而调又流畅”之效果。


薛雪之说


薛雪是清代乾隆前期的诗学、医学大师,曾与“格调学说”的头号人物沈德潜同师于以“诗论见称”的叶燮门下,然而,沈德潜有关“格调”一说的言论倒还没他精辟。他在《一瓢诗话》第九十三条说:“格有品格之格、体格之格。体格一定之章程,品格自然之高迈。品高虽被绿蓑青笠,如立万仞之峰,俯视一切;品低即拖绅搢笏,趋走红尘,适足以夸耀巷闾而已。所以品格之格与体格之格,不可同日而语。”(见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清人王夫之等撰《清诗话》695页)这段话的意思是:“格有品格、体格之分。体格是诗之形体一事实上章程的体现,品格是作者超逸性情在作品中的自然体现。品格高的作品虽然写下绿蓑衣青笠帽的老百姓,其境界也如立于万仞高峰那样俯视一切;品格低的作品即使写上层的贵族达官,也难免落入俗套,只适应在低俗的巷闾炫耀。所以品格之格与体格之格不能同日而论。”薛雪的这段论述,很明显,他把诗的品格放在了首要位置。所谓诗的品格,当指诗的内容题材与表现这个内容题材与表现这个内容题材的艺术手法,而这些又与作者的人品修养及专业修养有着直接关系。我认为,薛雪能把“格调”之“格的”概念阐述到这个层面,与明、清众多学者关于“格调”话题的论述相比较,堪称是最明确也最准确了。在这里需要点明的是:薛雪所说“格”的概念与前面王世贞所论徐祯卿诗“调复古秀”之“调”的概念多有吻合之处。薛所说是“格”,王所说是“调”,可知“格”与“调”在某些情况下是有许多相通之处的。总之,“格”与“调”的概念从他们这里开始就丰富得多了,成为谈论诗文一种综合品质与整体风貌的专用词汇。

《现代汉语词典》把这二字合成了一个词,查《现代汉语词典》关于“格调”一词的解释,其解释有二:一是“指不同作家或不同作品的艺术特点的综合表现”,二是“指人的风格或品格”。词典上的解释与薛雪所谈、王世贞部分所谈的基本吻合的,也与我们今天常说的“好的内容要与完美的艺术技巧相结合”的创作方法以及“诗如其人”之说法基本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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