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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山峰和草地，它们更不知道什么叫楼房和道路。假如跟鱼说世上的情形，它会觉得那是远古的事情，不可信。鱼不知道什么叫空气，空气对鱼来说很可怕，跟窒息是一回事。鱼毕生所知只有水。较真说，鱼并不知道水的存在。对鱼来说水并不存在，好像人类察觉不出空气的存在。 水是从鱼身边流过去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鱼也说不清。水是鱼的山峰与草地。鱼卵孵化成小鱼，水就把小鱼跟父母冲散，小鱼就开始游动；从此，它的父母就是水。水是鱼的衣服，是鱼的树林、天空和大地。 鱼儿逆流而游。如果鱼讨巧，搭顺风车，顺流游动，那么，世界上早没有鱼这种物种了。水流是鱼的砧板，是铁锤，无情地锻造鱼的筋骨。那些顺流而游的鱼被冲到岸边，被摔在石头上死掉了。 我喜欢小鱼甚于大鱼。我看路边有人卖罐头瓶里的小鱼。那些鱼从头到尾只有瓜子皮那么大，精巧活泼，仿佛小小的罐头瓶是一个偌大的池塘。它们昂首游到上面，再悠然潜下，非常自由。小鱼半透明，虽然我说不上它们的名字。它们的身躯里面显露一根脊椎，能看出医学所说的第一胸椎、第二胸椎、第三胸椎。它们游着，比人游泳容易。八段锦有一式曰摇头摆尾，鱼摇摇头，摆摆尾就往前走，简洁，没多余动作。卖鱼人看我入迷，拿出另一个瓶子，里边的小鱼更小，只有芝麻大，看得清脊椎和更小的黑点——肠子。这些芝麻鱼的泳姿是蹦，一蹦一厘米高，这是很大的力量啊。水的阻力大，人在水里能凭空蹦自己身高三倍的高度吗？反正我不能。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家在红山水库边上的昭乌达盟五七干校——那段时光真是好啊。乡村大道上，常见人拎着鱼走路。有人一手拎一条鱼，老远就看得清两条鱼在人手下银光闪闪。有人背一条鱼，手扣鱼鳃，也是银光闪闪。 有一天晚上，我和干校的大人在一个地方堵鱼。这地方是水库泄洪处，鱼多。夜黑，无月无风。大人们在水深处往岸边拉挂网，他们在齐腰深的水里形成半圆，把鱼撵到岸边。我们在岸边捡鱼，把水里的鱼抱出来——人在水里根本抓不住鱼，鱼鳞外边有一层黏液，比油还滑。鱼在水里有劲，扑棱一下就跑了。七八斤的大鱼在水里能把人打倒。鱼像老虎一样用尾巴打人。结果，我们没抓到鱼。鱼不愿出水。 鱼一辈子都在水中游，水是鱼的天空。它们像鸟儿那样在水里飞，翅膀是短短的鳍。鱼像柳树的树叶，在河里海里簌簌飘飞。 星期文库 动物与人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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