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蒙古史》 作者:[美]杰克·威泽弗德 蒙古兵学之大汗与女真西夏之战 1211年,带着跨越戈壁以及侵袭女真的决定,成吉思汗从事的不止是另一场中国边界的战争:他点燃的将是最终焚毁整个世界的熊熊烈火。没人能预见将来会发生什么,即便是成吉思汗本人也不知道。他没有显示出任何企图征服全球的野心,因为他每次都只进行一场战争,而对他来说,这次只是将要与女真人作战。然而,从这次女真战役一开始,训练有素而又组织严密的蒙古军队就将要冲出高原故乡,侵占从印度河到多瑙河、从太平洋到地中海的所有一切。转瞬间,仅仅三十年时间,蒙古勇士就将击败他们所碰到的每支军队、夺取所有的要塞以及攻陷所有的城池。基督徒、穆斯林信徒、佛教徒以及印度教徒,很快就将拜服在野蛮蒙古骑兵那沾满灰尘的靴子之下。 跨越广阔的戈壁,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军队出发前,小分队士兵要先行出去查探水源,以及报告草场和天气情况。有位中国目击者叙述了主力部队到达之前,先头部队是如何去侦察每个山头和所有地点的。他们想知道那一地区的所有民众和资源的情况,而且他们还往往要去寻找以备撤退的退路。 蒙古人非常适合长距离远行;每个人都精确地携带着他们所需的东西,其他的一点不带。他们除穿着直到脚踝的传统羊毛长袍--“迪尔“之外,还穿着裤子、戴着有耳扇的毛皮帽,并且蹬着厚鞋底的长靴。除带着在恶劣天气中起保护作用的衣服外,每位勇士还随身携带着生火用的打火石、一个装水和牛奶的革囊、磨利箭头的锉刀、一根用于围捕动物或捆缚战俘的套索、缝补衣服的缝衣针、一把用于砍削的小刀和短柄斧,以及一个可装所有东西的大皮袋。每个十人小班还带有一顶小帐篷。 蒙古军队的机动性和阵形取决于两个因素,这两个因素使得他们明显不同于任何其他传统文明的军队。第一个因素是,蒙古军队完全由骑兵所组成,都是武装骑兵,没有一个步兵。与此不同的是,几乎所有其他军队的主力都是步兵。在这次对付女真人的战役中,大约六万五千名蒙古骑兵,要面对一支人数相当的骑兵部队,加上另外的八万五千名步兵,女真人具有两倍的绝对优势,但他们却没有蒙古军队的那种机动性。 蒙古军队的第二个独特特征就是,不同于那常伴士兵左右的巨大的马匹储备量,他们远距离行军,却没有一个军粮库或笨重的后勤补给线。前进途中,他们挤动物奶解渴,并且宰杀它们作为食物,或通过打猎及抢劫以自给。据马可·波罗称,蒙古勇士可以连续行军十天而不必停顿下来生火做饭,他们渴饮马血,每人都随身带着十磅重的干奶团,每天将一磅奶团放入一个保温皮革袋子的水中,作为一天的食物。勇士们随身带着数片干肉和干凝乳,可一边行军一边慢嚼以食;有鲜肉可又没时间煮的时候,他们就将生肉置于马鞍之下,这样很快就能使肉变软可食。 令中原汉人极为诧异和憎恶的是,蒙古勇士可在长时间中行进,而且仅需少许食物和水就可生存下来;据某人的记载,因为他们无需生火做饭,整个军队扎营住宿,毫无烟火。相较于女真士兵,蒙古人显得更加健康和强壮。蒙古人有规律地食用肉、奶、酸奶酪及其他的奶制品,而与他们作战的敌人,则以各种谷物制成的稀粥为主食。农民战士食用的谷物,阻碍他们的骨头发育,腐蚀他们的牙齿,并且使他们变得虚弱而又易于生病。相反,最为穷困的蒙古士兵所食用的大部分是蛋白质,因此使得他们牙坚齿利,筋骨强健。不同于大量依赖含糖类食品为主食的女真士兵,蒙古人不需任何食物就能轻易地行军一两天。 传统的军队是以长纵队方式向前行进的,带着大量食物的人,则以相同的路线行军,紧随军队之后。相比较而言,蒙古军队则是遍布在一个辽阔的区域上,这给牲畜提供了充足的牧场,也给士兵增加了打猎的机会。成吉思汗居中前行,右翼军掩护西侧,而左翼军则掩护东侧。一支小部队担任军队前卫,而另一支则护卫后方,因为后方有蒙古人的后备牲畜。成吉思汗军队的十进制组织,使其军队变化多端,极为机动。每支万人部队就像是成吉思汗主营的缩小样板一样,发挥着作用。万户长居于其千户部队的中央前行,并且他还按其所需,配置有其他九支部队环绕四周。成吉思汗不是在建立一种军队等级制度,而是在将他的士兵组织进一组同心圆之中。 尽管蒙古人频繁地迁移军事营帐,但每支部队的中央主营却以一种精确的固定模式来加以布置,以便使新来的士兵在任何情况下都清楚,该到哪里去报告,以及如何去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每支蒙古千人部队都有自己的医护部队,这些医护部队通常是由汉人医生所构成,他们负责看护病号和伤员。帐篷以特殊的形式被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形式都有其自身的名称及用意,甚至帐篷内部也用同样的方式来精确地加以布置。经过一天的行军、作战或打猎之后,部队扎营露宿时,将领处在中央营地,四周由卫队和其他士兵守卫。夜间,马匹保持战备状态,以备不时之需,而且在营地的边缘,还设有环形的防御带。 与结构完整而又布置巧妙的中央营地比较起来,夜里,大多数普通的勇士被分成一个个小群体,遍布在乡间,安营露宿。他们会选择黄昏的时候燃起小火,那时天色不昏不暗,近处看不清燃起的火光,而远处又无法看清冒出的烟幕。就着火,他们快速地准备一天唯一的一顿热食。饭后,他们并不闲逛或在火边睡觉;而是分散成更小的群体,三五人一群,睡在遍布整个地区的隐蔽凹穴中。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开始仔细侦察前后左右。 成吉思汗的士兵遍布在一个如此广大的区域之中,通信变得非常重要,又十分困难。传统的军队以大型纵队的方式来行军和扎营,指挥官通过书面通知的方式,可彼此轻易地进行沟通。对蒙古人来说,部队太分散,而且连军官也都是文盲。各级所有的通信都不得不通过口头而非书面来加以传达。命令是通过士兵口头传达的。口头传达系统的问题在于消息的准确性;消息不得不被人一次次地加以准确地复述,然后又要准确地记住和表达。为确保准确的记忆,军官们用韵律来发布自己的命令,这种韵律利用的是一种每个士兵都熟悉的标准系统。蒙古勇士利用一套固定的悦耳音调和诗歌式样,按照消息的含义,可临时编造出不同的词语。对士兵来说,听消息就如同是在学习一首歌。 士兵们常常在他们的小群体中边走边唱,就如草原上一群群牧民那样,直到今天仍在边走边唱。蒙古勇士除歌唱他们经常所歌颂的有关家乡、女人和战斗内容的歌曲外,他们还歌唱已被编成乐曲的法律和行为规则,以便人人都能熟悉它们。通过记住法律和经常练习“消息-歌曲“形式的方式,所有人都可通过一种便于复述的新诗歌形式,来随时掌握新的消息,并且可把它带到所指定的地方。 尽管在异地作战,与敌军相比,在部队兵员上又处于劣势,但成吉思汗却有从一生征战中吸取教训的优势,而且他又非常熟悉自己的部队和将领。他与这些将领中的很多人一起征战了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而且还有少数将领,如博尔术和者勒篾,与他一起征战将近四十年。在远离成吉思汗视线的漫长征程中,他确信自己可以信任他们。成吉思汗同时也熟悉每个将领的强项和弱点。哲别,他的将领之一,作战迅猛,能在战争中抓住时机,并激发起部下毅然决然的勇气;而另一位将领木华黎,稳扎稳打,有条不紊,则能承担长久而又艰巨的任务。 不管蒙古人的训练如何有素,纪律如何严明,或意志如何坚决,他们也不能通过传统的战争来征服设防的城市。面对女真人,成吉思汗使用早年在草原战争中所用过的基本策略,在第一批箭射向战场对面之前就设法赢得战争,先通过引起混乱,并随即灌注恐惧摧垮敌人意志的方式,来击败敌人。由于蒙古人最初是缺乏摧垮厚重城墙的武器或知识的,因此他们就在城市周边的乡村中引发灾难,并迅即消失,在城市看来是安全的当口,他们又出其不意地再度出现。 成吉思汗利用敌人内部社会的混乱,或他所能确认的社会裂痕,试图进一步削弱敌人。在对付女真人的战役中,他最初的努力是将契丹人从他们的女真统治者那里分化出来,同时,浇灭南宋民众认为女真人能击败蒙古人的信念。在巧妙的宣传战中,蒙古人进入女真人的领地,他们宣称自己是作为致力于恢复古老的契丹皇室的一支解放力量。在女真人推翻他们的一个世纪之前,契丹皇室曾统治着契丹。在战争开始之前,许多契丹人就逃奔蒙古人,他们被看作是操相同语言的亲戚。在最初的一次军事行动中,哲别随同成吉思汗的弟弟哈撒儿一起,统率一支蒙古军队,沿辽河直扑契丹旧都。蒙古军队得到契丹人的热情支持,并且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前契丹皇室耶律家族的后裔。次年,即1212年,作为蒙古帝国内的一个附属国,成吉思汗正式恢复契丹君主国。诚然,蒙古人并没有征服全部的女真领土,但通过建立附属国的方式,他进一步分化了女真人,并且吸引了更多的逃亡者到蒙古一方。 在整个战役中,成吉思汗发现很多旧契丹贵族成员渴望帮助他,了解其所侵占的土地。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耶律楚材,他来自契丹皇室,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之所以能引起蒙古人的注意,是因为他在占星术方面的修养,以及对深厚肩胛骨的辩识技能,这种技能是通过认读祭祀用的羊肩胛骨烘烧出来的裂纹,来占卜未来的。由于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契丹人,又会讲契丹语,因此他能轻松地与蒙古人交流,而且他还通晓汉文化。因为他们懂蒙古语和汉语,而且又熟悉书写和律法以及定居民的传统,契丹士人在蒙古帝国的行政管理中显得非常有用,因此成吉思汗更加注意吸引和俘获各种各样的士人,尽力采用他们对帝国有益的知识。从那以后,每到一处,他都要询问带到他那里去的此类人员,以了解他们有何技能,以及他们的技能可应用到帝国的什么地方。 蒙古人的战法是传统草原体制的结晶,这种体制已在蒙古发展了数千年之久。优良的武器,最终并不能解释蒙古人成功的原因。武器技术并不能长时间保密,而且仅经几场战役之后,一方所有的武器产品都很容易被敌方所用??力和纪律是游牧民数千年来在较小的群体中所形成的,此外,成功还源自于他们对首领坚定的忠诚。 几乎所有地方的士兵都被教导要为他们的首领而死,然而,成吉思汗却从不要求他的士兵为他而死。最为重要的是,他是怀着保存蒙古人生命的战略目的,来发动战争的。与历史上其他将军或皇帝轻易地要求无数战士慷慨赴死不同,成吉思汗从来不愿牺牲一个士兵。他为军队制定的最重要规则就是要关注士兵的伤亡。在战场上下,蒙古士兵禁谈死亡、受伤或失败。他们只是会考虑到,这一切可能会发生。即便提及已死战友或其他已死战士的名字,也会构成一种严重的禁忌。每个蒙古士兵都不得不像个勇士一样生活着,带着自己可以不朽的信念生活着:没人能击败他或伤害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他毁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当一切已归于失败而又希望不再的时候,蒙古勇士定会抬头仰望,大声呼唤“长生天“的名字,作为自己最后的尘世之词,召唤自己的命运。在草原的战斗中,游牧民会在战场上留下已死士兵的尸体和他们的物品,让动物吃掉或被自然腐化。 在远离故土的农耕土地上,蒙古人担心尸体无法被自然腐化,而且还担心当地民众可能会亵渎尸体。在对女真人的战役中,草原战斗的正常模式在发生另一种转变,蒙古人开始将死亡士兵的遗体送回草原故乡安葬。战俘要按照某种方式来运送死尸,大概要将尸体缝装在皮革袋子里,然后放到骆驼上或用牛拉的小车中。如果上述做法无法实行,蒙古人就将尸体带到草地附近,与他的所有物品一起秘密安葬。随后,他们又将牲畜驱赶到坟墓上方来加以遮掩,以防农民找到它,并且掘走墓中的物品。 蒙古人并不是在战争中获得荣誉;而是在胜利中赢得荣誉。他们在每次战役中都只有一个目标--完全的胜利。为达此目的,使用什么手段对付敌人,怎样作战,或如何避免挨打,这都是无关紧要的。通过狡猾的诡计或残忍的手段而获得的胜利,也是一种胜利,并不会给战士的英勇带来污点,因为战场上有许多其他展现勇敢的机会。对蒙古士兵来说,要是战斗失败,就没有个人荣誉之类的东西。据说,成吉思汗这样讲到,除非完成任务,否则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蒙古人处处显示出其聪明才智,而在将女真人的最大资产(即大量的人口)转变成他们最大债务的能力方面,蒙古人明显地更富有创造性。在进攻一个城市之前,蒙古人就会清除四周所有的乡村。他们会通过扩大十进制军事组织的方式,强有力地征募当地的劳力。每个蒙古士兵都必须驱集到当地十个劳力,供其驱使;要是他们中有人死了,就必须找到代替的劳力,以便总有十个人供他差遣。作为军队的扩大部分,这些俘虏的日常工作就是要找到供给牲畜和士兵的食物和水,还要搜集用于填满即将围攻城市的护城河所需的物资,如石头和泥土。这些被征募的人还要操作各种围城武器,用木制的或石制的投掷武器来捣毁城墙,另外,还要去推移用于突破城墙的移动塔楼。 对蒙古人来说,农民的生活方式似乎是无法理解的。女真人的领土上满是民众,然而牲畜却如此之少;这与蒙古迥异,在蒙古,通常每个人都有五到十头左右的牲畜。于蒙古人而言,农田就是草地,就是花园,农民就像是放牧着的动物,而不是食肉的真正人类。蒙古人用指称牛羊的相同词汇,来指称这些吃草的民众。众多的农民就如同是许多的牧群,而当士兵去把他们围捕起来或赶走他们的时候,士兵们也会使用围捕牦牛一样的词汇与情感,来围捕农民。 这个时代的传统军队,将村庄视作为掠夺的资源,而将农民视作是被抢夺、被杀戮或可用任意手段来加以摆布的讨厌鬼。相比之下,在人数上少于他们所侵入地区的蒙古人,却对大量民众大加利用。蒙古士兵修改传统的草原策略,即利用围捕敌人牧群,并将它们驱赶到敌人战线或家园的策略,在士兵们迅速进攻之前,制造大混乱。在这场对付女真人的战役中,蒙古人采用了这种针对成群小农的策略。蒙古军队分成小部队,去攻击未设防的村庄,纵火焚烧,驱赶居民。受惊的农民四处奔命。他们阻塞要道,给女真人的军需物资运送造成困难。在这场战役中,超过百万的难民绝望地逃离乡村,涌入城镇;他们消耗了大量的食物储备,无论他们走到哪里,他们都会造成大混乱。 对此时代的军队来说,难民潮紧随军队之后并不具有典型性。难民是被置于蒙古人之前的,而且蒙古人还通过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将农民当成防护盾牌,并将他们当成活生生的冲击撞锤来撞击城门。只要能保住蒙古人的性命,他们是根本不在乎敌军伤亡的。战斗中死去的俘虏,其尸体被用来填充护城河,形成跨越敌军防御工事的通道。女真人和他们的民众被困城内,粮草断绝;在很多城市,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不满情绪渐渐滋长,而且反对女真官员的城市兵变和农民起义也在爆发,他们无力保护、供养和控制大批的难民。在最严重的一次起义中,女真军队杀戮了大约三万自己的农民。 与行动缓慢而又沿着特定前线前进,或在特定战场作战的大规模步兵部队不同,蒙古人是跨越整个领土作战的,相继发生的骚动和混乱,使得蒙古人可以施加各种阴谋诡计。有一段小插曲,蒙古人俘获了一支前去大定城解围的护送队和一名高级官员。一位蒙古人穿上这名女真高级使臣的衣服,带着官方文书,乔装进入敌军城市。当他到达的时候,按照预先安排,蒙古军队就解除包围并且撤走。一到城内,这个蒙古冒充者就哄骗当地官员们相信,他们刚刚打败蒙古人。蒙古冒充者随后检查辛苦拆除的城市防御设施,并且监督城内军队的撤离。在解除武装几周之后,他就通知了蒙古人,他们如闪电般杀回,轻易地就夺取该城。 蒙古人不仅利用这样的诡计,而且还无情地使用宣传手段,在敌军中散布谣言,引发焦虑和恐惧。蒙古人散布虚假的信息,在敌军中造成忧虑,要是女真守军愿提供给他们大量的猫和鸟作为战利品的话,他们就会答应从被围城市撤军。据载,饥饿的居民急切地搜集了这些动物,并把它们交给蒙古人。在得到所有这些动物之后,蒙古人就在它们尾巴上系上点着的火把和旗帜,随后便放了它们,于是,受惊的动物又迅速窜回到城里,焚烧城市。这则轶事提供了一份戏剧性的战争宣传。 所有的侦察、组织和宣传活动结束之后,在进攻最终来临的时候,蒙古军队会设法给敌人制造尽可能多的混乱和大破坏。最普遍的一种进攻形式是“乌鸦群集“或“流星“式攻击,类似于“灌木阵形“。用鼓作信号,或在夜间燃火,骑兵们就会立即从四面八方飞驰而至。用那个时代中国目击者的话来说,“他们从天而降,而又像闪电一样,转瞬即逝。“敌军被突袭和迅即消逝的行动所扰,身心俱疲,伴随一波呼啸而来的嘈杂之后,紧接着的是一片死寂。在敌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蒙古人早已远去,留给敌军的是流血和困惑。 从攻西夏开始,成吉思汗就已经发现,汉人工匠熟悉如何制造围城器械,这些器械可从远处使用大量的石头来捣毁城市。汉人已经研制出许多那样的装置:对准城墙投掷石头、燃烧液体以及其他有害物质的弹射器,以及抛石机,它们是通过沉重平衡物的下落而产生能量的一种石弩,它们抛出物体的速度,要比转矩的弹射器还快。弩炮(即古代投石器)是一种发射大量箭的机械装置,所发出的箭能破坏处于其射程范围之内的各种建筑设施,以及消灭所有的人畜。尽管围城战史非常古老,但这些武器对蒙古人来说是全新的,而且它们很快就成为成吉思汗武器库的永久组成部分,他很重视武器性能以及武器制造者的聪明才智。成吉思汗不仅仅要使用这些武器,而且还获得制造武器所必需的工程学知识。蒙古人奖励那些投诚的工匠,每次战斗之后,他们就仔细地从俘虏中挑选工匠,强征他们到蒙古军队中服役。成吉思汗使工程部队成为蒙古军队永久的组成部分,而且通过每一次新的战役和征服,作战器械在复杂性和效能方面,均会得到发展。 于蒙古人而言,围城器械发挥出了一种特别的魅力,因为它们可使攻击者安逸地呆在城外,远离他们所厌恶的直接短兵接触的危险。在某个时候,蒙古人遇到使用火枪的女真人,火枪是一种塞满黑色火药的竹管,当它点着的时候,就会缓慢地燃烧,从枪管尾部喷出火花、火焰以及烟幕,就像是喷火器一样。这种武器是从爆竹发展出来的,过去常用于点火或作为迷惑敌人和敌军战马的一种装置;后来经过改进,蒙古人将其加以改装,更多地用在军事用途上。 当成吉思汗无法迅速突破敌人的防御工事时,他就试图施以计谋,例如佯装撤退,诱使敌人从他们的要塞里出来,就如在对付女真人的战役中,哲别围攻辽阳那样。在称为“狗斗“策略的运动中,他佯装撤退,命令部队留下大批的装备和军需品,好像他们是在非常匆忙地溃逃一样。守城官员见状,就派兵出去搜集战利品,但由于他们的疏忽,使用大车和牲畜运送全部物资,结果阻塞住了大开的城门。就在士兵们处于旷野,而城门又大开的时候,蒙古人发起了进攻,迅速穿过洞开的城门,占领整座城市。 作为终生的游牧民,蒙古人早就学会在运动中作战。对于半兵半农的人而言,逃跑意味着失败,追赶则意味着胜利。定居民的士兵要把攻击者从他们的领地中赶走。游牧民要消灭敌人,无论在进攻或撤退的时候,都该消灭他们。对蒙古人来说,两种趋向都象征着战斗,逃亡后撤的征服与驻军占领的征服是一样的。一旦蒙古人将对手诱出围墙城市,他们就会使用自己已掌握的、操控大群牲畜运动的手段。最为平常的是,他们或拉长追击者的战线,因为战线越长防备就越弱,只要蒙古人一将敌人诱进圈套,就易于攻击;或者逃亡的蒙古人会分成小分队,这样就把追击者也分成了更加容易对付的小群体了。 即便是在被死敌所击溃或追击时,蒙古人仍会使用更多的保存自我的计谋。要是他们在巡逻中被突袭或被追赶上,他们通常会随身携带一些贵重物品撒在地面,以便逃亡。敌人总是会解散队伍,取回物品,而且他们自己之间还经常争斗,抢夺物品,这就使蒙古人得以逃脱。在其他时候,为遮掩他们的行动或使追击者认为蒙古人比实际的人数还要多,他们会将泥沙抛向风中,或在他们的马尾系上树枝,扬起灰尘。 在对女真战役的第一年之后,很明显,对蒙古人来说最大的??低以及靠近大河和海洋,使得空气湿润,夏季的炎热和潮湿对蒙古人和他们毛发浓密的马匹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在农耕区和城区,他们屡次汇报了各种可怕疾病的滋生。在夏季,战事几乎完全停止,大批蒙古人以及大量的马群,就近撤回到纬度较高以及较为凉爽的内蒙古草原。 1214年,成吉思汗最终包围了位于中都(今北京)的黄金汗宫廷。宫廷已发生过政变,新黄金可汗经受了如此多的内部斗争,再也不愿面对长期的围攻,他同意与蒙古人和解,以换取他们的撤军。他献给蒙古人大量的绸缎、金银以及三千匹马和五百童男、童女。为确定这一协议,黄金汗承认自己是成吉思汗的附庸,并将一位公主送给成吉思汗做妻子。 作为回应,成吉思汗解除中都之围,并开始长途跋涉,朝戈壁北端的外蒙古方向返回。契丹人收回了大部分领土,皇室也得到了恢复;女真人允许他们保持一个自己的小王国。成吉思汗表明了自己并无统治这些地区或设立一个蒙古政府的意图--只要他能得到自己所想的货物。正如他让畏兀儿人和西夏人掌管他们自己的领土一样,只要女真人和契丹人继续臣服于蒙古人并且纳贡,他就乐意让他们用其认为合适的任何方式来管理他们的王国。 由于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承认成吉思汗是他们所有人的最高君主,他没有其他理由继续呆在他们的领土上。夏季刚刚开始,但炎热和干燥就已使他的军队无法跨越戈壁,返回家乡。于是,他们就在位于戈壁南端一个叫多伦泊(七湖)的地方驻夏。等到秋日凉爽的时节,部队就可纵情狂欢、宴饮,欣赏他们已俘获而又正要带回家乡的乐师和歌伎们的精彩演技。 然而,蒙古人刚从新近征服的领土上撤走,女真朝廷就开始违反协议。由于怀疑自己的民众秘密支持蒙古入侵者,保留了王位的黄金可汗撤出首都中都,整个朝廷南逃开封,他们认为那里会很安全,蒙古军队无力突破。对成吉思汗来说,黄金可汗的出逃是一种背叛新盟约的行为,成吉思汗认为这是叛乱。尽管成吉思汗已经离开位于斡难河和客鲁涟河之间的家乡三年多,但他还是准备返回女真领土,再度征战。他组编了用于第四个年头作战的军队,从内蒙古挥师而下,返回到仅数个月之前他和他的军队曾经突袭过的首都。 黄金可汗留下部分士兵守卫旧都,但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们被抛弃了。成吉思汗前一年的胜利,在敌人内部各阶层,尤其是在那些被黄金可汗所抛弃的人之中,激起了一阵支持的浪潮。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观点,战争的胜利属于那些上天所青睐的人--他的成就在日益增加,对汉人农民和女真战士而言,成吉思汗明显拥有天命,如果反对他,那就是在冒犯上天本身。黄金可汗的很多女真和其他部落战士,也认识到成吉思汗是一位真正的草原勇士,就像占领以及定居在城市之前的他们自己的祖先那样。比起这些腐化堕落而又不顾他们死活的统治者,汉人农民和女真战士与成吉思汗有更多的共同点。女真将领们带领整个军团,一起投奔蒙古军队。 成吉思汗与新近并入的盟友一起,轻而易举地就占领了中都。然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败北的女真人以纳贡的机会;这座城市将遭毁灭和劫掠。蒙古人将获得所有的一切。一旦该城即将攻陷的形势变得明朗,成吉思汗就将最后的攻击任务交给部下去完成。由于忍受不了夏季炎热,并且又讨厌定居生活的污秽,成吉思汗离开中都,返回纬度更高、天气更干燥而土地又更加空旷的内蒙古。他委派契丹将领哈台(Khada)和他的军队劫掠该城,因为他们习惯于管理城市,而且还非常熟悉如何榨取财富。蒙古官员们呆在一定距离的城外,等待着带给他们的并又登记在册的掠夺物。成吉思汗期望使用蒙古人常用的而又行之有效的方式来进行洗劫,因为他曾用这一方式击败过塔塔儿人。按照蒙古人的方式,士兵们将搜集起来的掠夺物,视作为他们在群猎中的猎物收获一样,在全体蒙古人中间,按照他们的等级进行分配。直至最后一粒黄铜扣或最后一粒银,所有的一切都得按照精确的方案进行分配--从可汗得百分之十的份额,到孤儿寡妇的特定份额。 然而,蒙古的新盟友或是不了解这一分配制度,或是简单地拒绝遵守这一制度。他们中的许多人,尤其是契丹人和汉人,曾受到压制,并且又对女真人深感不满,他们渴望复仇和摧毁敌人。他们认为每位士兵都有权保有他所夺取的东西。他们从宫墙上拆走黄金制品,撬开镶嵌的宝石,抢夺装满金银的箱柜。他们把贵金属装载到牛车上,将一捆一捆的绸缎绑到他们的骆驼背上。 成吉思汗将抢劫视为国家的一项重要事务,因此,他派遣蒙古人的首席法官失吉忽秃忽前往中都,指导有条不紊的掠夺和编造详细的财产清册。然而,失吉忽秃忽看到的却是混乱状况,而非有序的过程。蒙古官员,包括掌管皇室膳食的高级官员都处于城外,他们收受了作为贿赂品的用金丝镶边的绸缎,使盟军士兵得以持续地进行无序掠夺;而当失吉忽秃忽抵达该城时,也有人给他提供一份私人礼物。他严词拒绝,并返回成吉思汗那里,向他报告了这一不当的行为。成吉思汗非常气愤,严厉谴责契丹人并且没收了他们的物品,但是处罚的具体记录并没有保存下来。 当蒙古士兵撤离这座女真人的城市时,他们还要给这片土地施以最后一项惩罚:他们驱离了那里的居民,并且焚毁村庄。万一他的军队需要返回,成吉思汗想留下一片广阔空旷的地带作为大牧场。农田、石墙以及深壑,延缓了蒙古铁蹄的进军速度,阻碍了他们在这一地带纵横驰骋的能力。同样,这也阻碍了蒙古人喜欢猎杀的羚羊群、驴群及其他野生动物的自由迁徙。当蒙古人结束这场对付女真人的战役时,他们用马蹄来踩踏农田,翻起身后的土地,打算将该地退还成空旷的牧场。他们想确保农民不再回到他们的村庄和田地。这样,内蒙古保留了放牧地带,蒙古人在游牧部落地带和定居农民的田地之间,建立了一片广阔的牧场和森林缓冲区。草场茂盛的大草原作为马匹的牧草储备地,使他们在未来的袭击和战役中更便于使用,而退耕的草原也提供了以野生牧群为主的肉类储备,这些野生牧群一旦在农民与村民们被赶走后,就会返回到这些退耕的草原上。 整个1215年(猪儿年)的前半年,蒙古人带着成队的民众、牲畜及货物,慢慢地开始从焚毁的中都前往干旱的内蒙古高原。他们再次聚集在多伦泊,成吉思汗一年之前就曾在那里停驻,徒劳地等待返回家乡。他们得等到夏季过后,才能冒险跨越戈壁。成吉思汗已多次显示出他在战争中取胜的能力,而今在草原可汗的历史上,他又前所未有地展示了他将大批物资带回给家乡人民的空前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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