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对其学生弟子的要求之一是直,他说:“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所谓达,就是本质上正直并且遵守礼义),“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一个人能生存是由于正直,而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只是侥幸地避免了灾祸),“狂而不直,吾不知之矣”(狂妄而不正直,我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是什么结果)。 孔子希望统治者“举直错诸枉”(把正直的人提拔起来,把邪恶的人弃置不理),这样做,才能使老百姓信服。他钦佩一个叫做史鱼的官员,说他的言行像箭一样直。他认为一个人交友要交益友,而益友的标准是正直、诚实、见闻广博。 但是孔子对于某些“直人”的品评有时很蹊跷,例如有个叫做微生高的人有正直的口碑,孔子说,人家找他借醋,他本来没有,他不说自己没有,却跑到邻居家转借,这也算正直吗?还有个叫躬的人,因检举自己的父亲偷羊而被当地人敬称为直躬,孔子却不认可,说我们那里关于直的标准与此不同,“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从儒家要求父慈子孝的立场出发,父子不互相揭发是可以理解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认为隐瞒也算是一种正直。 在孔子的学生弟子中,子路是最率直的,然而每当子路心直口快地发表见解时,总是遭到孔子的嘲笑或斥责。有一次子路等四人陪在孔子身边坐着,孔子让他们谈谈自己的志向。子路抢先回答说:“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中间,常常受到别的国家侵犯,加上国内又闹饥荒,让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们勇敢善战,而且懂得礼仪。”孔子听后面露嘲笑之色。善于察言观色的曾皙请教老师何以笑子路,孔子说“理国家要讲礼让,可是他说话一点也不谦让,所以我笑他。”对于孔子私下会见南子一事,子路不高兴,以致让孔子赌咒发誓表清白。 孔子提倡敏于行而讷于言,他认为心直口快往往走向尖酸刻薄。子贡能言善辩,在孔子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不如整天不言不语的颜回。至于被孔子骂作“朽木不可雕”的宰予,其实比子贡更能说,比子路更直率。 宰予向孔子建议:父母去世,守孝三年时间太长了,如果子女是君子,三年不讲习礼仪,礼仪就会荒废;如果子女是乐师,三年不演奏,就会失传。守孝一年就够了!孔子反问:“你父母死了,不出三年,你就吃好的、喝好的,心安吗?”宰予理直气壮地说:“安!”孔子当时气得够呛:“心安你就去做吧!”宰予出去后,孔子气急败坏地对其他人说:“宰予不孝啊!守孝三年,天下皆知。难道你就没在父母那里得到过三年的爱护吗?” 封建社会据此规定官员要给去世的父母守孝三年,但皇帝首先就做不到,旧制天子居丧,心丧三年,礼丧以日代月,只服二十七日丧礼,但乾隆却说:“朕为天子,政务繁忙,如因居丧,荒怠政务,适背了皇阿玛托付深意,反而为不肖之子。因而三年内朕将在乾清宫如常办事,这样既不误军国大事,朕又可以尽孝子之职。”这其实是带丧理政,连二十七日正式居丧也取消掉了。由此可见宰予的见解很实在并且实话实说,不像乾隆这样花言巧语。 不过宰予有时也给老师出难题,例如他请教孔子说,一个仁者看到另一个仁者掉到深井里了,他会跟着跳下去吗?孔子没法回答,却言不由衷地说什么“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直译为:君子可以死但不能被陷害;可以被欺骗但不能被迷惑。朱熹解释:逝,谓使之往救,陷,谓陷之于井。欺,谓诳之以理之所有,罔,谓昧之以理之所无。盖身在井上,乃可以救井中之人,若从之于井,则不复能救之矣。此理甚明,人所易晓,仁者虽切于救人而不私其身,然不应如此之愚也。朱熹的解释的确符合常理,但却只解释了前言而解释不了后语)。 《论语》记载的都是孔门自己的言行,但也有例外,说柳下惠(柳下惠坐怀不乱,几乎成了中国正人君子的代名词)当典狱官,三次被罢免。有人问:“你不可以离开鲁国吗?”柳下惠答:“按直道事奉君主,到哪里不会被多次罢官呢?如果不按直道事奉君主,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本国呢?”。《论语》特别把这条非孔门的言行列入其中是有深意的,因为孔子师徒周游列国到处碰壁,人们难免要问个为什么,借别人的口来回答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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