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洪水,毁天灭地——《人类简史》读书笔记(2)
李尚勇
本文标题为《人类简史》小节标题。 (一) 在人类诞生后的整整200万年时间,人类一直只是一种弱小、边缘的动物。期间,智人与其他人种一样,都一直稳定地居于食物链中间的位置,即人类会猎杀小动物、采集种种天然食物,但同时也会遭到较大型食肉动物猎杀。 一直要到40万年前,才有几种人种开始追捕大型猎物,但要到7万年前智人崛起,人类才一跃而居于食物链顶端。这场食物链位置的大跳跃,对全球环境及其生态系统造成的影响翻天覆地。 其他动物(如狮子、鲨鱼)要站上食物链顶端往往需要花上好几百万年的时间演化。在这个过程中,全球生态系统有时间发展出种种制衡,以避免狮子、鲨鱼造成太大的破坏。例如,随着狮子越来越强壮,自然演化也让瞪羚越跑越快,鬣狗越来越懂合作,犀牛脾气越来越差。 相较之下,人类转眼就登上食物链顶端,不仅让生态系统猝不及防,就连人类自己也不知所措。这种情况除了加速人类扩张,也更让人类更加残酷、危险。人类历史上的众多灾难,不论是生灵涂炭的战乱还是生态系统的浩劫,其实都源于这场过于仓促的食物链地位跳跃。 (二) 认知革命前,所有人类物种都只生活在亚非大陆。虽然,也有人靠游泳或借助木筏抵达少数邻近大陆的岛屿,但还没办法冒险远渡重洋。没人到过美洲或澳大利亚,也没人到过如日本、中国台湾、马达加斯加、新西兰和夏威夷之类离大陆较远的岛屿。 大约4.5万年前,扩张到印度尼西亚群岛的智人发展出了第一个能够航海的族群、部落。他们学会了建造及操纵船只,开始前往远洋捕鱼、贸易、探险。 新的航海技能并不限于西南太平洋。大约在3.5万年前就有人类抵达日本,而在大约3万年前也有人抵达中国台湾。 智人发明航海技能的第一项重大成就,就是在大约4.5万年前登陆澳大利亚。这是人类史上一件大事,其重要性不亚于哥伦布抵达美洲或是阿波罗11号登月。 可以想像,智人首次登上澳大利亚,仿佛进到一个奇异的新世界,满眼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地上有200公斤重、2米高的袋鼠,有当地最大的掠食者袋狮,其体形有如现代老虎一般大小;树上有大到不太可爱的无尾熊;平原上有不会飞的鸟在奔驰,体形足足是鸵鸟的2倍;在灌木丛里,有像恶龙般的蜥蜴和蛇;森林里有巨大的双门齿兽在游荡,外形像袋熊,不过体重足足有两吨半。除了鸟类和爬行动物以外,澳大利亚当时所有的动物都是有袋动物。它们是澳大利亚的统治者。 智人登陆澳大利亚不过几千年,所有这些巨大的动物便都消失殆尽。其中,体重在50公斤以上的24种动物中,有23种惨遭灭绝,另外许多较小物种也从此消失。这是澳大利亚生态系统数百万年来最重大的一次浩劫,整个生态系统被迫重新洗牌。 各种人类物种在亚非大陆上潜伏演化了200万年,不断磨炼狩猎技能,而且从大约40万年前便开始猎捕大型动物,所以,亚非大陆上的巨兽都已经得到教训,懂得与人类保持距离。等到最新一代最高掠食者——智人出现在亚非大陆的时候,大型动物都已经懂得要避开那些与当地人种长相类似的生物。 相较之下,澳大利亚的巨型动物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时间学会该赶快逃跑。毕竟人类看起来似乎不太危险,既没有长而锋利的牙齿,也没有结实、敏捷的身体。对这些动物来说,需要靠演化才能学会惧怕人类,但因为时间根本不够,它们转眼间便已灭绝。 (三) 大约1.6万年前,因为海平面较低,如今的白令海峡有陆路连接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智人就是从这里徒步走出了欧亚大陆,踏上了西半球的土地。之后,一场比澳大利亚更大的生态灾难在美洲上演。 其实,智人此行一路艰难重重,并不比跨海抵达澳大利亚来得容易。这一路上,他们首先得学会如何抵御西伯利亚北部的酷寒,那里的冬季是永夜,温度可以降到–50℃。在这之前,还从来没有人类物种能够走过西伯利亚北部这种极度寒冷的地方,即使是能够抗寒的尼安德特人也做不到。 智人的采集部落四处迁徙,来到较冷的地区就学会了做雪鞋,也学会用针把兽皮和兽毛层层缝紧,成为保暖衣物。他们发明了新型武器和高明的狩猎技巧,让他们能够追踪、猎杀那里的长毛象和其他大型动物。由于有了保暖衣物,狩猎技巧也有改进,智人越来越勇于冒险,敢于深入冰冻区域。随着他们逐渐北迁,衣物、狩猎策略和其他生存技能也不断提升。 一代代智人在极地生活可不是苟延残喘,而是过得意气风发、舒适惬意。随着时间过去,这些部落“开枝散叶”,不断扩张,追逐着长毛象、乳齿象、犀牛和驯鹿,一路从西伯利亚东北部来到了阿拉斯加。 大约1.4万年前,全球暖化融冰,北美洲西部出现了一条比较容易通过的通道。借由这个新通道,人类(智人)大举南迁,走向整片美洲大陆,并很快适应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气候和生态系统。到大约1.2万年前,人类已经扩张到了美洲大陆最南端的火地岛,而这一切不过短短一两千年间的事情! 来到美洲的智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他们造成了血流成河的景象,受害者多不胜数。 1.4万年前,美洲的动物物种远比今天丰富。智人来到加拿大平原和美国西部时,除了会遇上长毛象和乳齿象,还会遇上像熊一般大小的啮齿动物,一群又一群的马和骆驼,巨型的狮子,以及其他数十种类似的巨型动物。其中,剑齿虎重达8吨,巨型地懒高达6米。 南美洲更令人目不暇给,那里有各种大型哺乳动物、爬行动物和鸟类,让人仿佛置身于奇异非凡的动物园里。而整个美洲,就像是一个自然演化的巨大实验场,各种在亚非大陆未曾见得到的动植物都在此繁衍生息,茁壮成长。 智人抵达后不过2000年时间,大多数美洲独特的物种都惨遭毒手。 根据目前的估计,就在这短短2000年时间里,北美原本所有的47属大型哺乳动物中,34属已经消失;而南美更惨,在原有的60属中失去了50属。曾经活跃了超过3000万年的剑齿虎,几乎瞬间灭绝;其他如巨型地懒、巨型狮子、美洲本土马和本土骆驼、巨型啮齿动物和长毛象,也全都未能幸免。此外,还有成千上万的小型哺乳动物、爬行动物、鸟类,甚至昆虫,都惨遭灭绝。 几十年来,古生物学家和动物考古学家,在全美洲的平原、山区四处探访,寻找远古骆驼的骨骼化石和巨型地懒的粪便化石等等,一有发现便仔细研究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粪化石,但一次又一次,这些分析都指向相同的结果:与目前年代最接近的粪球或骆驼骨骼,大概也就是存在于人类如洪水般席卷美洲的那段时期,也就是大约1.4万年到1.1万年前(即公元前1.2万年到公元前9000年)。 如果我们把在澳大利亚和美洲发生的生物大灭绝合起来计算,再加上智人在亚非大陆扩张时所造成的小规模物种灭绝(包括其他人种的灭绝),以及在偏远岛屿(如古巴)带来的物种灭绝,那么,可能的结论只有一个:智人在全球扩张形成了第一波物种灭绝浪潮,这是整个动物界最大也最快的一场生态浩劫。 其中,受创最深的是那些大型、毛茸茸的动物。在认知革命发生的时候,地球上大约有200属体重超过50公斤的大型陆生哺乳动物,等到农业革命的时候(大约公元前9500年到公元前8500年),只剩下大约100属。换句话说,甚至远在人类还没有发明轮子、文字和铁器之前,我们智人就已经让全球大约一半的大型兽类魂归西天,就此灭绝。 (四) 类似澳大利亚和美洲这种物种大灭绝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间不断上演,而时间点都是在人类(智人)又再次向外扩张并到达当地的时间。 例如,大约4000年前,位于东西伯利亚海与楚科奇海之间的弗兰格尔岛上的长毛象突然灭绝,这一时间与人类第一次抵达弗兰格尔岛的时间重合。 在一座又一座岛屿上,考古学家在发掘中都看到了同一出悲剧一再上演: 悲剧第一幕,充满着丰富多样的大型动物族群,但没有任何人类的足迹。第二幕,出现一具人骨、一个矛头或是一片陶片,告诉我们智人来到此地。剧情很快来到第三幕,舞台中心只剩下人类的男男女女,而多数的大型动物以及许多小型动物,都已经黯然退场。 在距离东非大陆约400公里的马达加斯加岛,是世界第四大岛屿,面积62.7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5个英国大小。岛上的物种经过数百万年的隔离,展现出独一无二的风貌,这里有全球最大的鸟类象鸟,高3米、重约半吨,但无法飞翔;有全球最大的灵长类动物,巨狐猴。大约1500年前,象鸟、巨狐猴以及马达加斯加岛上多数的大型动物都突然消失,而这正是人类(智人)第一次踏上马达加斯加的时间。 太平洋的第一波物种灭绝浪潮大约发生在公元前1500年。当时源自中国台湾的波利尼西亚农人开始移居到所罗门群岛、斐济和新喀里多尼亚,直接或间接造成数以百计的鸟类、昆虫、蜗牛和其他当地物种的灭绝。此后,这股生物灭绝的浪潮又逐渐向东、向南、向北席卷开来,侵入太平洋的心脏地带,各种特殊的动物群惨遭毒手,受害地区包括萨摩亚和东加(公元前1200年)、马奎萨斯群岛(公元1年)、复活节岛、库克群岛、夏威夷(公元500年),最后来到新西兰(公元1200年)。不过几个世纪,新西兰大多数巨型动物以及六成鸟类物种都惨遭绝种的命运。 同样,在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和地中海,星罗棋布的数千座岛屿几乎无一幸免,也都惨遭类似的生态浩劫。 作者写道:“翻开历史记录,智人看起来就是个生态的连环杀手”。 笔记于此,笔者想到了我国黄土高原和内蒙古草原的生态变迁。 2000年以前的黄土高原(黄土厚度在50~80米之间,最厚达150~180米)本不姓“黄”。在漫长的历史年代,黄土高原曾历经“草原、森林草原、针叶林以及荒漠化草原和荒漠等”演变过程。 有历史资料显示,早年的黄土高原曾经有大片原始森林和草原,森林覆盖率曾高达69%。曾经的黄土高原塬面广阔,沟壑稀少,植被丰茂。但是,随着人口大量迁入并繁衍增加,包括垦殖和战争在内的人类活动越来越剧烈,黄土高原的环境渐渐恶化,植被减少,气候变干,土壤被侵蚀。 黄土高原以森林和草原为主的原始植被在秦汉、唐宋和明清时期遭遇了三次大规模的滥垦滥伐破坏,而现代尤其是当代对植被的破坏更是史无前例。如今,森林覆盖率仅存6%,41万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竟然发育出30多万条超过1公里的沟壑,而小于1公里的支沟、毛沟更是不计其数。每年的水土流失将高达16亿吨的泥沙倾泻到黄河,于是,“曾经‘清且涟漪’的黄河,就这样变成了‘一碗水半碗泥’,举世无双的一条庞大泥流”。 在当代,我国草原首先遭遇的是毁草开荒种粮。因为人口快速增长需要解决吃饭问题,从1949年到1990年代初,我国开垦的草原面积达2.8亿亩左右(这些土地中的大多数最终沦为沙地),这同时也造成大约3.8亿亩草原退化或沙化,其中约1.2亿亩草原永久退化为沙漠。 到了2000年前后,因为过度放牧(草原超载率在1倍以上),导致我国“90%的可利用天然草原存在不同程度的退化,沙化、盐碱化等中度以上明显退化的草原面积约占半数”。 有关专家概括说,“(我国)草原正以历史上最脆弱、最严峻的生态环境,供养着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负担着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类活动,成为我国21世纪最突出的问题之一”。(李尚勇:《〈人口困局〉被删减的第2章第3节》)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我国粮食生产重心“北移”,即包括内蒙古在内的北方缺水地区越来越多的成为“粮食生产基地”。因为普遍缺水,所以需要大量抽取地下水浇灌大片大片的粮田。 如此大规模的抽取地下水终归会使北方地下水资源枯竭,届时,北方地区将会遭遇一个全面荒漠化的过程,北方生态系统(包括气候)需要重新洗牌,大量生态移民所形成的严峻形势,我们今天难以想像。 回头来看我国粮食生产重心“北移”的原因,那说起来荒谬绝伦:因为水资源丰富的南方种粮不赚钱,所以支持缺水的北方发展规模化粮食生产。 我们智人不智,由此可见一斑。 (五) 智人崛起以后,全球发生了三大波物种灭绝浪潮,第一波是由于采集者的扩张,第二波则是因为农民的扩张。今天人们正在经历第三波物种灭绝浪潮,这一次,则是我们现代智人人口过度扩张并狂热追求高品质生活(工业活动)所造成。 作者写道,“或许,如果有更多人了解了第一波和第二波物种灭绝浪潮,就不会对现在自身所处的第三波浪潮如此漠不关心。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已经害死了多少物种,就会更积极保护那些现在还幸存的物种。这一点对于海洋中的大型生物来说更是如此”。“对全世界所有的大型动物来说,这场人类洪水的唯一幸存者可能只剩下人类自己,还有其他登上诺亚方舟但只能作为人类盘中佳肴的家禽家畜”。 非常遗憾。在笔者看来,即使我们这些智人了解到第一波和第二波物种灭绝浪潮,也仍然会对自身所处的第三波物种灭绝浪潮漠不关心。 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角度来看,智人这个物种本身是有重大缺陷的。我们的自私基因、贪婪基因、异想天开基因,以及永远不满足基因,不仅会给地球生态系统带来深重灾难,而且也会使我们自己遭遇灭顶之灾。更要命的是,智人的这种性格缺陷往往会带来“集体无意识”或“集体无理智”,而人类个体的有意识、有理智往往于事无补。 更遗憾的是,全球生态系统还来不及发展出制衡机制便被我们智人所统治,并任由我们恣意妄为。 狮子老虎不会为了任何愉悦享受而杀掉食物以外的大批猎物,而我们智人则越来越有可能为此目的(美其名曰“幸福”)而灭绝一个个生物物种,最后还将威胁到我们自己。 然而,大自然的报复也一点不含糊。 正因为如此,青年史学家才写下了如下文字:“1000年后还会不会有智人存在,现在看来都令人十分怀疑”。
2016年9月2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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