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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二编》浅译之《并蒂莲》

 立仁重返 2016-10-13

《耳食录二编》浅译

立仁

耳食录二编卷三

并蒂莲

某太守退休后回到了绍兴。一个儿子刚刚十二岁,很聪明灵秀。太守的姐姐,嫁在萧山某家,来看望太守,在太守家住了几个月。姐姐有个婢女十四岁,随她一起来这里。太守的儿子一见就很喜欢她,自己的饮食寝起,都须这个婢女打理,换了别人就不高兴。婢女也很高兴被他使唤,没有另外的差使时从不主动离开。

清明节到了,太守的姐姐要回萧山扫墓上坟,将要带着婢女一起走。两个孩子感到非常失落。大家认为他们不过是小孩子家,依恋小伙伴而已,也就没在意。临行前夜里,三更时分忽然起了风,门扇被刮得吱呀直响。家人怀疑有盗贼,起来检视,发现门被打开了。跟踪找到河边,看到太守儿子的一双鞋在那里,感到奇怪,回来到他的卧室验看,则乳娘在而孩子没了。再到婢女卧室去看,婢女也不在。这才想到他们是投河了,急忙拯救。竟捞起了两人尸体,相互抱得很紧,衣服的钮扣互结,衣带互束。大守哀痛,将二人合葬一起。

二人投水的那片水域,本来就生长有莲花,从此所开的都是并蒂莲。

非非子说,宋朝咸淳年末,海盗侵犯扬州。有曹璧、张丽春夫妇二人,相抱淹死在池中,第二年池中生并蒂莲花。另有男女相互爱慕,双双投水死在池塘中。(译者注:下文为骈文,只做意译,其中用典一般不做详解)姑姑的婢女未到出嫁年纪,已懂得爱怜君郎,将衣带纽扣做藤蔓相牵,如同已嫁的妇人。婢女的窃窕让人惊叹,一见即可魂消;她手中素绢扇的凄凉让人感慨,怜惜之心由此而生。已知香躯化为莲藕,二人声气相通;如胶漆相黏连,两者身形俱化了。然而尚还在草丛戏耍,将灵秀隐藏在痴顽之中;烹茶洗砚,把身份托藉于下人之列。照样地觅银鱼,仍旧还骑竹马,佯将红线缠在男童角辫之上,乱把树叶贴在女童丫角之间。

设若他们深夜私语,春晚愁夜长,烧香叶以分享其香雾,照镜子而比谁美。憧憬着将来的美满生活,悄悄预作安排;戏绘穿花蝴蝶图,二人轻轻点染。其芳情隐而不露,私下的密约又有谁知?因而也就成了无依托的桐叶,不稳固的蓬根。此时又逢寒食节近,悲心忍含春露。家家焚榆荚钱,处处奠梨花酒。小姐姐欲去,人总难留。座席边的鹧鸪,欲送佳人啊却无法说话;屋檐前的鹦鹉,思念公子啊也未敢言。此中的真意大家都不愿说明,旁人岂能理解?都说鸦、燕的雏鸟,一样有童心,怎知鸾凤俦侣,竟不是儿戏?

于是撩起衣袖掩面哭泣,解下身上的玉佩不再发出声响,心神全然为其痴迷,恶梦常常做了一半而惊醒。杨花对于杨树,明日即会分离;桃叶之于桃根,何时再能迎接?你虽顾念着我,但已如雁杳鱼沉;侄儿无法跟从姑姑,只剩云飞雨散。用红笺来写恨,菱叟总难逢;以香楮去祈神,潮王也不管。事已如此,无法挽回。与其一辈子隔着天河相望,还不如在水府里同游。十里的烟波,是双鱼比目之处,三更的梆子声,才是孤月伤心的时候。将罗衣用纽扣连结,还愁死后分开;将绣鞋留在岸上,早已在生前解脱。于是就在绮阁灯昏之际,风吹朱门之时,让一家人都惊,两人长逝了!

此时此刻,水中的臣民为他们感动,泉下的过客也为他们伤心。湘水之神弹琴来迎接,太乙神祇乘浮槎来凭吊。郁金玳瑁,栖止的燕子都为之惊魂;丽玉箜篌,干枯的鱼儿也为之哭泣。况且事关骨肉,合葬可使心理得到安慰;于是让亲密之人永远在一起,使他们的魂魄得到快乐。纵然二人同棺合葬,原本无夫妻殉葬的名份,她为他曾经抱过被褥,不在未嫁先殇禁忌之列。天荒地老,水远山长。虽美玉沉没于黄沙之下,终使香魂埋葬于青草之中。西施浣纱的若耶溪水虽浅,原就邻近美女郑旦的乡村,幼妇碑很高,恰好挨着曹娥的墓地(译者注:幼妇碑即曹娥碑,因曹娥碑背面有隐含“绝妙好辞”的“黄绢幼妇,外孙齏臼”八个字,故称)。泉台的女伴,莫唱大郎神,乐府的词人,应歌孺子妾(译者注:大郎神、孺子妾均为唐代乐府)

啊呀!姻缘有恨,今古同悲。小儿女哪里知道,竟然死生不变。

致使象征悲伤的断肠草,洒上眼泪开出了凄美之花;梨花有雌雄,兰蕊喻夫妇。墓上象征相思的梓树,庭前消除忿怒的海棠,斑竹丛中留有娥皇和女英的泪痕,丽草葳蕤学美入园起舞。

这样的风雅之事,更有吉祥的征兆。本希望成为绿树上的连理枝,却作了红荷中的并蒂莲。情根既已种下,无奈丝长;情意的花蕊虽已绽开,露出的依然还是心苦。况且人生如露水一样短暂,怎能断定永远圆满?高高在上的天河,牛郎织女一样为远隔而愁。何不像这痴魂一样自在,永驻那千年翡翠般的荷田之巢,艳福同消,常在这十亩芙蓉之馆。童男少女,雨迸荷叶,错落成珠,风送莲香,玲珑透玉。赏听《江南》“采莲之曲,游戏于月白风清之夜,唱着《子夜》“同藕”之词,没人再去感伤那流水落花春去也!

 

【原文】

某太守致仕归绍兴。一子年十二,甚聪秀。太守女兄者,适萧山某氏,来视太守,留数月。有婢年十四,随以来。子一见悦之,饮食寝起,率须婢为理,非婢辄不乐。婢亦窃乐为之用,不自离也。

会清明,女兄欲展墓萧山,将携婢俱去。两人相对殊惘惘。以为童子也,恋其所习,亦忽之。濒行之前夕,丙夜风起,扉辟阖有声。家人疑有盗,起视,门启矣。迹至河干,子双履在焉,讶而返,验于卧室,则媪在而子亡矣。趋视婢所,婢亦亡。知其溺矣,急拯之。乃得两人尸,相抱持甚固,钮相结也,带相束也。大守哀痛,合葬之。

所沉水中,故有莲花,自是皆并蒂。

非非子曰,宋咸淳末,海寇犯扬州。有曹璧、张丽春夫妇,相搂溺池中。逾年生并蒂莲花。又有男女相慕,赶水死陂中。姑婢瓜期末及,已解怜郎,藤蔓相牵,乃同聘妇。惊青衣之窃窕,见即魂消;感白扇之凄凉,怜因而乞。固知沉檀既藕,一气无分;胶漆相黏,两形俱化矣。然犹藏驱斗草,晦迹于痴顽;洗砚煎茶,假名于役使。银鱼尚觅,竹马仍驰,佯缠丱角之红,乱贴丫头之翠。

若其夜深私语,春暮长愁,焚石叶以分烟,照菱花而比玉。待阙鸳鸯社,悄悄安排;穿花蛱蝶图,闲闲点染。芳情不露,密约谁知?是以桐叶无凭,蓬根不固。时则禁烟节近,濡露心悲。家家焚榆荚之钱,处处奠梨花之酒。女媭欲去,人种难留。坐上鹧鸪,送佳人兮不能语;檐前鹦鹉,思公子兮未敢言。此意同缄,旁人讵解?皆曰鸦雏燕觳,犹有童心,宁知凤侣鸾俦,竟非儿戏?

于是牵衣掩泣,解佩吞声,神已全痴,梦常半醒。杨花杨树,明日分离;桃叶桃根,何时迎接?卿虽念我,其如雁杳鱼沉?侄不从姑,便看云飞雨散。红笺写恨,菱叟难逢;香楮祈神,潮王不管。事已如此,计无复之。与其相望于天河,孰若同游于水府?烟波十里,是双鱼比目之乡,木柝三更,乃孤月伤心之候。罗衣纽结,尚愁死后分开;绣舄留遗,早向生前解脱。遂乃灯昏绮阁,风戛朱扉,一室皆惊,两人长逝矣。

于斯时也,波臣为之动色,泉客为之怆心。湘灵鼓瑟以来迎,太乙浮槎而赴吊。郁金玳瑁,栖燕咸惊;丽玉箜篌,枯鱼亦泣。况关骨肉,能保肝肠,爰含肌肤,以嘉魂魄。纵同棺椁,初无殉葬之名,曾抱衾裯,不背嫁殇之禁。天荒地老,水远山长。虽沉玉于黄沙,终埋香于青草。若耶溪浅,原邻郑旦之村,幼妇碑高,恰近曹娥之墓。泉台女伴,莫唱大郎神,乐府词人,应歌孺子妾

呜呼!姻缘有恨,今古同悲。儿女何知,死生不变。

至使断肠名草,洒泪成花,梨著雌雄,兰开夫妇。墓上相思之梓,庭前蠲忿之棠,丛筠留妃子之斑,丽卉学美入之舞。

如兹韵事,尤有祥徵。本图碧树之交枝,翻作红蕖之并蒂。情根既种,无奈丝长,意蕊虽开,依然心苦。然而人间露水,岂卜长圆?无上星河,犹愁远隔。曷若痴魂自在,千年翡翠之巢,艳福同消,十亩芙蓉之馆。童男雨迸,错落成珠,少女风香,玲珑透玉。听《江南》“采莲之曲,尽游戏于月白风清,歌《子夜》“同藕”之词,莫感怀于水流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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