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冬树

下雨的冬树

冬天的树会在太阳下“下雨”，你也许不信，但自然界就是有这样的奇观，只是人难有这样的奇遇而已，我是在不经意间发现的。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从树下走过，这条路我已走过无数次了，从没见过有什么异样。温暖的阳光和寒冷的季风打太极似的在推来让去，分不清谁占据了主动。 忽然，一阵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是一两声，而是如同蚕儿食叶时难以分割的一大片，不像下雨又分明有着雨声，异响来自头顶。一仰头，只见有数百上千枚小小的黄叶，在成群急速下坠并在空中相撞。是落叶，蹊跷的是，它们好像相约在同一时间挣脱枝头、向下纵跳。莫非这树上也出现了高楼上惨烈的火灾，而它们既没逃生的电梯，也缺乏自救的绳索，就只好相互鼓励：一齐跳，一齐跳下去。大的跳下去，小的也跳下去了;枯死的跳下去了，半黄的也跳下去了。一时间，满天黄叶如蝴蝶般纷纷而下，从我站着的地方看去，遮住了半个天空。

真如李清照的名句，拂了一身还满。

我捡起一枚昏迷枝叶细瞧，枝端与树干相连处还泛出生命的青色，这种集体式自杀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我只好轻描淡写地把上述奇遇概括为：冬树下了场落叶的阵雨。因为等我20分钟原路折返时，那些 “雨声”已停止了，只有几只麻雀兀立枝头，叽叽喳喳，像在复述刚刚过去的一切。

冬树会“下雨”，其实不是偶然，也决不只限于榆树和白杨，香樟就是最会蒙蔽人眼的一类，没有哪一种树木像香樟那样，四季常青，恒守葱茏，尤其在落叶萧萧的寒冬，更是醒目，几乎看不到它哪怕有一两片叶子的枯黄和脱落。香樟究竟靠什么逆时勃兴，不畏冬雪扬起高高的绿旗?有一天，我发现在小区香樟树下的私家车引擎盖上无一例外涂上了紫色，第一疑惑是“难道天上竟会下这样的雨?”此时香樟的茂密枝叶间，扑棱棱惊飞起一只只浓黑如墨的鸟。后来发现，就是这种喜爱恶作剧的鸟儿，将一串串紫色而饱满的樟果啄落，当然也有一些是樟树自己脱落的，它们集体让香樟下了一场熟透的桑果一样的雨。

现在，我得坦白承认：我所见到冬树落下的“叶雨”、“果雨”都只是大树生命中的一个局部和片断，而不是一台戏的全部，许多对严寒并不畏惧的鸟就不同了，它们与树枝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关系，决定了它们有责任也最有能力公布事实的全部过程和真相，而不必让我费尽脑汁，做逻辑推理和冥想。

第二天，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又走在同样的路上，第一天“落雨”的奇遇并未再现，但是树枝上已经聚集了更多的麻雀，吱吱喳喳，好像对昨天的树叶雨在进行激烈争论。当我路过时，也许是动静太大，唿一下，它们齐向天空中惊飞而去，又是遮住了半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