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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517个故事 姑父羞于启齿的婚事 小家砖头 姑妈嫁了姑父以后就住在村头，夫妻开了一个杂货店，这个小店是村里人每天茶余饭后聚集闲谈摸牌的好去处。姑父几十年里赚足了香烟零食上的银子，有时候还给打牌的人提供茶水，在他们局里抽一个份子。总之，他的小眼睛整日都在寻找可以让他腰包更鼓一点的机会。村里人知道姑父的精明和吝啬，但几十年的习惯和单调的乡村生活依旧让他们每天傍晚准时聚拢到姑父的店里。姑父三个鲜花一般的女儿也成了客人眼里上好的风景，他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侃几句。姑父长得不好看，侧面像极了动漫里的人物，尖得夸张的鼻子，干瘪的脸颊，然而女儿们个个出落得很好，这让村里人总是感慨鸡窝里出凤凰。其实我觉得这是姑妈的功劳，姑妈年轻时候长得算是漂亮的，然而她的泼辣、彪悍和能干让人们忘记了她的容貌。姑妈没有姑父那一番精打细算的计较，她只晓得炉里没柴要添，地里空了要种，每日不断忙活着家里家外。 姑父养的这三个女儿，每一个都如同他小卖部里货架上有些年数的酒，他每天细细擦拭着酒瓶，待价而沽，轻易不肯托付于人。三姐妹里长得最美的是大女儿，最单纯的也是大女儿，最让姑父精明的脑袋愁秃噜了的也是大女儿。 大女儿在上初中的时候，便已经有小男生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护送，每次都被姑父的厉声呵斥惊散。初中毕业大女儿就出去打工了，学的美容美发，没有挣到多少钱，但是学到的那一套手艺在自己身上倒是施展开来，她烫了头发，换了明丽的衣服，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回到村里的小店，成了焦点。上门说亲的人渐渐多了，姑父对于每一个选项都细细掂量--他一贯对于自己的每个选择都非常慎重，无论是开春挑猪崽，夏天选西瓜，还是秋天抽稻谷，冬天进年货，一定要体现最大效益，摸摸看看，瞅瞅嗅嗅老半天。然而这么多前来提亲的人家，还没有让他满意的。 村里的杨医生算是姑父小店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姑父向来对他是比较客气的。有一天他一进店就说想帮姑父介绍一门亲事，姑父问小伙子是做什么的，杨医生'木匠'两个字刚出口，姑父也顾不得之前一直苦心经营的融洽关系，抬屁股就走，手直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乎都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杨医生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愤，友谊的小船差点翻了。杨医生非常不能理解姑父这种自负的底气何处而来。 姑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在村里开了唯一一家杂货店，几十年来为整个村提供物质和精神保障，好比村里的文化站、风向标。同时他自己积攒了一定家底，这让他更加自豪，他装了村里最早一台电视，最早的一部电话，最早的一台电脑，他常陶醉于这种优越感中，何况还有三个在村里算得拔尖的女儿，自然觉得自己就好比村里的贵族，女儿一定要许给同自己能够比肩的人家，然而目前村里似乎没有能入姑父眼的人家。后来姑父见大女儿从城里回来，满身光彩夺目，姑父透过大女儿似乎看到了城里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他于是渐渐坚定一个信念，要创立第一个把女儿嫁到城里的记录。 大女儿的青春貌美，在城里自然也有市场，很快她带回来一个男朋友，小伙子长得很帅气，穿着时髦，浑身上下都是那种不需要特别说明一眼就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城里人的气息，引得村里人都前来围观。姑父满脸笑意，非常满足，首战告捷，后面一带二二带三最后三个女儿都能定居到市区去，这样以后小外孙外孙女们回家都说普通话，喊外公外婆，不再是这边土了吧唧的土话里的家公家婆了，他可以拎着腊肉腌鱼故作轻松地走在路上，村里人问起，他一定高声回答，去市里看女儿女婿去。姑父美滋滋地设想着。 然而男朋友带大女儿去见自己的父母时，姑父的梦一下子被打碎了，对方父母一听说女孩是农村的，转头不再言语，那种神情和当初姑父听到木匠两个字的神情一样，姑父一下子受到很大挫折，自尊心第一次被如此打击。更糟的是这件事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在村里散播开来，说他的女儿被城里人嫌弃是农村的，退了。他在村里的优越感似乎一下子荡然无存，尤其当村里人有意或无意问起那个标致的城里小女婿时，姑父只能装作没听见，步子飞快越过他们跟前，直奔自己田地里。大女儿自从跟男友分手后，整日不出房门，着实颓废了一阵子。姑父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发了脾气：'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看不上他呢，一看就不中用！你给我争气点，还去你原来那地方上班去，后面难不成就遇不到好的了！' 虽然姑父嘴上这样说，但他一时间对于找城里女婿失去了原来的热情。直到有一天，姑父在农闲的时候去邻乡做活的时候，一个之前本就和他认识的人同他聊起来，问他几个女儿的亲事，姑父只说还没定，年纪都小。对方说：'二十三不小啦，我这边倒是有一个亲戚托我说对象，是我表侄，今年二十五，年龄合适，就是这个乡里的，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姑父本没什么兴趣，但有了之前的挫败，也不再打断对方的话，只是淡淡问道：'做什么的？'那人说在市里上班，具体不清楚，回去问问。 过几天那人告诉姑父：'小伙子在市区一家公司上班，听讲混得很好嘞，要不先给他们认识认识处处看。'姑父的眼睛里一丝火星瞬间燃起，于是替大女儿做主交换了手机号码。 大女儿初见这个小伙子时，不是很乐意。他戴着方框眼镜，又黑又瘦，细小的眼睛，肿眼泡，鲶鱼嘴，浑身找不到一丝可以让她幻想的玛丽苏气质，她一点也不喜欢。然而小伙子很是殷勤，对她百般温顺，对姑父姑妈非常礼貌热情，喊得非常亲热。并且他还带来了一个让姑父心花怒放的好消息，他说他在市区已经买了一套房子，三室两厅，现在正在装修中，过些日子想带他们去看看，他现在在一家公司上班，一年收入可以有五万块钱。 十年前在我们那个小城市一年收入能有五万是非常不错的。姑父是完全相中了，劝女儿：'长相又不能当饭吃，他在市区有房子，每年能挣五万块钱，他爸妈年纪不大，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妈以后肯定给你带孩子，他爸现在还在干活，挣的钱还不都给你们？你结婚了以后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天天快活得很，这种日子你还不去享受，还想怎么样？之前那个小子倒是长得好看，不也没娶你吗，好看有个屁用！'后面那句话刺激到了大女儿，她还没完全从那段令她受伤的感情中恢复过来，便以毒攻毒似的勉强接受了这个小伙子。 没到半年，就传出大女儿结婚的喜讯了，其实也是因为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姑父本来是很生气的，想想已经如此了，还不如早点结婚，省的夜长梦多倒也很好。然而在大女儿结婚前夕，之前城里那小子居然鬼使神差地跑回来找她，说自己悔不当初，心里还是没有忘记她，跟她分手以后很痛苦，还是想跟她在一起。大女儿一时间慌了神，看到前男友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上写满恨意，温情无限，还是动了心，急得怨怪自己父亲当时催促自己，姑父一脸铁青赶走前男友，并对女儿说道：'这小子朝三暮四，不是好东西！你休想再吃回头草！你已经怀孕了，就别多想了，新女婿条件不错，以后对你不会差的，你就安心结婚吧。'大女儿最后内心五味杂陈地结了婚。 整个怀孕期间，丈夫对自己确实不错，百般体贴，公婆也是小心伺候，很快大女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本是一家高兴庆祝的时候，却爆出一件大事，差点惊掉姑父下巴，几乎让他昏死过去：女婿在市区的房子是租的！他根本没有房子，也不在什么公司上班，没有所谓年薪五万！他只不过在朋友的店里帮忙，一年充其量挣两万来块钱，还不如自己的女儿挣得多！结婚花的钱是借的，现在还欠着几万块钱债！姑父聪明一世，却被这个黄毛小子算计，简直一口老血喷出！他当初还人模狗样地带他们去看他租的房子！居然那么毫不羞耻，面不改色！没想到他瞒得如此滴水不漏，到这么久才叫他们发现！自己也算是老江湖，当初看他父母望上去那么老实巴交的样子，何况这还是旧相识介绍的亲事，怎么阴沟里翻船，自己像老傻子一样栽在这个小子手里！简直奇耻大辱！这就是赤裸裸的骗婚！ 姑父血冲脑门，满面紫涨，先是冲到亲家掀桌踹凳，好一顿臭骂，骂他们全家都是骗子，亲家老夫妻低着头不敢做声。又冲到旁边那个媒人的家，抡起拳头就要揍，那个人满脸赔笑，满口喊冤，说自己事先并不知道内情，完全出于好心介绍，还非常气愤地指责两老夫妻，怎么把自己也坑了进去。姑父一辈子没有吃过如此闷亏，怎肯罢休，立即让女儿抱着外孙回娘家，叫女婿赶回来见他。他嘴里狠狠蹦出两个字'离婚！'他抽了女婿一个大嘴巴，大声怒骂：'你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光天化日骗老子，没想到你这个四眼睛这么阴！'女婿连忙下跪恳求，说自己对他女儿都是真心，欺骗他们是一时糊涂。大女儿抱着才几个月的娃娃在旁边哭哭啼啼，姑妈也是气得大骂不止，姑父压根不容女婿分辩，痛骂不绝。一家乱得如同一锅煮沸的粥。 然而姑父所谓的离婚，根本不是叫女儿女婿去民政局办手续，而是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某某和某某于今日正式离婚，叫他们两个人签字，对于法盲姑父，这就算离婚了。不知道当时女儿女婿心里知不知道这是不合法的，还是虽然知道但实际心底是不想离的？总之没有人指出这个做法是错误的，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在姑父的认知里'离婚了'。 原本姑父姑妈是叫女儿把外孙丢给公婆去带，反正是他们家人，他们不会不心疼，然而女儿非常不情愿。原来她婆婆之前有一个女儿，但不幸宫外孕意外去世，婆婆脑子受了刺激，精神有些恍惚，经常往大马路上跑，她不敢把孩子交给婆婆照顾。于是姑父要养活自己女儿和外孙，姑妈因为天天要照顾外孙，不能出去干活挣钱，时间久了自然有怨言。大女儿觉得家里的连天抱怨简直让她沉闷窒息，就继续回到城里上班，结果丈夫天天在她上班的地方等她下班，软磨硬泡，好言好语相劝，指天誓日拿出一万个决心说要改头换面，好好补偿他们母子。大女儿自所谓的离婚后，觉得戚戚惨惨，一个人带着孩子着实不容易，又看着孩子可怜，再加上本就心性不坚定，渐渐回转了心，想要和好。 她回家以后，跟姑父摊牌，说了自己的心思。姑父恨骂她不争气。她反问：'当初不就是你看上他的条件吗，怪就怪你贪财！'姑父被噎得心灰意冷，可又不能真的甩手不管，于是想了一个主意，他百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叫回女婿，对他说：'我给你三年时间，你给我女儿挣到一套房子，要是你挣不到，我就给我女儿再找人家。'这句话居然起了很大作用，女婿这一次义无反顾地奔赴上海，小夫妻仍旧别过，大女儿在市区租了房子摆水果摊，孩子依旧交给自己母亲照顾。 这个女婿也不知道怎么激发了自己潜在的洪荒之力，三年后真的在本地市区买了房，装修好，添置了家具，接了母子去，一时扬眉吐气，终于不再抬不起头。他又在本地找好了工作，几年里买了车，还给老婆买了一张两万块钱的床，之后又买了第二套房子。孩子七岁的时候，他让老婆彻底做了家庭主妇。他每购置一样新的物件时，姑父都要当作重大新闻在整个家族整个村子里宣传一番，称呼女婿不再是小四眼或者小黑鬼，而是亲热的我姐夫。大表姐对自己父亲这样的态度转变很是不屑，故意跟自己儿子说，可别学你外公这样势利眼。姑父是不在乎这些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得意的了。 这件事情当时在我们家族里也引起一阵风浪，大家本想去好好安慰一番，结果却都不厚道地觉得好笑，谁都说看不出来这面相老实的小子居然这么有心计，没有想到几十年不可一世的老精明居然栽在这个小骗子手上，而更让人吃惊应该的是有这样不堪开始的婚姻，居然最后也是一个尚可的结局。 作者：小家砖头 责编：邱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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