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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聚会上，有个姑娘说“我看见男朋友挖鼻孔了，觉得爱情太丑陋了。”
朋友说，“那你是没见过爱情真正丑陋的地方。”
众人问，“什么？”
朋友答，“贫穷。”
朋友说起自己的故事。
她和男朋友读书时便已相恋，一直以来三观一致，感情很好。毕业后一同回家乡城市工作，起初日子很顺畅很幸福，半年后，两人觉得生活停滞，想寻求新的发展。男朋友决定出国读书，她思前想后，也出来陪读，那时是五年前，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两个人出国时和双方父母均大吵一架，离开机场时身上只有一万块人民币。
她说，“远离家乡和经济窘迫，这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一个人最悲惨的状态。”
两个人都想向父母证明自己选择的路有多么正确，完全不再接受家里的接济，最初都极度渴望努力赚钱。朋友找到了一家小餐馆打工，因为没有绿卡，老板把工资压榨到极低。男朋友白天去学校读书，晚上又赶去中餐馆炒菜，最初带来的一万块所剩不多，微薄的工资勉强支撑房租和生活，两个人那时还停留在新鲜期，没有觉得捉襟见肘的日子有多难过。
朋友问，“若是你们，会觉得这样的爱情有多糟糕吗？”
我们中有一半的人回答，“真爱怕什么贫穷？！”
她笑笑，“那时我也这么认为。”
两个人生活节俭，花销不多，平日里去附近公园散步或者去看特价电影，也觉得非常满足。朋友说，那时的自己总在想，虽然日子过得有一点辛苦，但是还有爱情呢，两个人都如此努力，生活哪有过不好的道理，“可是一些其他事情的降临，让生活渐渐变成了一场灾难。”
起先是房东涨了房租，男朋友学校交学杂费，两个人续签签证，花掉一周的薪水，自己打工的餐馆也歇业两周，就连唯一值钱的二手车经过车检后也被告知要换轮胎，用掉了两人最后的积蓄，这时男朋友工作的中餐馆倒闭，老板连工资都没结。好像每一件事的发生，都让生活变得更糟糕。
朋友问我们，“你们最穷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我说“整天吃泡面。” 有人说，“不敢出门。” 也有人说“管别人借钱。”
朋友说，“这些事，我们全都遇到了。”
两个人不仅没办法进行一切娱乐活动，就连吃饭也成了问题，超市里贵一点的蔬菜也买不起了，最常光顾的是家旁边卖过期食物的超市，手里的钱也只够用来买泡面。 生活里的人脉关系也渐渐消失了。别人三番五次邀请去的聚会，两个人再不敢露面，因为有请就要有还，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饥饿的胃。 想打电话给父母借钱，拿起一百次电话还是放下了，想管认识的人借钱，走到她家门口还是折回来了。 没有收入的两周，朋友去外面找工作，连车也不敢开，因为加油的钱都没有了，只剩下力气，只能沿着家附近的商铺一家家问。 好在经人介绍找到一份夜市里帮人看摊的工作，当日结钱，朋友在回家路上买了电话充值条，到家后一翻裤兜却找不到了，那一晚窝在墙角哭，哭得直不起身，男朋友打着自己的头，骂自己窝囊废。
朋友又问，“真爱还能战胜这样的生活吗？”
我们不语。
朋友说，那段时间戾气很足，两个人都没自尊了，说了很多刺伤彼此的话，比如她说“咱们当初怎么就头脑发热决定出国了呢？”她的男朋友说，“现在你后悔了，当初怎么什么都行呢。”朋友委屈，“我就是说说，你生什么气？”男朋友激怒，“要想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就在这！”然后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和他的摔门而去。 有人问，“那你们那时还相爱吗？”
朋友答，“还相爱啊，我们对彼此的爱丝毫没有减少，可是贫穷却让我们两个丑态百出，那时候才意识到，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金钱不是爱情里唯一保证可以幸福的因素，但当两个人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满足不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爱情的无力。”
朋友说“这样的生活，不只是缺乏钱，更是缺乏希望。”两个人就这样，连不花钱的散步也不想一起去了。男朋友找到新的打工地方，继续读书，她去朋友的保健品店帮忙，时常忙到连午饭也吃不上。两个人话少了，连架也不吵了，就像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她常常在午夜醒来，默默流泪，也时常听见身边的男人唉声叹气，辗转反侧。当年所坚持的“贫穷在真爱面前算什么”，终于被现实击垮了，贫穷彻底影响到这一段爱情了。
贫穷大剌剌地晒出了最原始的窘迫，两个人的感情就被担在那根弦上，也快绷不住了。彼此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连分手也赌气说了好几次。朋友说，“我们经历过一次深谈，从毕业前聊到出国后，从下午聊到晚上，一直聊到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然而我却感受到，恋爱最初在心底燃起的那么多愿望，我看着它们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把爱情建立在这种不幸上，恍惚间就觉得连人生都毫无指望。
有人赞同，“太理解了，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就是因为生活太穷了，把两个人最丑陋的一面全都逼出来了，而我真得没有想到，当初那么温柔的人，因为钱而变得锱铢必较，分手那一刻手心向上，问我要恋爱时他请我吃饭花过的钱。”
我也感触颇深，“童年时看父母几乎每日争吵，什么凶狠的话都说出来。我总以为他们不相爱，长大后才知道钱在爱情里的作用啊。现在每每想起母亲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样子，就觉得那时他们要是有点钱，婚姻就绝对不会是那种情形……”
有人感慨，“是啊，年轻时候谈恋爱总是觉得贫穷并不是个问题，但现在越来越觉得金钱绝对是维持爱情体面的最好的因素，我们可以一辈子吃路边摊租房子也感到快乐，但是一定会有一些时刻，让我们对无法去西餐厅无法飞去马尔代夫的生活感到无望。毕竟‘有没有’和‘要不要’是两个概念啊！”
我庆幸，对朋友说，“有多少情侣就这样分手了，你们还是在一起。”
朋友说，“是啊，男朋友总算毕业了，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也涨了薪水，生活质量好了很多，爱情也积极健康起来。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再也不能让爱情穷下去了！”
有人突然问那个女孩子，“还觉得男朋友挖鼻孔丑陋吗？”
我们笑，却陷入深思。
作者简介：杨熹文，网上人称老杨，常住新西兰，热爱生活与写作，相信写作是门孤独的手艺，意义却在于分享。新书《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精装版已经和大家见面）火热销售中，欢迎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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