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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虎跑寺参观李叔同纪念馆，瞻仰李叔同生平事迹图片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什么成就了李叔同？由一个翩翩公子华丽转身为文艺大家，最终成为一代大德高僧。 从墙上的图文里，没有找到答案。幸好，纪念馆门口有专柜出售李叔同著作。在那里，邂逅了《弘一法师全集》，一套四本。相信，问题的答案，在书中定能找到。 读《弘一法师全集》，无异于对李叔同及后来的弘一法师之人生轨迹，来一次追踪。 李叔同1880年出生在天津。他的父亲是富商，一位先做官后经商的银行家。可是，李叔同的幼年却没有一般富家子弟那般幸福。因为，他是父亲的小妾所生。身为庶子，他自然无法与同父异母的哥哥相比，李叔同很早就承受了不公平待遇所带来的压抑。母亲生他时才20岁，父亲已经68岁了。可惜，父亲把他带到了人世间，却未能陪伴他长大成人。5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此后，没有了父亲的庇护，李叔同母子的处境更加困难，母亲一天到晚低眉顺眼，委曲求全，他点点滴滴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李叔同毕竟出生书香门第，是富商之后，虽无父亲抚养，但他受到的教育还是有别于普通人家的孩子。六七岁时，他同父异母20岁的哥哥开始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待人接物的礼仪。哥哥对他方方面面的功课，督教得异常严格，稍有错误必加以严惩。李叔同在一种十分严厉的环境中慢慢长大，他的人生早早失去了孩提的天真，只剩下应对严厉的认真。李叔同后来在《初到世间的慨叹》中回忆说，哥哥对他的严厉，对于他后来养成严谨认真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作风起了决定作用，他后来的一切成就几乎都是得益于此，他真心地感谢哥哥。 李叔同的严谨和认真，不只是他的自我评价。他周围的朋友有目共睹，他的学生们感受尤深。李叔同圆寂后，他的得意门生丰子恺在《怀李叔同先生》中，写到了对李叔同的印象，最突出的是“认真”二字。丰子恺回忆了当年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李叔同给他们上课时的几个细节，每个细节都指向“认真”。 李叔同教过丰子恺的音乐课。丰子恺说，学生上他的音乐课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严肃。摇过预备铃，我们走向音乐教室，推进门去，先吃一惊：李先生早已端坐在讲台上。于是，学生们一个个低着头、红着脸，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悄无声息地坐好，准备听李先生开讲。 丰子恺记得，偶尔，有人上音乐课时偷看别的书，有人在课堂上把痰吐到地板上，以为李先生没看见，其实他都知道。他不立刻责备，等到下课后，他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郑重地说，某某等一等再出去。于是，这位某某同学只得站着。等别的同学都出去了，他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对这某某同学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说过，他微微一鞠躬，表示你可以走了。出来的人定是脸上发红。 有次，在课堂上，一群学生环绕在李叔同身边，观摩他示范奏琴。不知谁放了屁，无声，却很臭。钢琴和人全浸泡在亚莫尼亚气体中，同学们或掩鼻或发出讨厌的声音。李叔同眉头一皱，却不置一词，只管弹琴。弹到后来，亚莫尼亚气体散尽了，他的眉头方才舒展。下课时，李叔同又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和气地说，以后放屁，到门外去，不要放在室内。接着又是微微一鞠躬，表示大家可以出去了。同学们都忍着笑，一出门来，大家快跑，跑到远处笑得直不起腰。 与众不同的李叔同，一个严肃认真却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读丰子恺的回忆文字，不禁莞尔，又肃然起敬。 出家成为弘一法师，他的严肃认真更胜了一筹。他一心事佛，总是选择清净祥和的地方，要么闭关诵读佛经，要么潜心写作。在二十四年中，他一直修持戒律，不曾化缘、修庙、剃度徒众，也未做过住持或监院之类的职务，甚至不接受一般施者的供养。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战火遍地，交通阻隔，弘一法师与人远程沟通的主要方式是书信。当时，将手写书信夹在印刷品里寄出，属于违规，却很常见。弘一法师对这个细节，非常顶真，多次劝诫对方不能如此。在弘一法师书信集中，看到了这样两封信。一封写给一位前辈僧人，信中道：“依邮章，印刷品宜与信函分寄，不可合并。”另一封写给一位后辈僧人，话就更加直截了当了。信中说：“邮局定例：凡印刷品，可以用开口信封，以铁丝束口贴邮票1分。若信函，须邮票5分。倘内装信笺，作印刷品寄者，收信之人应罚大洋四角五分。”想必，两位僧人此后再也不敢贪图这种便利了。 从富家公子，到“二十文章惊海内”的沪上才子，再到民国初期声名鹊起的音乐家、美术家、文学家和教育家，最后成为享誉海内外的一代高僧，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其中，“认真”二字功不可没。认真，成就了弘一大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每当耳畔响起这优美的词曲，眼前便浮现出弘一大师踽踽独行的瘦削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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