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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朝凤》:钱不是问题和不是钱的问题,是两个时代的问题

 许兴华数学 2016-12-04




我甚至觉得《百鸟朝凤》表达了一位艺术家的政治情怀。


时代起了微妙的变化,在唢呐队给第一位村官办丧时,从村官的儿子与焦三爷(陶泽如饰)的对话中便可见一斑——“求您给我爹吹个百鸟朝凤吧。钱不是问题。”——“不是钱的问题。”年轻人开始拿钱说话了,觉得有钱就能办事,就能买来祖上荣光;而老一辈用听似平和实则有力的话语,回应了时代开始露角的某种新观念,小子我告诉你,钱还真就不是万能的。


在给第二个村官办丧时,给这位为民谋福、德高望重的逝者吹奏了“百鸟朝凤”,使用了当地最高规格的丧仪。


一前一后,都是一吹定论,两相对比,德行立见。这里有一个隐涵的寓意不容易发现,就是对逝者的德行的评价并没有什么官方的标准,都是从唢呐队的领班焦三爷的嘴里说出的,以此决定是否使用百鸟朝凤。这么隆重的而有象征性的仪式没个官方标准是否不太严谨?恰恰相反。焦三爷是谁?焦三爷就是老百姓,是一个群体的符号。老百姓的口碑才是评价吏治、吏德的标准。




如果说给第一个村官办丧时,关于“钱”的对话是一个新时代开始的迹象,那么西洋乐队的出现,便是彻底吹响了新时代的号角。游天鸣(李岷城饰)怔怔地看着风头出尽的西洋乐队,在愣神游离之际被一声炮响惊醒,昭示着新文明打入了传统文化的阵地,将成为搅局者。没有人说得清,这声炮响,会给时代带来的是怎样的景象。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很多人开始茫然甚至慌张,但也有焦三爷这样(类)的人,依然有股定气,就像他对天鸣说的,要稳住!


接下来发生的,不仅仅局限在传统技艺和外来技艺之间的对垒,而分明是整个时代的过去时和进行时在交替的洪流中的相互激荡。整个社会,开始弥散着所谓的新观念、新风气。人们口中开始关心的更多的是赚钱的事儿,就连当年领着天鸣去求焦三爷授艺的父亲也转变了观念,当年眼中的香饽饽手艺,看着儿子还在固守,似乎也不怎么顺眼了。


更令人哑然失笑的是,唢呐队在那个婚礼现场,还没等完整吹毕一曲,就被东家用大面额的钞票打赏,原来人家只是要个场面上的意思而已。这手艺人的钱赚得如此轻松,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最触动人心的部分是后面的故事。当天鸣为了一场丧事再去组织以前的队伍时,已经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参加了,大家都不愿意在这种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的事情上浪费一点时间。这种改变,在吴天明导演展现的光影中,我们并未看到多么强烈的挣扎,充其量是如现实生活一般的家长里短的叨叨,所有人、一切事,都近乎在一种异常平静的状态下做出了识时务的选择。




时代的底色是人们顺应着新的变化,而焦三爷对老技艺的执着坚守自然显得格格不入,迂腐不化。像老黄牛一样闷不作声,一口气扔掉徒弟的衣物,倔强的上场演奏百鸟朝凤,终归疾劳呕血。


纵然最终三爷的魂灵看着天鸣,心安于技艺的香火有继,转身大步离去,也使人难免有传承者寥寥、苦苦支撑、走向衰落的悲凉……我们不禁在心里发问,新的时代,失落的只是传统的技艺么?在笔者看来,《百鸟朝凤》中的传统唢呐技艺,深层里却是一个浓缩了的时代符号,她或许代表着更多、或者说促使我们思考的更多——传统的文明,甚至是民族的精神。新时代的到来,无疑带来了崭新的事物、观念、思想以及科技,但同样值得我们去思索的还有,“我们究竟失落了什么”。而这些失落的东西,或许恰恰就是这个民族最应该珍视的。


《百鸟朝凤》,很简单的故事。没有强烈的结构冲突,没有别出心裁的故事题材,也没有炫技的导演手法,除了焦三爷有一段吹唢呐的摇摆镜头来表现他的欢快、同时也不经意间流露出吴天明导演的未泯童心以外,几乎所有的镜头,都是平视的,就像我们的双眼看到的一样真实、朴素。我觉得自己是坐在夜晚的小河边,听着潺潺的流水,没有惊涛骇浪,却清风习习,恬淡舒适。就是这样一部平淡如水的电影,她能让人看完,让人的情绪不偏不倚,不泛涟漪,却润物无声。这是功力,是回归的功力,回归到单纯、质朴的状态,蕴涵着浑厚的绵力,没有人生的阅历是修不来的。在这个喧闹的时代,还能静下心来这样讲故事,我们应该向这样的电影人致敬。是他们的坚守,给中国电影留下了代代相传的火种,让百年中国电影之光一直没有熄灭,一如影片中的焦三爷,纵使孤身行走,亦大步向前。


吴天明导演,用生命中的最后一部作品,给自己的艺术之旅画上了一个填满良心的句号,亦为自己举办了一场最为庄重的葬礼——我愿做百鸟中的一只,与“百鸟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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