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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白话聊斋

 薇薇芷悦 2016-12-11
       常州老百姓李化,田产很多,可是五十岁还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名小惠,容貌美丽,老两口爱如珍宝,十四岁忽然暴病死去,家中冷冷落落,毫无生人乐趣。不久,收丫头做妾,隔年生下一儿,看做命根子,取名珠儿。
  珠儿渐渐长大,身材魁梧,但秉性痴呆,五六岁还分不清豆、麦,说话也结结巴巴。老李晚年爱子心切,几乎忘记珠儿的缺陷。
  遇有瞎一只眼的和尚来市上化缘,和尚能知人隐秘之事,大家视若神明。传说他能生、死、祸、福于人。因而化缘时几十几百,乃至上千两白银,指名募化,无人敢违抗。到李家,化一百两,李感到为难。给十两,不肯收,慢慢加至三十两,仍不肯收。和尚声色俱厉地说:“一百两,缺一文不可。”李生气,把钱收回去,走了。和尚也生气,说:“莫悔!莫悔!”果然,不多时,珠儿痛得床上床下,乱爬乱滚,脸无人色。李害怕,带八十两银子向和尚求救。和尚笑着说:“加了这么多钱很不容易,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李还家,珠儿已死。李哭得非常伤心,告到官府,官府把和尚逮捕审讯,问不出所以然。打他,像打在皮革上。搜他身上,发现木人两具,小棺材一副,还有五色小旗五面。县官大怒,用手捏诀给和尚看,和尚怕了,自招口供。县官不信,将他打死。李叩头感恩。
  到家时已黄昏,与妻同坐床上,忽见有小孩进来说:“阿爹为何走得那样急,我拼命追都没追上。”看小孩大约七八岁,正要问个明白,见他或隐或现,恍恍惚惚,像是一团烟雾。爬上床,李推他下去,落地无声。他说:“阿爹为何这样?”眨眼间又上了床。李夫妇吓得一齐走出门。小孩“阿爹阿妈”叫个不停。李走入妾房,把门关上,回头小孩已在膝下。问他:“你想干什么?”他说:“我是苏州人,姓詹,六岁父母双亡,被嫂嫂赶到外祖父家。偶在门外游戏,被妖僧迷住,杀死在桑树下。从此强迫为他服务。含冤地下,无法脱身。幸阿爹救出,愿给你做儿子。”李说:“人和鬼不同,怎能生活在一起。”小孩说:“只要打扫一间房,安排床铺,每天浇一杯冷粥就行。”李答应。
       早起,出入房间,像在自己家中。听李妾哭珠儿,便问:“珠儿死去几天了?”答说:“七天。”说:“天气寒冷,尸不会腐烂,试挖出看看。如未损坏,我可救活。”李喜,与小孩同去挖出,躯壳完好。正在伤感,已不见小孩。把珠儿尸体抬回,安置床上,眼睛已在转动。一会儿,叫喝水,喝水后出汗,汗后起身。全家都很高兴,加以聪明伶俐,与往日大不相同。晚上,僵卧,停止了呼吸。天亮时又醒过来。问他,他说:“过去在妖僧那里,有两个小孩,一名哥子,昨日追阿爹不上,因与哥子话别。今哥子在地下已给姜员外做义子,夜里来邀我游戏,刚才用白鼻送我还家。”母问:“在阴司见到珠儿了吗?”说:“珠儿已转生,他与阿爹无父子缘分,不过金陵严子方来讨还百十千债罢了。”原来早年李在金陵贸易,欠严一笔货款未还,严就去世了。此事无人知道,李听到后大为吃惊。母又问:“见到惠姐吗?”说:“不知。下次再去可以寻访。”过了两三天,对母说:“惠姐在阴司很好,嫁给楚江王小儿子,满头珠宝,出门前呼后拥。”母说:“何不回家看看?”说:“人死后,便与骨肉无关了。倘若有谁把前生事讲给他听,才能想起。昨天我托姜员外设法,才有机会见到惠姐。她叫我坐在珊瑚几上,我告诉她,父母时时在想念。她好像做梦,迷迷糊糊。我说:‘姐在人世时,喜欢绣并蒂莲花。有一次剪刀刺着指头,血流在绫子上,姐就刺绣赤水云。如今母亲还挂在床头墙壁上。姐姐忘记了吗?’她听完,感到难过,说:‘等我告诉夫君,回家省视母亲。’”母问:“什么时候?”答不知。一天,对母说:“姐姐将要到来,随从人多,应多备酒浆。”过了片刻,又说姐姐来了。把几搬到中堂,说:“姐姐请坐,别再哭了。”其他人概未见到。他领着人焚纸、浇酒在大门外。回来说:“随从的人暂时去了。姐姐说她往年所盖的绿被,曾被烛花烧了一个豆子大的孔儿,还在吗?”母说:“在。”开箱取出。儿说:“姐姐要我铺在她原来的闺房中,她疲乏了,要休息,明天再和母亲说话。”邻居赵家的女儿,过去和小惠相好,这天夜里,梦见小惠,言语笑貌,与生前一样。她说:“我已化为异物,和父母见面,相隔千里。想借妹子与家人谈话,请不要害怕。”天亮时,赵女正与母亲谈及这件事,忽然仆倒在地,片刻醒来,向赵母说:“小惠与婶婶分手几年来,婶婶头上已有了白发。”赵母以为女儿已发疯。女拜别出门,赵母知道其中必有缘故,跟随她赶到李家,抱着李母痛哭。李母一时吓住,女说:“我昨天回家已困乏,来不及说话。做女儿的不孝,中途抛却父母,劳父母挂念,自觉有罪。”李母醒悟,也号啕大哭,并说:“听说你已经做了贵夫人,我很欣慰。你到王爷家,怎么能来?”女说:“楚江王儿子和我感情很好,公公婆婆都爱我。”小惠生前时常用手撑着下颏,说话时也常做这种姿态,神情完全和她生时一样。不久,珠儿来说:“接姐姐的从人已到。”于是,女起身,流泪拜别。赵女又倒地,片时方醒。
  几个月后,李病重,医药无效。珠儿说:“恐怕无法挽救了,有两个鬼坐在床头,一个手执铁杖,一个挽着麻绳长四五尺。我日夜哀求,都不肯去。”母哭,准备后事。入夜,珠儿进来说:“一切杂人,暂时请离开。姐夫来探望阿爹了。”过一会儿,鼓掌大笑。母亲问他,他说:“我笑这两个鬼,听说姐夫要来,躲进床下,缩头似乌龟。”又片刻,只见他向着空中说了许多彬彬有礼的话,又问姐姐是否平安无事,然后拍手称快,说:“这两个鬼,我苦苦哀求,他们不去。这时候可倒霉了,真痛快。”他走出门,又回来,说:“姐夫走了。两个鬼被锁在马鞍上,阿爹的病会好。姐夫还说,他将禀告父亲,为阿爹阿妈延寿百年。”一家听后都高兴。
  李延聘老师教珠儿读书。珠儿很聪慧,十八岁考中秀才,还时常讲些阴司的事。附近有害病的,他往往指出鬼在何处,用火去烧,因而转危为安。后得暴疾,一身青紫,自说鬼神降罚他不该泄漏秘密。从此,不再讲阴司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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