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桂花离海峤,云叶散天衢.彩霞照万里如银,素魄映千山似水.一轮爽垲, 能分宇宙澄清;四海团圞,射映乾坤皎洁.影横旷野,惊独宿之乌鸦;光射平湖, 照双栖之鸿雁.冰轮碾出三千里,玉兔平吞四百州. 2.云遮峰顶,日转山腰.嵯峨仿佛接天关,崒参差侵汉表.岩前花木, 舞春风暗吐清香;洞口藤萝,披宿雨倒悬嫩线.飞云瀑布,银河影浸月光寒;峭 壁苍松,铁角铃摇龙尾动.宜是县揉蓝染出,天生工积翠妆成.根盘直厌三千丈, 气势平吞四百州. 3.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影里,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 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4.绯罗缴壁,紫绶桌围.当头额挂朱红,四下帘垂斑竹.官僚守正,戒石上刻 御制四行;令史谨严,漆牌中书低声二字.提辖官能掌机密,客帐司专管牌单. 吏兵沉重,节级严威.执藤条祗候立阶前,持大杖离班分左右.庞眉狱卒掣沉枷, 显耀狰狞.竖目押牢提铁锁,施逞猛勇.户婚词讼,断时有似玉衡明.斗殴相争, 判断恰如金镜照.虽然一郡宰臣官,果是四方民父母.直使囚从冰上立,尽教人 向镜中行.说不尽许多威仪,似塑就一堂神道. 5.红轮低坠,玉镜将明.遥观樵子归来,近睹柴门半掩.僧投古寺,疏林穰穰 鸦飞.客奔孤村,断岸嗷嗷犬吠.佳人秉烛归房,渔父收纶罢钓.唧唧乱蛩鸣腐 草,纷纷宿鹭下莎汀. 6.层层如雨脚,郁郁似云头.杈牙如鸾凤之巢,屈曲似龙蛇之势.根盘地角, 弯环有似蟒盘旋;影拂烟霄,高耸直教禽打捉.直饶胆硬心刚汉,也作魂飞魄散 人 7.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枒,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 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 武松打虎(片断) …… 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后一声响,跳出一只吊晴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阿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纵身往上一扑,从半空里才窜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大虫扑来,只一闪,闪在大虫背后.那大虫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武松又一闪,闪在一边.大虫见掀他不着,大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振得山冈也动,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都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又剪不着,再吼一声,一兜兜将回来. 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回来,双手轮起哨棒,尽平生气力,只一棒,从半空空劈将下来.只听得一声响,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时,一棒劈不着大虫;原来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条哨棒折做两截,只拿得一半在手里.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恰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胳答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着挣扎,被武松尽气力捺定,那里肯放半点儿松宽?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松把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拳头,尽平生动,只顾打,打到五六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更动弹不得,只剩口里兀自气喘.武松放了手,来松树边寻那打折的哨棒,拿在手里;只怕大虫不死,把棒橛又打了一回. 赏析: 《武松打虎》节选自《水浒传》,短文之所以能把武松打虎的经过写得如此具体、精彩,这主要归功于作者善于捕捉人物的动作.武松的'闪、轮、劈丢、揪'等一系列动作的贴切运用,写出了当时情况的危急、有力地突出了武松的武艺高强,其中,我们也发现选择人物在关键时刻的动作来写.这样,动作最能突出人物的思想、品质,不要胡子眉毛一把抓.此外,作者把老虎的动作“一扑、一掀、一剪'都写得惟妙惟肖,让人读后如临其境,为武松捏一把汗,作者对人物动作的观察是细致而敏锐的,本文的文字写得干净利落、情节曲折生动. 2. 水浒传》这部长篇英雄传奇的开山之作,有着空前的艺术成就,对明清以至现代小说的创作,都产生了重大影响.《风雪山神庙》节选自第十回,这部分在情节构成、人物言行和环境描写方面堪为观止. 一、情节张弛有致,揭示官逼民反的重大主题. 章回小说脱胎于“说话”,它有意识地追求情节的曲折生动.在《风雪山神庙》中,情节的设置和推进张弛有致,扣人心弦,时而剑拔弩张,时而微风细浪,极尽腾挪变化之妙,给人以丰富的审美愉悦.它展示出林冲性格由隐忍走向反抗的历史,又昭示了性格变化的社会制约因素,突出了官逼民反的重大主题. 本文由六个部分构建成完整的叙事单元.沧州逢故人是序幕,酒店授杀机是开端,买刀寻仇人、替守草料场、投宿山神庙是发展,火烧草料场是高潮,头祭山神庙是结局,雪夜上梁山是尾声. 序幕中作者虽云林冲“闲走”,其实闲笔不闲.它娴熟地利用偶然,牵出了穿针引线的人物李小二;表现了林冲扶危济困、慷慨尚义的性格;高太尉三字为后文窃听埋下了伏线,可谓肌理缜密,颇具匠心.林冲他乡遇故人,难中逢高朋,困厄之中出现意外之喜,情节设置显示为“弛”. 开端中,东京不速之客“闪”进酒店,约会无一面之缘的管营差拨,辞退招待,面授机宜,高价收买,使情节平地生波.读者虽不能断定来人是谁,高太尉三字已同林冲息息相关.情节骤然由驰变张,森森杀气弥满沧州牢城. 发展中,林冲闻风购刀,怀揣利刃,到处寻仇,情节继续升温.作者分三层来写,由当日的前街后巷,到次日的城里城外,再到三五日后的心下自慢,情节由张变弛,构成第一波澜.林冲替守草料场,杀身之祸未降,美差反而临头,情节松弛降到零点.到林冲雪夜沽酒,因草厅坍塌,投宿庙中,情节由弛渐张,却有惊无险,毒辣的杀机潜伏在林冲与自然环境的矛盾表象之中.到草料场大火烧天,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来到庙下避雪,同林冲只有一门之隔,情节的紧张达到惊心动魄的高潮. 结局中,林冲手刃仇敌,邪恶的一方血染荒郊,暴尸野外,情节也由张变驰.林冲大步朝东,逃离现场,全文的情节也自然绾合. 作者就是在这样的情节张驰中,刻画了林冲由隐忍到反抗的性格转变.东岳庙前,林冲惧于权势,教训高衙内的拳头自行瘫软.误入白虎堂,刺配沧洲道,野猪林中几乎命丧黄泉,林冲却苦劝鲁智深饶过董超薜霸.来到沧洲后,又用白银讨好管营差拨,苟且偷生,身履死地还随遇而安,想着请城里匠人来修缮草厅.草厅倒塌后,还要亲手摸摸炭火是否熄灭,可谓兢兢业业,尽心尽责.这一切都说明林冲本无反意,东京温柔的好梦总是憧憬在林冲的幻想世界,成为他屈辱求生的精神支柱.然而身为大僚的高太尉为了满足继子的淫心,却步步陷害,得寸进尺,追杀沧州营,火烧草料场,堵死了林冲所有的生路,只留下地狱一条通道.林冲到了不在反中为人,便在刀下为鬼的情况下,性格才产生了质的飞跃,表现出英雄本色,全部情节都是围绕官逼民反的深刻主题安排提炼的. 二、人物性格鲜明,开掘典型性格的内在逻辑. 林冲的性格首先是一个多维系统,既善良反抗,又隐忍幻想;其次是一个圆体系统,例如善良使他扶危济困,力助小二,又使他惯于以己之善,衡人之心,冤情如山却随遇而安,被骗到死亡谷地还以为吉星高照;再次还是一个流动系统,未到绝路时一忍再忍,相对稳定,邪恶压力超过他的最大包涵力的时候,又会显示出怒目金刚的雷霆之威.而这一切主要是靠林冲自己的言行来完成的. 例如林冲手刃仇敌时的三声大喝就是典型的个性化语言.三个仇人在得意忘形时的檐下对话,对自己的阴谋和罪行是无意的自白,对庙内的林冲是难得的供词.它使林冲对事件的内幕恍然大悟,对自己不为刀俎、便为鱼肉的处境也如梦方醒.于是轻移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喝一声:“泼贱哪里去!”这一喝,是人间最简短的反抗宣言,表现出怒不可遏的复仇意识,锋芒直逼为虎作伥的陆、富、差三人.接着胳察一枪先搠倒差拔,再后心一枪搠倒跑了十几步的富安.先搠此二贼的原因是,差拨乃为金钱出卖灵魂,富安属替陆谦帮闲,都是胁从,不必深咎.陆谦则不然,他是卖友求荣、出谋划策、认贼作父、落井下石的首恶之一.林冲先喝道:“奸贼!你待哪里去!”抓住他之后又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二喝包容了林冲东岳庙被辱以来的无限酸楚和满腔义愤,更是对死有余辜的奸贼的罪行判决和道德审判.语言是小说的家园,言行是人物的自塑,是表现人物性格特征,传达作者褒贬向背的外在形式.这三声大喝和杀仇行为,的确具有一箭三雕的作用. 三、景物层层渲染,营造人物活动的典型环境. 景物是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人物活动的具体场景.本文中的景物,不是纯客观的自然复印,而是因人设景,因情布景,使景物成为推动故事情节,衬托人物心境,象征社会本质,构成性格处延的“积极背景”,耐人寻味. 文中的景物描写有三个方面:风雪、大火和山神庙. 取路草料场时,“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这是暗示陆谦之流的阴谋已经开始实施,象征高俅之流构成的社会环境发刀风剑雪,极其恶劣.正因为风狂雪大,才使草厅撼动,摇摇欲坠,也才导致林冲市井沽酒的情节.“林冲一路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下得正紧.”这是进一步烘托险恶多艰的社会环境,突出一个“逼”字.虽然“比大雪纷飞多两个字,但那‘神韵’却好得远了.”(鲁迅《花边文学·大雪纷飞》)也正因为这样猛烈的北国风雪,草厅才会“被雪压倒”,逼迫林冲投宿山神庙中,对情节的推动作用显而易见.“到晚越下得紧”,更衬托出邪恶势力的步步相逼,穷凶极恶. 山神庙的描写在文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远镜头,外景观.林冲沽酒去时于路边“看见一所古庙”,便跪拜道:“神明庇佑,改日来烧纸钱.”这为下文草厅倒塌后林冲来庙中投宿埋下了伏线,有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同时表现了林冲孤苦无依的心态.武艺超拔的堂堂英雄,因被人陷害,千里为囚,孤身一人,挣扎在急风暴雪之中,在现实世界之外寻求山神的庇护,是对人间丑恶的批判.第二次是近镜头,内景观,是林冲入庙之所见:“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这种气氛萧条、阴森、威严,令人毛骨悚然,表现了林冲的潦倒、落魄、举目无亲.乾坤无边,却容不得林冲一人,就因为妻子美艳非凡,便落得有国难报,有家难投,陪伴林冲的只有破庙一间,泥塑三尊,面目狰狞而刚正,暗喻冥冥之中自有明察秋毫的神祗,主持公正,除暴安良,虽然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却也是落难林冲此时此境下的心态,同时又为下文祭献罪恶头颅的情节设伏.林冲杀人,火烈雪猛,月黑风高,无人可见,无人可闻.然而,山神可证,人鬼可见,判官可闻.陆、富、差三人实属蓄谋已久,情理难容,方才的檐下交谈已将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杀人的武器则是权势、阴谋、大火、监牢,林冲只不过在忍无可忍时用刀枪进行正当防卫罢了. 火的描写是通过人物感受和直接描写实现的.林冲“听到外面必必剥剥的爆响”,在壁缝中看见草料场“刮刮杂杂地烧着”.火热冲天,才有可能在半里外听闻远观,也是林冲直冲云霄的内心怒火的外化.火烧掉了高俅父子的黄粱美梦,也烧掉了林冲的一肚皮窝囊气,烧光了陆谦一伙升官发财的野心,也烧光了林冲的奴气和幻想,终于在熊熊烈火中得到涅磐,走上武装反抗的道路,成为一员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猛将. 3. 《水浒》里,“武松打蒋门神”是一出大戏.武松铁拳到处,一个恶势力的代表人物轰然倒下,演绎着水浒英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主题,端的大快人心. 然而武二郎在为谁鸣不平?施恩父子也.书中说得明白,施恩他爹乃孟州城监狱的管营,这位管营老爷品性如何呢?武松作为犯人最初解到时, 因为没有“孝敬”,管营大人差点照常规赏给武松一顿“杀威棒”,好歹在旁边的施恩另有打算,才免却皮肉之苦.这样看来,施恩的老子其实和当时多数墨吏一样,有钱好办事,无钱就会找人晦气.至于施恩本人,他自己也交待得极为清楚,他在孟州城黄金地段开的快活林酒店并非寻常,据其对武松介绍:“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这不就是今之所谓收取保护费么?施恩的本钱是什么?无非是他老子的权势,和他本人曾“学得些小枪棒在手”,书中还写道,他的酒店之所以独霸孟州,还靠他老子管的八九十个拼命囚徒护场子,这小子也真能利用一切资源呢.可是“如此赚钱”的勾当却活生生被蒋门神夺了.蒋门神又有多少本钱,为何偏偏压过施恩一头?无他,拳头更大,后台更硬,所以一场火并下来,快活林换了主人,人们转而向蒋门神上交保护费了. 说到底,这施恩、蒋门神不就是当年孟州城两股“黑社会”吗?法律专家们说,“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有几个特征:犯罪组织比较稳定,人数较多,有明确的组织者、领导者,骨干成员基本固定;有组织地通过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其他手段获取经济利益,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称霸一方,在一定区域或者行业内,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响.试看,“黑社会”的基本要素蒋门神、施恩们哪条不具备?究其实,施恩和蒋门神争夺快活林不过是“黑吃黑”.而武二郎显然见不及此,施恩父子给了他一些优待,天天好酒好肉,给他戴了几顶诸如“大丈夫”“义士”“神人”的高帽,便感激涕零了,死心塌地愿意为施恩父子驱驰.当然作为“黑社会”中的不同个体,施恩与蒋门神可能还有区别,这就是施恩本人相对地比较重哥们儿义气,这没什么奇怪,就像当代也有义气浓厚的“黑社会”老大一样,但这种义气却显然不能改变“武松醉打蒋门神”事件的性质:一边惩恶,一边帮凶.对在快活林周围做生意的各色人等来说,这保护费是交到施恩手中还是蒋门神手中,也并无本质的差别.可笑武松被别人的小恩小惠迷住了眼却不自知,他答应助施恩重夺快活林的当日,居然还振振有辞地说:“凭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 一个人糊里糊涂被人当枪使上了,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他对自己的角色全无认识,还自以为是在打抱不平替天行道.我为堂堂武二郎一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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