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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 载】书法神探曹宝麟 ■于雷鸣

 图101 2017-01-20






  本文作者于雷鸣为河南大河书局副总经理、主任记者、副编审,近年来致力于学者型书家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与研究。2002年,于雷鸣偶得暨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曹宝麟手机号,遂致电请教,并连夜赶往广州,畅谈书法史和考据。后每遇与曹宝麟相关的资料、照片,于雷鸣都会请其创作一件书法作品,讲述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接触日多,资料益丰,遂萌生了写书之念头,加之白谦慎、李郁周、华人德等人的帮助,于雷鸣将记录的内容整理成《书法神探》《梦忆怀恩》《鱼雁尺素》《北大三友》《用介眉寿》五篇文章,结集成《书法神探曹宝麟》。

  今起,本报连续刊载《书法神探曹宝麟》,敬请关注。

——编者



书法神探曹宝麟


■于雷鸣


  说起“神探”,或许您马上就会联想到狄仁杰,联想到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他们以广博的知识、细致的观察、丰富的想象、严谨的推理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书法神探”,是暨南大学艺术学院曹宝麟教授的雅号。曹先生长期致力于宋代书法史的研究。他经过认真考据,把米芾的一百多幅传世书作排出次序,这种做法史无前例。先生自谓“尝到甜头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他又花费十年心血,锁定近二百通以尺牍为主的北宋书迹,按乾嘉学派的路子,对所涉及的150多位北宋书家顺藤摸瓜,探赜洞微,使得诸多历史迷局豁然开朗,水落石出。

  2010年岁末,曹公应台南大学黄宗义教授之邀,赴宝岛作了题为“志在破案——谈谈我的碑帖考证”的演讲。他从“句读”“关键词”“书信格式”“书风”“典章制度”等入手,畅谈“破案经验”,引来好评如潮,“书法神探”之雅号从此不胫而走。


曹宝麟在台南大学作学术讲座


  曹宝麟不愧为“书法神探”,多年来“以勘破千年迷案,还原历史真相而乐此不疲”。作为苏轼、黄庭坚、米芾等宋代文人、书家的异代知己,曹先生对他们的作品及生平的考证,填补了宋代政治史、文化史研究的诸多遗缺。

  在曹氏看来,苏黄米起手于唐人,但又被横亘于眼前的“尚法”高峰挡住了出路。正像好诗已被唐人作完,后人只能另辟蹊径。但苏黄米不愧为时代骄子,经过一番知己知彼的权衡,终于突破前人樊篱,闯出一条“尚意”的新路。曹宝麟的研究,还使得那些早已被岁月淡忘,甚至被后世唾弃的反派和丑角,也一个个粉墨登场,亮出各自的独门绝技:

  在神宗、哲宗二朝的政治和文艺舞台上,苏轼、黄庭坚和米芾相继登场亮相。他们使出浑身解数,通力合作,把书法这出大戏推向了曲终幕落前的最高潮。

  苏轼无疑是当然的主角。他本身的人生经历和文艺天分,已足以使剧情显得跌宕起伏、丰富多彩。他是个历史上少有的通才,无论是文章诗词,还是日常器用,他都有独特的创造,而且一旦创造出来,它的生命力都会因其迷人的人格魅力而影响久远。苏氏在书法上亦开风气之先,使书法传统中任情适性的一个分支变为代表社会审美的主流,苏轼在这一转变中发挥的作用是举世瞩目的。

  黄庭坚和米芾出入苏门,他们作为重要的配角,各自担当起烘云托月的作用。他们共同把“尚意”这个主题演绎得有声有色、淋漓酣畅。

  章惇和蔡京、蔡卞兄弟可以算作反派和丑角了。然而撇开此辈的政治立场而看他们的演技,仍不免会在咬牙切齿之余暗暗地喝彩几声的。(曹宝麟著《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年出版,页97—98)

  曹宝麟以“米粉”自嘲,数十年来一直沉浸在老米的艺术世界里。尝戏言:“‘米’与‘曹’并在一起便是‘糟’,只要不是糟糕的劣义,哺糟啜醨也还不坏。”在《米芾评传》中,曹公把老米推上了万世不祧(tiāo)的神坛,称他为书法王国之君主,集古出新之巨匠:

  百年必有伟人出。自苏轼、黄庭坚、米芾三杰崛起,继绝开往,宋代积弱的书坛才出现了新气象。其中米元章以超人的天分、淹博的学识和卓绝的勤奋,为自己赢得了万世不祧的地位。可以说,宋代若无米襄阳,其在整个书法史的光华定会大大地逊色;后世若无米襄阳,其谈助的齿颊之间,恐怕也会淡而无味了。(曹宝麟著《抱瓮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出版,页415)

  在中国书法史上,像米芾这样的怪才绝无仅有。曹氏腹笥深厚,信手拈来,以生花的妙笔,把米元章刻画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他穿戴唐巾深衣,高檐帽碍轿顶,干脆撤顶而坐;他又有洁癖,洗手不用巾拭,相拍至干;不让人手摸藏品,展示几拒人于一丈之外;别人试他宝砚是否发墨,唾砚代水,他勃然变色,将污砚相赠;他择婿,一看到段拂字去尘,连称“真吾婿也”;在太常时屡洗祭祀官服,刺绣磨烂而遭到弹劾;办公时亦玩石不去手,拜官署前怪石为兄;死前于棺木坐卧其中,念偈句合十而终……这些乖僻的言行举止,喧腾人口,传以为笑,因而得到一个“米颠”的诨名。(《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页169—170)

  在宋四家中,“苏黄蔡皆以余事临池,他们的精力和兴趣,更多地放在立功和立言之上”。只有米芾,“一日不书便觉思涩”,似乎更像现代意义上的“纯粹的书家”。他不懂“世故”“不能与世俯仰,故从仕数困”。他在险恶的官场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显得力不从心。“他的狡狯的应变能力只能对付没有生命的文房四宝”。在《米芾与苏黄蔡三家交游考略》一文中,曹宝麟援引史料,裒(póu)录轶闻,解读了米芾的双重人格——忽而出奇的狂傲,忽而无端的谦卑;有时莫名的慷慨,有时异常的吝啬:

  我固爱元章,但却不能不把他历史上的污点和人格中的丑陋写出,因为“为尊者讳”的结果,将使人们不能全面立体地了解米芾的一生。欧阳修《朋党论》有云:“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但人世是复杂的,很难划分到泾浊渭清;人心也是复杂的,不然无所谓和光同尘。米芾与苏黄交无愧为君子,其与蔡京交则不免为小人。(《抱瓮集》,页143)

  说到苏米的君子之交,曹宝麟用“老而弥笃,牢不可破”来形容。据曹氏考证,苏米订交当在元丰五年(1082年)。这次历史性的会见,对米芾来说,无疑是影响其一生名业的大事。“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老米对东坡始终如一的忠诚,尽管还有对以后仕途上提携的感恩在内,但在很大程度上当是出于这一点拨的报答”。东坡长米芾十四岁:

  米之于苏虽不执弟子之礼,至少也是视为丈人之行的,他在人前人后始终保持着对一代文豪的敬佩钦仰之情。即使在东坡死后,他也未敢轻易造次。(《抱瓮集》,页127—128)

  苏轼豁达仁厚,对前人、同辈、后生都罕有不留情面的批评。他对米芾的书法大多是肯定的正面评价,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风樯阵马,沉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而前面八个字,实际上已成为米书的千古定评。这句话见于《雪堂书评》,雪堂是东坡在黄州的住所,据此可断定,这是二人初识时东坡的评骘。


  下期预告:苏轼的这篇《记承天夜游》,不足百字,堪称绝唱。每读此文,我都在想:与东坡一起缓行寺院,步月谈心的张怀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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