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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往事

 lwwjj1013 2017-01-31
刚开始去广州的时候,大羊找了一家小型软件公司。公司地点离我们住的小房子很近。从城中村里出来,走过“7字形”街道,到宽阔的大马路上,往东边一拐,走几百米就是好几排高楼,紧靠马路边的那座高楼的第一层为商店、饭店,花店,甜点店之类的,后面那几排的房子属于一个小区的居民楼。大羊的公司就在后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是一套四室一厅的房子,严格说来,那不算公司,而是总部在深圳的公司在广州设立的一个办事处,不过我们仍然习惯称之为“公司”。大羊第一次去面试时,我惊讶于工作地点竟然在居民楼里,为此还为大羊的安全担忧。 大羊在那里工作了三个月,成为正式员工,公司经理给了他一把房子的钥匙,还吩咐他周末有空可以去公司学习。于是,每逢周末,我和大羊都去公司学习几个小时。这是正儿八经的居民楼,客厅宽敞,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光线充足。我们每次都去最靠里的那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长条形的办工桌,桌子一端贴着窗子,桌子上有两台笔记本电脑,我和大羊选择相对而坐,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边看窗外的风景又可以时不时地抬头看彼此,有好几次这种场景让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在学校图书馆里,我们经常靠着窗子相对而坐,时不时地看窗外的梧桐树,偶尔又彼此对望,然后相视一笑,真是静谧又美好。 这种静谧的时光在我们来广州的第二年五月份被打破了。那是五月份的一个周末,上午十点多,我在小屋里洗衣服,大羊光着膀子玩电脑游戏,突然手机响了。原来是他们经理要请他吃饭,而且他现在就在公司门口。大羊说“我女朋友也在这里”,他们经理说“那把女朋友也一起带上”。大羊打电话时喜欢开免提,所以他们经理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和大羊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出门。大羊这次带着我抄近道,不是走以前的“7字形”街道,而是从一条昏暗狭窄的小道钻出来,然后绕过一个看守所,就直接到公司所在的小区门口了。大羊还得意地对我说:“这条路是我后来发现的,以前那样绕需要15分钟,走这条路去公司只需要8分钟。”虽然抄近道,我依旧被白花花的日光晒得心烦气躁,五月份的广州俨然已是盛夏了。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扫帚和一个装垃圾的篓子。走到近处,我认出了大羊的经理和他老婆,那个男人我不认识。大羊的经理总体上算是比较好看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六或七八的样子,身材匀称,腰板挺直,带着一副半框眼镜,冷峻又斯文。记得第一次见面,大羊介绍我跟他认识时,我跟小学生似的,对他说:“经理好。”他目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老婆个子跟我差不多,一米五左右,稍微有点胖,性格是我喜欢的,热情开朗,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第一次见面时,她热情地对我说:“哦,小仲的女朋友呀,我叫郑洁,你叫我郑洁或郑姐都行,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再说我本来就比你们大嘛!叫我‘姐’你们也不吃亏喔。”听大羊说,经理的老婆也在公司里上班,主要做一些人事行政方面的工作,怪不得这么开朗呢,我想。 大羊的经理见我们过来,就介绍我们和那个男人认识。一来二去,我就知道了,那个男人是大羊的经理的一个朋友,以前是和大羊的经理一起在深圳总部共事,后来那个男人辞职去了北京,大羊的经理来到广州,至于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来广州就不得而知,关键是,他为什么大老远来广州要带一把扫帚呢?只听见大羊的经理对大羊说:“我朋友来广州,暂且要住在公司了,咱们待会儿一起吃个饭,我请你们,吃完饭之后,麻烦你们带着我朋友在周围买点生活用品,你们住在这里,对这一块比较熟悉……我下午还有事情……” 那一天大羊的经理带着我们去了必胜客,那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去必胜客,欣喜又紧张。大羊的经理带着我们选了一个靠柱子的正方形桌子,桌子的一端摆设呈弧形的沙发座,经理的老婆邀我一起坐在上面,另外三个凳子给三个男人坐。翻看菜单时发现每一样东西都挺贵,我不好意思点。经理的老婆说:“别客气啊,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高兴就好。”我点了一份黑椒牛排,大羊要了一碗意大利面,大羊的经理也要了一份黑椒牛排,郑姐点了一个大份的火腿披萨,另外还要了一盘烤鸡翅,她说:“这是大家一起的。” 大家一边等候着上菜一边聊天,大羊的经理和那个男人一直聊工作上的事情,时不时还侧过脸看大羊以免大羊落单。经理的老婆和我东扯西拉聊家常,聊到程序员的木讷之处,我们深有同感。她忙不迭地跟我说:“《阿凡达》电影刚放映那会儿,我和我老公一起去看,我说这画面好美喔,感情好真挚喔,我老公却在一旁大谈哪些画面运用到哪些特技啦,涉及到哪些程序啦,真是让人恼火。”一听她那一口广东人特有的嗲声普通话我就忍不住想笑。我安慰她:“彼此彼此啦。不过不解风情的男人也挺让人放心的,至少不会对咱们有外心。”她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而对我说:“小仲是个不错的男生,踏实努力,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我老公之前也和小仲差不多啦,也是从最底层做起的。他老家是湖南农村的,我家人开始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我就看中了他那股干劲,我背着家人辞掉广州的工作,偷偷跑到深圳去找他,我们那时比你们现在还艰苦,我们住过城中村,还是城中村的顶层呐,夏天热死啦。后来家人也就不反对了,我们就结婚了,这些年情况也就好多了。”听她这么一说,我禁不住佩服她的勇气,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食物终于上来了。我的黑椒牛排最先上来,然后是大羊的经理的,服务生把黑椒牛排端过来,牛排盛在一个铁盘子里滋啦作响,铁盘子底下垫着一块木头。大羊的经理正聊着天,见食物上来,赶紧站起来,欠着身子,伸出两手就去端那个盛牛排的铁盘子,随后他猛然缩回手来,“哎哟哟”地一边吹着手一边说“烫死了,烫死了。”经理的老婆带着怜爱又嗔怪的语气对他说:“哎哟,你真多事啦,就不能等着人家给你端上来?”那个女服务生见到这种情况愣了几秒钟,然后用夹子夹住铁盘的沿子,把铁盘放在桌上事先垫好的木头板子上。时隔多年,我每次和大羊谈论他们的经理,都要把这件小事拿出来笑一番,大羊总要替他们经理辩解:“他那天是糊涂了,他眼里除了工作就没有旁的东西了。” 吃过饭,我和大羊陪那个男人去买生活用品,带着他去我们比较熟悉的小商店,最后他买了一张折叠床,一个脸盆,几条毛巾,店主答应帮他把床送过去。我们临分别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大羊说:“你把公司的钥匙给我吧。”我的心咯噔一跳,我知道和大羊在公司里学习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虽然如此,我依旧抱着不甘心的态度尝试着和那个男人分享那充满阳光的空间。那个男人住进来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和大羊绕过看守所,去公司,敲门没有回应,大羊喊那男人的名字,也没有回应,可我分明听见里面放着音乐,那男人可能是故意不开门的吧。我们只能乖乖地离开。 走在路上,我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男人的诸多不是。大羊安慰我,说:“别生气了,那房子本来就不属于我们,再说,他住进来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扰,也很正常。我们去公园走走吧。” 有一天,大羊跟我说:“那个男人走了。” 我说:“为什么啊?” “待不下去了呗,经理的老婆给他摆脸子瞧了,所以他就走了。住在公司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大羊说。 之前因为他故意不开门的事情,我厌恶极了他,可是猛然听说他要走了,我倒对他生出怜悯之意来,毕竟我们都是寄居的,他寄居在公司,我们寄居在广州,命运差不了多少。 就在那个男人走后不久,大羊所在的这个公司(或者说办事处)被总部撤销了,原因是大羊的经理管理不善以致办事处的效益不好。公司的员工都解散了,按道理上说,大羊也应该要另找工作的。可是,大羊的经理央求大羊留下来,帮他处理一些项目的收尾工作。大羊二话没说就留下来了,办公的地方没有了,大羊只能在城中村的小屋里办公。我问大羊为什么要留下来,别人都走了。大羊说:“我们经理对我太好了!我来广州工作人生地不熟,又因为是应届生,找工作总是被拒绝,是他愿意接受我,还耐心教我很多东西,而且整个公司只有我一个人被邀请去他家呢。人要知恩图报,他现在有难处,我得帮他。”大羊做事有大羊的理由,我也不好说什么。 大羊为他们的经理工作了一个月之后,又被经理邀请去他家了。这次大羊还在他们经理家住了一个晚上,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经理家多么漂亮啦,经理的老婆多么听经理的话啦,经理在厨房里的玻璃餐桌上教他写文档,经理的老婆就在客厅里看电视,绝对不会去打扰他们,还有经理的老婆煲的汤多么好喝啦…… 后来大羊去了另一家软件公司,待遇比之前好很多,他说这些都得益于他们经理的教导。他一直怀念第一家公司的经理,他常说:“再也遇不到那样的好经理了,人好,技术强。”他们经理去哪儿了呢?据说是去了一家大型软件公司担任技术部门的经理。 我问他:“那你怎么不和他联系一下呢?你那么尊敬他。” 大羊说:“不要了,我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联系他,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是呀,怎么说呢?说什么呢?生命终究是个人的旅行,有些人陪伴我们一程,然后岔开了,各自行路。想想,就这样顺其自然,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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