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铁人,人们自然就会想起王进喜。一个头戴狗皮帽子、身穿老羊皮袄、识字不多的钻井工和他那些顺口溜式的豪言壮语。一个来自玉门穷苦乡村的石油娃,变成铁人和神话,这种事情在中国,也是多少年出不了一个的。
大庆油田的第二代铁人纪念馆,是一座规模宏大的花岗岩建筑。下2图是馆内关于大庆油田会战时的模拟场景。
2003年10月8日,王进喜诞辰80周年,我供职的中石油有关部门领导让我编辑一本关于王铁人的画册,配合隆重的纪念活动。这样的画册大庆油田、大庆市文联已经分别出版了两种几乎一模一样的版本,搜尽了铁人生前的照片。我不可能有新的发现,又不能照猫画虎出个一样的。况且,我脑子里关于铁人的印象只是一些人所共知的概念,这活儿真的不好干。
后来,在编辑过程中,我翻阅了许多当年王进喜的文字材料,每每被打动。我力争在自己做的画册中再现一个真实、智慧、平实、坚强的铁人。在青年艺人成为时代偶像的今天,我翻看画册,仍旧对王铁人充满了敬佩。
这幅王进喜青年时代的照片,别的画册图注是“王铁人立场坚定、爱憎分明”,我作的图注用了他自己的话:“我这个人没啥本事,就知道干工作要使出浑身的劲来干,好比钻工们打钳子,憋足劲,嘁哩咔嚓,一下就打上去。我最反对磨磨蹭蹭,一见磨磨蹭蹭的人,我真恨不得朝他屁股上踢一脚。”
卸下、安装那些沉重的钻井机械,除了人的两只手,什么起吊设备都没有。
中国石油工业的腾飞始自大庆油田的开发。当年王进喜和那一代石油工人就是这样开始了艰苦的石油会战。
王进喜领导的1205钻井队用这种土办法把钻机从火车上卸下来。
钻机安好了,供水管线还没接通,泥浆池挖好了,却没有水,开不了钻。王进喜和工人们就是这样弄来了水,让钻机早一天开钻。
王进喜从玉门到黑龙江参加石油会战,临时住在老乡家里,行李是放下了,可是人却很少打照面。他没白没黑守在火车站和井场上,饿了,啃个凉窝头,困了,就靠着油管、设备打个盹。房东赵大娘逢人就说:啧啧!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拼命的人,这王进喜,可真是个铁人哪!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听说了这事,也禁不住心动。“铁人”后来被部长叫开了。大庆会战中,他带领的1205钻井队和另一支1202钻井队双双打破苏联“功勋”队和美国“王牌”队的钻井记录,钻井进尺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超强的劳动和长时间不休息,损害了王进喜的健康,他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和关节炎。会战指挥部领导命令他去疗养,1961年王进喜在北戴河孟姜女庙前留影。这是他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疗养。
前进帽伸出的神态,已经成为一个阶级的标志。
别看王进喜识字不多,却是个天才的演说家,他的话质朴、诙谐、形象,极有鼓动性。
曾任石油工业出版社社长的石油老报人张江一1950年代在玉门石油报当记者时,曾经记录下王进喜的大会发言,其中一段是这样的:打井是比较容易的,我们工人只要命令一下,他就虎虎的,说干就干,可是还要带作风呀!这可把我整住了。后来我体会到带作风最重要的以身作则,兵随将转,什么将带什么兵嘛!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学徒正在和铅油(油漆——博主注),满手抹得红红的。刚和完铅油,炊事员送饭来了,他把三个手指头在裤子上一抹,也不洗,拿起馒头就吃。我说:“你这个同志,吃饭为什么不洗手?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不服气地说:“我师傅就是这样吃馒头的。”我说,哪个师傅?你给我找来。那个师傅来了,我说,你从哪里学来的吃馒头不洗手?把年轻人也带歪了。他说,在玉门我就看你是这样,是跟你学的。还怪有理的。我说,十几年前我是这样,早就改了嘛。通过这件事,我想干什么事,首先要对自己严,这个工人的毛病其实还是从我的老毛病来的。
著名艺术家孙维世,被王进喜的话逗得直乐。
有个人不学习,思想落后得很,不好好工作,公开说,天下雨我不干,天冷我也不干,天热我还是不干。我说,哎呀,那你啥时候干?我们打井这工作就是在野外,总不能把井架安到楼房里头嘛,你不干这个干啥?他说我上学的时候就一心想当个博士。我说,要当博士也可以,可是你没有半点革命干劲,啥也不干,光躺在房子里,天上掉个博士帽,房顶还挡着呢,也戴不到你头上。我觉得你这个人半点马列主义也没有。他不但不接受批评,还反过来问我,什么是马列主义,马列主义用什么衡量?我就对他说,你看我们队的工人,冬天打井,冰天雪地地在钻台上干活,零下三十多度,头上身上都是冰,胡子也冻成了冰葫芦,顶着刀子一样的西北风,推着几百斤重的大钳,使出浑身的劲,“咔——嚓”一声打上去了,这里就有马列主义。不干,半点马列主义也没有。
1959年国庆节,王进喜赴京参加“群英会”,并和劳动模范们登上观礼台,左2是王崇伦,左4是倪志福。
王进喜肯用功,爱学习,充分地利用了自己认识不多的汉字来表达心情,写下了许多朗朗上口的顺口溜。譬如:
月上千,年上万,玉门关上立标杆。
这困难,那困难/国家缺油是最大的困难/这矛盾,那矛盾/国家没油是最大的矛盾。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石油工人干劲大/天大的困难也不怕。
学会一个字,就像搬掉一座山,我要翻山越岭去见毛主席。
手握刹把像刺刀/钻杆就像飞机和大炮/压力一加/钻头就往地球里面跑/打完进尺/原油呼呼噜噜 往地面冒。
中共九大王进喜当选中央委员,他把上级配给的细粮全都放在职工食堂,有福大家享。自己的孩子来看他,开饭前他总是把孩子打发回家,不让他们白吃食堂的饭。
1970年4月,折磨王进喜多年的胃病加重,被确诊为胃癌,半年后不治去世。这是他留下的字条。
铁人终年47岁。他用生命证实了自己的誓言:宁可少活20年,也要拿下大油田。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偶像。在明星艺人成为当今偶像的时代,“铁人”作为昨日的偶像正在遭到解构。我想说的是,你可以不理解,但千万不要嘲笑、鄙视那些为国家奉献个人一切的人们。他们是国家的基石。永远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