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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17-01-05 ｜张楚瑜 北京大学信息学院 2013年6月，我17岁，高中毕业，考入北大。 1996年我出生，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顺理成章地被送出去养，方便我爹妈再接再厉生个男孩子。养父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农民，对我非常好，至今我都认他就是我的亲爸爸。爸爸是个没本事的人，一直没结上婚，人到中年，也想有个孩子，就收养了我。 我们虽然穷，过得倒也开心，家里总共两个人，爸爸种田的收入也足够粗茶淡饭。我资质不错，也算认真努力，上课好好听，下课好好做作业，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平静而充实地度过。 高二刚开学，爸爸罕见地去了上海看病（我们生活在苏南的一个县城），回来之后就垂泪不已。我家里房子小，爸爸总是躲躲闪闪的，不想让我看见他的酸楚，可是又怎么躲得过。我一再追问之下，爸爸终于开口： “我的糖尿病重了，以后怕是干不了重活，还有打胰岛素的钱，我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你才15岁，以后可怎么得了……” 说着，爸爸就哭了。我心里一酸，都这会儿了，爸爸还是担心我的将来。是啊，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我知道爸爸一直有糖尿病，少说也得有十年了，他总是说自己没事，我也就不当回事，只觉得少吃些热量高的东西就好。我先把爸爸的诊断书翻来覆去地看，又去村子里能上网的小伙伴家，不断查阅糖尿病的东西，最后确定，这是慢性病，只要控制好，饮食和药物有保障，就不会要命。所以，我和爸爸以后生活的关键就一个字：钱。 怎样才能有钱？当然要工作。越好的工作钱越多。而要找到好工作，就要读好大学，学到真本事。 想了一夜，确定了两件事：一是赚钱。爸爸丧失了劳动力，又没什么亲戚，估计不会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要想活命，还得靠自己赚钱。我可以做家教——边学边做，我一定可以；二是成绩一定要好。现在能赚来的都是小钱，我还要去赚大钱呢。 打定主意，第二天早晨并没有告诉爸爸，只说我想办法去学校看看有没有助学金，能帮助我们这种情况。爸爸点了点头，送我回学校。 当时我在县城最好的高中读书，理科班，成绩中上。我把情况告诉了班主任，请他千万帮我留心有没有找家教的人，我可以晚上过去，又嘱咐他一定替我保密。班主任劝了我半天，把所有能说的理由都说尽了，我还是坚决要这么做。他没办法，只好告诫我，不要耽误学习。 很快，我接到辅导一个初中男孩数学的任务，每天晚上2小时，报酬120块。下午放学，我拿着老师特批的条子走出校门，骑上自行车赶往城西的高档小区。男孩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从政母亲经商，忙得一星期见不到一面。这孩子的数学差到一定程度，但我还是尽心尽力，设计了种种方法，竭尽全力找诀窍，帮他提高成绩。 两星期下来，这孩子不说大幅度提高，倒也比之前扎实了不少。他的爷爷奶奶很满意，我这个“工作”算是稳定了。 每周教5天，一个月就是20天，能拿到2400块。爸爸找了个村办工厂看门的活，也有600块，这些钱支付我俩的生活费用和爸爸的药费，刚刚够。当然，拿回家的时候，只说是学校发的助学金。 现在想想，忽然有些神奇——这哪像是一个不满16岁的女孩子做得出的事？可是当时必须这么做，不然越等越愁，更浪费时间。 所谓执行力，其实就是从你决定做某件事的下一秒开始，你就着手去做了，一秒钟都不拖延。 钱的问题勉强解决，我可以生活，爸爸可以保命了，可是成绩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这可是每天最高效的2小时，都被我用来赚钱。雪上加霜的是，化学正进行到电池和电解，我学得一塌糊涂。 高二上学期期末，我从班级前十跌到32名，自觉没脸见人，老师交待寒假事宜的时候，我如芒在背，根本不敢抬头看。一放假，我立刻蹿出教室，骑上自行车就往书店跑。我没钱买参考书，就站在书架前，精心挑选了一本化学辅导书，就开始看。看一会儿就假装放下，四处走走，怕店员发现我在蹭书，然后继续回去看。 没办法用纸笔，只好心算。先从概念看起，慢慢与自己的理解相印证，然后做题，题目的答案都存在心里，做上几题就翻看后面的答案。就这样一题一题地想下去。 别说，这样做题效率还真高，比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快多了。边做边想，边想边做，一颗心除了躲避店员，全都放在眼前的参考书上。做完一本化学，自我感觉良好，有种武林高手功力大增的感觉。顺手又拿起一本作文，用心体会。 我在市里的书店蹭书蹭到除夕那天，才收拾行李回家。当然，每天晚上去给初中男孩补习也是少不了的。临近春节，男孩的奶奶发了我200块红包，我买了好多吃的，又拿赚的钱买好爸爸一个月用的药，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挑战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停止过。拿下电池和氧化还原，还有数学的圆锥曲线，物理的电磁场。再加上我辅导的小孩也读初三了，备课时间更长——我每天累得都想大睡500年。 有时候我看到身边的同学不停地去找老师讨要学习方法，回来之后却千想万想不动手，问他们的时候就说：“先想想方法好不好用，适不适合我，万一用错劲头呢？” 我简直想笑，这还要什么方法，什么适合，学习的根本是理解知识，表现的形式就是能解决问题——卷面上的问题也是问题。多简单的事，就思考概念，然后通过题目加深理解，不明白就去问，反复想反复做，最后达到融会贯通的地步，这不就得了吗？从来没见过题目只做了一点点，上课整天走神的人能学好。 我没闲心管别人。我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就是还没掌握好的问题，今天晚上要准备的课程，还有上周回家的时候爸爸开心的笑容。我每天都被事情赶着跑，生怕一分一秒落下就要失去爸爸，失去生活，失去我想要的大学。我没精神为听不懂的课害怕着急，我只能一门心思去攻克它，因为我没有时间，没有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停下来就是灾难。 越是忙碌，日子过得越快。我的成绩脚踏实地，慢慢变好。现在就连每天晚上两小时的课外辅导，我也已经游刃有余。男孩做题的间隙，我也在飞速思考，总结一天学会的内容，暴露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已经是年级前5名。我不敢骄傲，不敢停，没精力担心自己将来到底能读什么样的大学，只有奔跑，只有拼命努力。这就是我的高中。 最终的结果，我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北京大学信息学院，其实就是计算机系——发展快，赚钱多，我还是得顾虑到家庭状况，选了一个既能深造又很实际的专业。现在我在中关村一家互联网公司兼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工作，清一色地写程序。爸爸身体不错，一直保持着，没有进一步恶化。 回头想想我高中这段路，还是感慨万千。小孩子脸皮薄，打死也不愿意做出可怜样子去赚钱，也不肯发动什么募捐，就一个想法：赚钱养活我和爸爸，考上一个好大学。 其实一茬又一茬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从略显稚嫩的少年，开始承担起对自己、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或早或晚，义无反顾。 不要囿于懒惰和患得患失的泥潭，不要被恐惧吓倒，不要担心错付自己的努力。我做了无数的事情，承担了一个家庭的责任，连害怕都没时间，一路不停地奔跑，最终也收获了最好的结果。 不努力，不拼命，注定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开始做事，哪怕是每天思考一个题目，背熟一个句子，理解一个知识点，这一天就没有白费，机会就会相伴而来。 希望大家也能勇敢奔跑，向着自己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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