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配图) 一 江 春 水
作者:一尘 (回复“一江春水”阅读第一至三节) 四 菩萨真的显灵了! 在我与采洁交往的一个月不到,我居然被明达公司录取了。说录取的过程,都有点不敢相信。明达公司人事部打电话给我,说我半年前挂在网上的求职简历,他们看了,问我愿不愿意到他们公司上班。 我能说不愿意吗?中了五百万,我能说不要吗?被白富美求婚,我能说不干?何况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份工作,就像乞丐饿昏了,有人送了个面包;病人要死了,突然找到了特效药。 明达公司我去过,但也是在外围转转,面对这个依山傍湖全市最高的写字楼,以前就像欣赏电影明星,而今天我实实在在被门卫允许进去了,而且没想到,我那发小王欣居然在门口迎接我。 “你怎么知道我来报到?” “我是企划部的,人事部在隔壁。无意中看到你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知道你上午要来,尽地主之谊欢迎你。” 有发小带着我,不费周折的就到了人事部。手续很简单,签字签字签字。我对递过来的表格基本没怎么看,照签不误。能进这公司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还不赶紧捧着。但在最后一份表格上,还是犹豫了一下,那表格上写着安排我的工作,居然是到二百公里外的明达敬老院当副院长! 我一个年轻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照顾好老人? 我望了一下王欣,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狠狠的签了。一是没办法,二是王欣的眼色叫我不能犹豫。 晚上王欣请客,就我们俩。 我问:“是不是这苦差事找不到人了,才找我这傻子?” “拉倒吧。明达公司找个扫厕所的,都一百多人排队,还找不到一个副院长?何况你这副院长就是正院长,那院长长期生病去不了,只挂个名。” “那我刚来,为什么要安排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你就不能帮个忙,把我弄到你手下?你知道的,写写东西,搞搞企划,我还能对付的。” “好哥们。”他拍着我的肩,满满的敬了我一大杯酒。“我只能告诉你,好好干吧,明达所有高层都是从最基层最艰苦的地方干出来的,说不定是董事长看重你,才放你到那的呢。” 董事长看重?我觉得好笑,我知道他是大咖,在这个城市呼风唤雨,在这个国家的商界翻云卷浪,他会知道我这旮旯里的鼠辈? 好在,我毕竟也跨进了明达公司的大门,父母的愁容变成了笑脸,一整天唠叨我端人家碗,就要服人家管。别把人家交代的事干砸了。 而我内心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觉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美还是采洁? 我选择了采洁,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校门口等她。 虽然这一个月来,我也等了许多次,但这一次因为内心揣着喜悦,揣着对她的恋恋不舍,多少有些紧张。 这一个月的交往,我对她了解的更多了。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中文系高材生,在学校一个诗社里成为恋人。毕业后,父亲在企业宣传部干事,母亲在电视台当文编。后来,母亲生病去了,父亲便辞职经商了。因为他始终认为,如果当时有钱,应该是能医好那病的。可惜他那时一天到晚迷恋写诗,除了够吃穿住行,一文不剩。 小洁从初中开始就被送到英国读书了。大学毕业才回来,现在文德路小学当英语老师,一切都好,就是得了这怪病。 不过仔细想想,小洁若不是得白血病,看不透这红尘,说不定我这哥还当不成呢。 通过这一个月的交往,她在我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小洁没什么爱好,除了上课,就是弹吉他。许多外国人的曲子我不太懂,但是当她边弹边唱那首那英的《春暖花开》时,我的小心脏真的有点蠢蠢欲动。 那歌词是这样的:如果你渴求一滴水,我愿意倾其一片海;如果你要摘一片红叶,我给你整个枫林和云彩。我不知道采洁需要什么,不过我倒真的愿意成为那片海和那朵云彩。 春天中午的阳光又柔又暖,像母亲的手轻抚着我,我都有些睡意了,这时采洁出现了。 “哥,你也不打电话给我,就在这傻等着啊。” “其实,傻等有时也是幸福的。” 我一边贫着,一边把我到明达公司工作,甚至到敬老院的事都告诉了她。我想从她脸上看到些惊喜,但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 她仰着脸“哥,我能去看你吗?” “那看你要以什么身份来看我了。我现在可是副院长了,人多眼杂哟。” “那你说以什么身份呀?”她笑着轻轻拍我的头,“哥,你现在变得有点坏了,难怪找不到女朋友呢。” 关于小美,我没有告诉采洁,一是小美到底算不算我女朋友,我自己都不知道,二是我和采洁现在是兄妹了,四不像的兄妹,好像也没必要说这些琐事的。 我走的那天,采洁没来。送我的居然是小美。她是听王欣说的,心急火燎地一大早就到我家找我,我父母知趣的出去了。在她的脸上,我看到我本想在采洁脸上看到的惊喜。 “小平,到明达公司上班也不告诉我,听王欣说你一去就当上副院长了。真能啊:” “是敬老院副院长,小美。” “管他什么副院长,好歹是明达公司的副院长,年薪怎么也有十几万吧。” 我应付的笑了笑,说:“小美,我上午八点的汽车,既然来了就送我一下吧。” 这是小美第一次送我,在我上车前的十分钟,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好像不是去200公里外,而是去2000公里外。 “我能去看你吗?”她居然问了同样的话。 “可以,你来吧,假如你父母也同意的话。” “会同意的,小平。要不你下次回来就上我家坐坐,带你去认识认识。” 我没敢接话。我是个信必行的人,只要答应了的事,怎么也要去做并做好的。而我和小美的未来还未考虑好之前,我怎敢轻易的去见她父母。 五 到了敬老院,才知道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首先是位置,200公里的路转了三次车,走了将近五个小时。我现在都奇怪堂堂明达公司为什么不派辆车送我,我新来的?还是让我体会一下路途的颠簸艰辛? 其次是养老院的人,那真叫一个傻眼呢。总共二十三个老人,其中女八人。最小65岁,最大86岁。最关键的是三分之一患有不同程度的老年痴呆,基本属于无法管理的人。 第三是管理人员少,总共五人,护士小红,厨师张阿姨,剩下的包括我在内三名护工,要管好这二十三名老人的吃喝拉撒,真够忙,也真够累的。 我觉得明达公司挺会选人的,一般年轻人谁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这事?而我愿意。 一是我目前没什么正经事好干。二是我一生都挺有老人缘的,除了自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喜欢我自不待说。我家搬了三次,每一次隔壁都有老人,都挺喜欢我。小时候,有好吃好玩的,老人总叫我。长大了,老人们有什么事,也喜欢叫我。我也随叫随到。我认为服伺老人在于俩个字,一个陪,一个哄。陪他们聊天,都年轻过,精彩过。老了,他们缺少听众,哄他们开心,老了性格定型了。有时候脾气也大,就顺着,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像哄小孩一样就行了。 想想自己也挺搞笑,想当初大学毕业时,那股冲动,那股豪情,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道之意。而如今转了一圈,却是面对这么多老人,服伺他们生活,哄他们开心。让他们进入天堂前,在这待好最后一站。而我现在就是这个站的站长,不,是副站长。 既来之,则安之。我说过我是个言必行的人,答应过的事,再难也要拼命完成。 了解完养老院的基本情况后,我在院里开展“三勤三心”活动,号召大家每天围绕这“三勤三心”努力工作。 “三勤”是:勤打扫,勤检查,勤洗漱。 “三心”是:真心,爱心,善心。 都是初中以上文化的人,不必解释。关键是我自己要带头干,每天我第一个起床,打扫院落,他们听到声音,也跟着来了。然后是陪护士查房,然后是帮助他们洗漱,再然后是到厨房帮忙,一天下来,忙忙碌碌,过得快得很。 员工们慢慢跟我熟了,也敢说真话了。他们说没想到我这年轻人还能踏踏实实做这事,透过他们,我也了解到,我所在这个位置正是明达公司董事长陈明的家乡,那个厨师张阿姨就是他的远房亲戚,这个养老院本是陈明为家乡老人盖得,后来七乡八邻无人收养的老人又来了一些,就形成现在这样的规模。 说到陈明,不论是员工还是院里的老人,无不夸赞的。说他不仅给村里修了路,还每月给村里每位60岁以上的长者补贴600元钱。身体不便进养老院也是免费的。是世上难得大好人! 我没有附和,一是包括我在内,都是受了陈董事长的恩惠,夸他是应该的。二是陈董事长从这里出去,现在这么发达,反哺一些,好像也是应该的。中国古代就讲究个衣锦还乡,这也许是现代衣锦还乡的一种形式吧。 在这里工作除了把老人服伺好,另一个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融入野山野水野云。 敬老院背后有个不高的山丘,一公里外有个蛮大的水塘,我一般上午很忙,中午或晚上就有一些闲暇时间,或是到山丘上吹清风,看云朵,或者到鱼塘里钓一些鱼回来。 在城里心灰意懒的,都没认真这么惬意的与大自然亲近过,最有体会的,我觉得这里的天空更蓝,云朵更漂亮。 早上的云被晨风徐徐吹来,像春天最后的雪那么洁白,又像卸下的风帆那么扁平而细长。等我干完事,他们又变幻成另外的模样,但也总让人那么安静的喜欢。 傍晚的云夹在稍亮的天和略暗的村落之间,像画家的画板,红黄蓝绿似乎都有一些,映衬着野山,也映衬着野水。让我的心境也在这大自然的陶醉下,一天天美好起来。 在这里工作有一点不好,不能随便回家。不是谁不让走,而是一大堆事让你不能走。也不安心走。 来了近一个月了,与父母一星期通一次电话,与小美一星期通两、三次,基本都是她打来的,说与父母说好了,下次回来便可带我去见他们了。采洁一直没打电话给我,我犹犹豫豫打了三次,没人接听。有些忐忑,不知是她病犯了,还是不愿意接听。 不过,不管怎样,过两天要回去一趟,就是想知道她怎么样了。我真的有点想她了。 六 这一天上午阳光正好,我发动所有员工,给老人们洗床单。勤洗漱包括洗澡、洗衣、洗床上用品。 我正在晒床单,叫对面的小红把床单拉平一些。而掀开床单,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采洁。 “大院长,还亲自动手啊?” 她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裤腿带着花边的那种,跟她姣好的模样相配的恰到好处,柔美中透着一股英姿飒爽。 “妹啊妹,打电话又不接,把我急死了。” 看到她,开心死了,脱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心迹。 “急什么啊,是怕见不到我了吗?” “是啊,你要不在了,我找谁收钱去啊?” “哈哈,原形毕露了。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吧。” 不知大家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总期待见一个人,又不知为什么见她,以为见了有说不完的话,真见了,又小心翼翼地不敢乱说话。正如采洁现在鲜活地像一朵花一样绽放着,而我欣赏着,心里多少还陶醉着。但却不敢有一丁点随便。 她说学校这一个月放假,她都在这里做义工。 “你同意吗?大院长。” 我傻啊,我会不愿意?即使不拿工资,只要是与她在一起,干什么我都愿意,因为与她在一起,我自然就忘记了这世上许多烦恼。 接下来这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一个月后,厄运就要来了。具体的说是我和采洁共同的厄运,不知哪位哲人说过,上天给人的欢乐和痛苦都是差不多的,犹如一杯甜水,一杯苦水,关键是怎么个喝法。有人先喝甜水,有人先喝苦水,有人掺着喝,而我却在那一个月将甜水一饮而尽,余生就是慢慢品尝那无尽的苦水了。那位哲人是谁啊,我恨他! 这一个月,采洁陪我一起在敬老院干事,扫地、洗刷、摘菜、搬运,偶有闲暇,采洁还用她的吉他,为那些老人唱上一曲。我恨自己不是画家,那场景画下来,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啊,菩萨都会感动的。 一群孤寡或痴呆的老人,围坐在一个美丽如天使的少女旁,琴声如月光静谧,歌声如夜莺般动听。那些平时或安分或不安分的老人,此时都像孩子,巴巴的听着。又像虔诚的教徒,听教主唱着神圣的颂歌。 白天闲暇时,我也带采洁去钓鱼。她拿着个网兜,在我钓上来一刻,欢天喜地的网住。钓不上,就静静的坐在我身旁,看看我,看看水,再关心一下已钓上来的小鱼。 傍晚,我就带她爬上背后的小山丘,看云朵在霞光的映照下不断变幻着颜色。那些云朵也像懂人事似的,在我们头顶低回留恋,不愿离去。直到太阳落尽,大地漆黑一片。我真的信佛啊,莫非它们也知道,一场悲剧正悄悄如这黑夜要吞噬我们吗? 七 有一天下午,我和采洁从外面钓鱼回来,远远地便看见有一个女孩站在敬老院门口。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是我见小美打扮的最漂亮最时髦的一次,也是我见到她面部表情最呆滞的一次,看见亲密的我们,她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小平,告诉我,她是谁?”声音轻轻地,却又是狠狠的。 “她叫采洁”我犹豫了一下,但也很坚定的说”是我女朋友。” “为什么骗我?小美的泪水缓缓流了出来。我听到了哭声,“我父母都答应了,今天我是来接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如她,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小美,我从未骗过你。”我心里有些难过,但也异常清醒,“你什么都比她强,你是银行职员,家境好,人又漂亮,追的人多。采洁只是一个普通教师,而且得了白血病,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我望了一眼采洁,她低着头,脚在地上有一下无一下的蹭着,但我知道她在认真听我说话。 “小美,我真的很爱她,即使她真的哪一天要走了,我也要与她打结婚证,举行一个隆重的婚礼。我要让她走的时候没有遗憾。” 小美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着采洁,又认真的望着我,“你这算是做善事?还是同情?” “不,不是同情,是爱情!”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下把采洁的肩膀搂在怀里,“她若真走了,我也不会再娶了。这辈子就她了,不管了。” 小美走了,她回头看我的最后一个眼神,充满了幽怨、愤恨和无助,但我也只能这样了,我是男人不能优柔寡断,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不论怎样,都不能失去采洁。 采洁像喝醉了一样,歪歪倒倒跑进了自己的宿舍,砰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大约有好几个小时吧,张阿姨来叫我,说采洁叫我过去一下。 我与她在桌前面对面坐着,我的指头无意间触到她的指头,脚在桌下也无意间触到她的脚,就像触到炭火一样赶忙缩回来。但是她的手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脚也重重的踩在我的脚上。 这次,像在医院一样,她眼睛紧紧的看着我。但我看出了些许爱意与不舍,和在她眼里晶晶闪闪的泪水里。 “小平,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话?” “真的,采洁,是真话,不过……” 她一把捂住我的嘴,“我只要知道是真话就行了,若我过两年不在了,你真不后悔?” “不后悔!真正的爱与时间长短无关!” “我真没看错你。“她用嘴咬住了我的手,细细的牙齿温柔的温柔的咬着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那种疼痛的幸福。待她拾起头来,我的手上沾满了她的泪水和口水。“知道我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吗?我就试试,在见不到你听不到你声音的情况下,我的心能不能平静下来,我输了,我忍不住,我想你,我想与你在一起。这辈子,除了我父亲,还没有一个男人让我有这种感觉。” “小平,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我身体万一拖累了你呢?” 我大胆而又热烈的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别说了,如果你愿意,就抓紧带我去见你父亲吧。我想与你结婚,想与你有个小孩,最好是一个女儿,你真不在了,她就是你了!” 她也紧紧抱着我,嘤嘤的哭着说:“好,我会尽快安排的。小平,上天会保护你的,你不仅有小孩,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八 采洁走的那天,我俩十指相扣。走了好远好远。她的手柔嫩而细滑,握在手中可以感受到,透过她手心传到我心中的那种温暖。 这一个月的相处,我俩俨然已成为真正的恋人。她在我眼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清纯,那么超凡脱俗。我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这份美好,这份清纯,这份超凡脱俗。 快到车站了,我问她:“假如你的父亲真的反对,我俩私奔好不好?” “私奔呀?好呀!”她松开我的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想不到你鬼点子还蛮多的呢。还会诱拐少女,放心吧哥哥,我爸在北京出差,过几天就回来。到时我带你去见他,不用私奔的。” 她见我傻傻的样子,笑了,“没事的,我爸最爱我了。不会反对的。这辈子,就你们俩个男人。为爸爸我可以去死,为你嘛,我或许会疯。”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后说不定还有第三个男人哟。“她羞红着脸,做了个鬼脸。“我们的儿子哟。” 她走了,我的心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我憧憬着我们的未来,希望目前只是美好生活的开始。希望能与采洁握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希望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我们生子生活,过着普通而又快乐的日子。但真正的现实是,悲剧的大幕才开始徐徐拉开,命运的双手将把我俩推向残酷的舞台,不管我俩愿意不愿意。 也就是采洁走后一个星期左右吧。小美发了个短信过来。骂我是伪君子,她说难怪我甩了她,原来是要做明达公司的乘龙快婿啊。她说不怪我无情,只怪我骗人。甩了她还编什么瞎话,说是为了一个白血病人。说她见过虚伪的,但没见过我这么虚伪的。我像木头一样失去了知觉,大脑一片空白。 小美的话,我信,我太信了。哪有什么岁月静美,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一定是有人预先安排。就比如采洁吧,看似一切都那么白玉无瑕,不过是受她父亲的光芒照耀。再比如我看似突然走运,不过也是通过采洁的手导演了一番罢了。我真傻,不过为什么她要骗我?明达公司又为什么要安排我到这来呢? 我拿起电话,采洁在那头好像还不知所以然,“哥哥,我还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我爸回来了,说要单独见你。” “我想先见你,行吗?”我语气明显比以往了冷峻了许多,但采洁好像一点也没听出来。仍开心的说,好啊,快回来哈,我下午等你哈。” 我俩在咖啡厅坐着,下午的咖啡厅空旷又寂静。我俩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我单刀直入,“为什么骗人?你明明就没病,你明明是大富豪家的千金,是不是钱多了就可以任性的玩,任性的骗人?” 她的面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眼角慢慢淤积了些许泪水,嘴唇抖动着,半晌,她缓缓的说,“你见过这样的骗子吗、不为钱,不为名,不为色,只为骗你做哥哥吗,做我未来的爱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妹妹?”我也在糊涂中。 “你不问我,在你见我父亲前,我也会告诉你真相,必须的。” 她把两边的秀发往后捋了捋,大口喝了下咖啡,说开了。 原来,她父亲当初让她到英国留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成为一位首长儿子的伴读。他们年龄相仿,自小认识,双方家长都希望成为亲家,采洁对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她听父亲的话,也准备顺顺当当就这样恋爱结婚。因为毕竟也不是一般女孩可以实现的梦想,但就在订婚前夜,首长的儿子居然在英国嫖娼被抓了。那位首长虽然盖住了此事,但内心也过意不去,便由采洁和她父亲决定这婚事。 她父亲也不再勉强采洁,采洁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找。找个写诗的,是因为她父亲说,当下心灵最干净的,不是信佛就是写诗的,至于为什么装成白血病人,完全是想考验下这人的良心和真心。而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走进这场考试,而且居然还及格了。 “我说完了,如果你现在仍然觉得我骗了你,可以走了。我答应的钱,明天就可以给你。” 我拉起她的手,那双柔软而细腻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我没想到,这位我心中的公主,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城市的公主,天真浪漫的外表里,竟也藏着一颗柔弱而多舛的心! 这时王欣的电话来了,说陈明董事长要见我,他在开车来接我的路上。 “你父亲知道我俩的事了?”我问。 “早知道了,是他把你安排到敬老院的。” “那我见到他,说什么?” 采洁又天真无邪的笑了。“女婿对未来老丈人说什么,还用我教你?” 她叫我紧张的样子,摇了我下:“好了,我父亲看过你的诗,也见过你的人,对你印象挺好的,放心去吧,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就记住一点,我爸不喜欢顶嘴的人,听了不赞成的,放心里,不说话便是。” 九 王欣把我带到郊外的一个城堡前,之所以叫城堡,是因为从雕花的铁艺门外望去,里面有多幢别墅,错落有致的分散在苍松和翠竹中,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陈明的私人会所了。像这样的会所,据说陈明在全国各地有十几处。 王欣说:“我在门口等你,像我这种级别的,是不能出入这里的。”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平,我进明达六年了,董事长都没同我说过一句话,或许你真的要发了,到时可别忘了提携兄弟哟。” 我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但这时已不是说话的时候,门卫已到我面前,引导我向里走去。 绕过假山,穿过一些有雕栏的白玉小桥,来到一个匾额上题着“净尘”的大房间里。 门卫说董事长在里面开会,让我稍等会,便走了。 我想我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书房,四周摆着一些书案,每个书案配两把花梨椅子,桌上有青铜铸的各种造型的佛和罗汉。墙上挂着山水画和一首裱的很好的诗,画我不懂,便走到那诗前。 “一江春水向东流,自古英雄写春秋;少年不问王侯事,王侯偏举断头酒。长夜漫漫空守候,多少英雄赴情冢;繁花落尽春犹在,一江春水向东流。” 落款是弘一法师,这个弘一法师,我听说过,是我们北方最有名的佛教大师,传的像神仙似的,说他能占卜问卦,通晓未来。不过也只是传说,一般人无缘见他的。 “砰!”一种好像是摔花瓶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接下来我听到愤怒的声音从里面房间传来。“说我是流氓?我就是流亡民,这个国家从刘邦打败项羽之后,还有贵族吗?没有了,全他妈是流氓!” 然后又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我能听到窗外的鸟在乱七八糟的叫。 约摸又过了半小时,书房里面的门开了,匆匆忙忙走了两个人,有人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我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因为里面的人是中国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佬,是我从小崇拜的偶像。现在是我高高在上的董事长,未来还有可能是我的老丈人。 一个佣人跟在我身后,估计是要收拾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他挥了一下手,示意让他出去,同时示意我在对面坐下。 陈董事长,我以前在电视上也不知见了多少次,五短的身材,胖胖的,像弥勒佛一样,到哪都是带去投资,给那里带去发展和机会,而如今坐在我面前的陈董事长威严无比,脸上的表情像暴风雨刚退去的大海,残留的愤怒依稀仍在嘴角眉梢看到。 “你爱小洁吗?”声音很低,但却如寺庙的钟轻撞,底蕴很厚,让人无法不认真回答。 “是的,很爱!”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没想到大佬相女婿是这么直接,直接得就像公务员面试一样,我也像面试一样铿锵答道:“爱是责任,是永远的保护!” 这时他才抬头看了我一下,眼睛比大海还深邃,深邃的让我无法读懂里面的一丝一毫。 “好,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但你先承诺保证做好。” 我认为是娶了小洁,保证对她好之类,立马点点头。“会做好,我不会辜负董事长,也不会辜负采洁的。” “是这样,你陪小洁先到香港,再到英国,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但必须尽快走,手续已办妥,很快会有人安排你俩怎么走。” 我惊住了,站了起来,想想不太礼貌,又慢慢坐下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切都已安排好。远去英国,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愿意?”立刻,我看到他眉角的愤怒加重了。 “不”,我怯怯的说。“不是不愿意,但我……。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依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这时的面部表情,像暴风雨退去后又再聚拢,我心里怕怕的。采洁走时叫我万事顺着她爸,不许顶嘴,可我真的没有顶嘴啊! 半晌,他抬起身子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太多,因为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但为了小洁,有些事又不得不告诉你。那就先从外面那首诗说起吧。” “那是十年前,弘一法师为我算的卦,让我远离政治,专注做生意,专注做慈善。若得一生平安,必须戒掉三个字:贪、嗔、痴。” “这么多年,我一直照着大师的意思做,我生意这么大,还会贪吗?中国能与我为伍的又有几人?我还会嗔吗?但我没戒掉那个痴字,没有看透这个社会发展的本质,就是这个痴字,害了我,也害了辛辛苦苦发展壮大的明达公司!” 他看出我想说话的意思,止住了我。 “以下才是我告诉你关键的,你听好记好。前两年我为小洁在英国买了套别墅,原本是给她结婚用的,后来婚没结成,就让那位首长的儿子暂住着。现在那位首长倒了,上面的人找到我,让我指证这别墅是当初行贿他的,这样一来,那首长必将终身监禁,也许还会死,而我最多以行贿罪判个三、四年。” “不过。”我还是抢着说了话,“不过即使判三四年,出来也没事了。那个黄光裕还判了十多年呢,公司不也照常运作吗?” “我和他能一样吗?我涉及的是这个国家最核心的政治!” 他叹了口气,'已有人通知我,这两天检察院的人就要来了。你带着小洁快走吧。” “那我们一起走吧。不还有两天吗?” “我这样走,就害了那个通知我的朋友,我不能那么做,再说,我目标大,走到哪也躲不过的。” 我无语了,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心仪已久,崇拜多年的偶像,会是这样的谈话。交代给我的任务,会是带着他女儿逃亡。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看来是早准备的。 一样是书,是佛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读过。另一个是药瓶。 他说:“这本心经带上,以前唐僧西天取经就带上这个,遇见妖魔。就念一念,难关就过了。但愿它也保佑你们吧。” “那这是?”我指了指药瓶。 “刚才我说判个三四年,小平你认为我真的还能出来吗?也许,今天我们就是永别了。” 他说这话时,我看到他眼里蕴藏已久的泪水,终于禁不住的流了出来,纵横在他圆润的脸颊上,像一些透明的虫子,一点一点往下爬。 “我太了解小洁了,我哪一天真不在了,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死,谁也挡不住,若真有那一天,你把瓶里的药给她吃下,这瓶里有两粒药,吃一粒痴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吃两粒是植物人,也就是活死人。” “不”我喊了起来,“我不会的,我宁愿自己吃下,也不会给她的。” “你以为我愿意吗?”陈董事长伏在桌子上如孩儿般的哭了起来,小洁就是我的命。我的心肝啊。我死都不愿她死,这也是没办法啊,让她痴呆总比死强啊!你知道吗,我想现在就把这两粒药吃了,可这样会害了更多人。没办法啊,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我一直信佛,做慈善,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报应,到了那边我也不服啊。 我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收着这书和药,我心里发誓,真有那么一天就用我的命换采洁的命!陈总催促我赶快走,别再耽搁了。我出门的一刻,我听到他叫住了我:“小平,叫一声爸爸吧!” 我跪倒在地上,地上一块碎玻璃片正好刺在我的腿上,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我内心的疼痛已经覆盖了所有。 我抹着泪说:“爸爸,放心吧,即使死我也会好好保护采洁的,我这人有点木讷,事不会做,话不会说,但我绝对不会违背信诺的!” 陈总背对着我,朝我挥着手,示意我赶快走。 十 我和采洁走的那晚下着滂沱大雨,说来也怪,我认识采洁好几个月,几乎没下过雨,这一夜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那雨,一会像瓢往下泼,一会又像筛子往下筛。 我搂着采洁,全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痛彻骨髓的难过。 采洁好像还挺开心的,在我怀里叙述者英国哪处风光旖旎,哪里美食诱人。她哪里知道这次是真正的逃亡,再不是以前她那种浪漫的旅游了。 我紧紧搂着她,不说话。能说什么呢?就像你看见一幢大楼即将轰然倒下,那旁边一个毫不知情的女孩,还在天真的唱歌,你除了赶紧把她抱开外,还能说什么呢? 由于暴风雨,飞机又要晚点了,我后悔昨天走就好了,就因为此去前途未卜,生死未卜,在父母旁多待了一天。他们只知道我要出远差,并不知道我载着这么多秘密开始逃亡! 这时王欣发来了短信,说陈董事长已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估计检察院的人现在正前往机场找我们。要我俩务必停止登机,暂时到别处躲一下。 我赶忙拽着采洁离开了机场,同时把我俩身上能引导方向的通讯工具都扔了,也扔掉了与这繁华世界的一切联系。 我悔啊,要是昨天走,估计都已出境了,何至于现在像逃犯一样奔忙和慌张。我心里现在只有一个信念,保护好小洁。为了对她父亲的承诺,也为了那心里已疯长的爱。 采洁迷惘的望着我:“哥,这是干嘛啊?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私奔!”我咬着牙说,“听哥的,跟我私奔,就像歌里唱的,到一个遥远的无人知道的城镇。”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更紧的抓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奔跑… 我们最终落脚的地方,是黄山脚下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这里是我的老家,是我父母自小成长的地方。五年了,一切往事都如过眼云烟散尽,采洁的爸爸,当然现在也是我的爸爸,案子已经判了,四年! 但最终也如他所料病死在狱中。 我和采洁有了个孩子,女儿!长得特别像她。我俩在这村里承包了一个养鸡场,我养她卖,生活的也蛮好。她爸爸留下两样东西,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二百六十个字,我翻来覆去都会背了,不过仍不大懂,只知道五蕴皆空与世无争。 至于那两粒药,不必用了,采洁已比以前傻太多,过去的事基本忘了。现在除了带好女儿,就想着怎么多卖鸡呢。我想,这也许就是佛最后赋予我俩充实而富有诗意的生活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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