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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辰亮 节选自《海错图笔记》 感谢：中信出版社授权发布，图片来自网络 如今大家都知道鳄鱼长啥样，但在清朝，想见鳄鱼一面还真不容易。清代画家兼生物爱好者聂璜绘制《海错图》，共描绘了300多种生物，是一本颇具现代博物学风格的奇书，其中就有鳄鱼形象。但实际作者也没见过鳄鱼，那他笔下的鳄鱼，是什么样子呢？ 妖魔化的鳄鱼 ◆ ◆ ◆ 中国是鳄鱼的故乡之一，古人早就对它有所记载。但到了清代，由于栖息地减少、气候变冷，鳄鱼种类和数量大大减少，很少有人见到了。《海错图》的作者聂璜也是久闻鳄鱼大名，未见鳄鱼真身。 虽说他久居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有扬子鳄出没，但古人管扬子鳄叫“鼉”（音tuó），并不将其视为一种鳄鱼。况且就连鼍，聂璜也未亲眼见过。 ▲古鳄鱼化石
聂璜对“鳄”十分好奇。查阅资料后，他发现古书中的鳄是这样的：长得像蜥蜴，但比蜥蜴大；会潜水，但吞人后就浮出水面；广东潮州有一条“鳄溪”，鹿走在溪边，群鳄大吼，把鹿吓得落水，鳄即吞之；鳄尾上还有胶，尾巴一扫，水边的人就被粘住，落入水中……
这些传说的真实性让人怀疑，聂璜也不敢轻信。直到某年春天，他遇到了一位叫俞伯谨的福建人。此人曾在安南国（注：今越南北部）亲眼见过鳄鱼。聂璜赶紧让他细细讲来。于是，俞伯谨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远赴安南，得见异兽 ◆ ◆ ◆ 俞伯谨说：“康熙三十年，我表哥去安南做生意，我随同前往。正赶上安南国王给他父亲过忌日，命各地进贡异兽。我们便去围观。
有人进贡了犀牛，有人送来长尾猴，还有人进贡刚出生的小老虎13头。”“占城国（注：今越南南部）进贡了鳄鱼三条，每条长两丈（注：6米多），金黄色，身有甲，鳞上有金线三条。口方而阔，四足短而有爪，尾又长又扁。
最奇异的是，眼上和腿旁有火焰生成，白底衬红，像画上去的一样！”“这些进贡物本来要烧掉祭祀，但安南大臣认为，犀牛有珍贵的角，烧了可惜，长尾猴有灵性不伤人，所以把猴放了，犀牛养起来了，只把鳄和小老虎烧掉了，当时围观者数万人。那天，我记住了鳄的样子。”
俞伯谨说完，给聂璜画了鳄鱼的简图，聂璜又重新描绘，变成了《海错图》中的鳄鱼形象。 ▲《海错图》中所绘鳄鱼形象
聂璜最为惊异的，是鳄鱼竟然身带火焰。他认为，虽然“鳄身光焰，群书不载”，但俞伯谨是目击者，应比书本更可信。龙是神物，所以人们画龙时会添上火焰。现在鳄鱼竟也带火，可知它是龙种。只不过是龙种中的恶种。
终于知道鳄鱼长什么样子了，聂璜很高兴，写了一首小诗： 《鳄鱼赞》 鳄以文传， 其状难见。 远访安南， 披图足验。 鳄鳞生火？ ◆ ◆ ◆ 以今天的眼光看这幅画，除了嘴画得过短，还是挺接近真实鳄鱼的。“鳞上有金线三条”应指的是鳄鱼背上隆起的几排“鬣鳞”。体色“金黄色”也基本属实，因为鳄鱼本就有不少黄色鳞片。
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上的火焰。现实中鳄鱼没有类似的构造，而现实中的火焰也不可能“白上衬红”，还“如绘”。要么是俞伯谨在讲述时添油加醋，要么就是进贡者“绘”上去的。
毕竟在中国历史上，“加工祥瑞”的现象数不胜数。比如，曾有人在龟肚子上书“天子万万年”，并进贡给武则天；袁世凯刚要称帝，就有官员声称田里的蝗虫头上有“王”字。所以，占城国受此影响，给贡品鳄鱼画上火苗，想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古时大鳄，今已南撤 ◆ ◆ ◆ 从它长达6米的体长推测，这应该是一只湾鳄（咸水鳄）。湾鳄是地球上现存最大的鳄鱼，只有它能达到6米长。再加上，占城国为一个全境临海的窄长条地形，而湾鳄又是唯一生活在海水中的鳄。这使得此推测更加可信。
也有人认为，这幅画也可能是马来鳄，但马来鳄的嘴细长如仙鹤，完全不符合画中短粗的样子和文字中“口方而阔”的描述。还是湾鳄更接近些。
中国曾有3种鳄鱼和古人一同生活：马来鳄、湾鳄和扬子鳄。马来鳄吻部细长，只能抓鱼和小动物；扬子鳄体型太小（1米多），性格温和。这两种鳄都无法因吃人而出名。古籍中盛传吃人、吃鹿的，只能是湾鳄。 唐朝是中国气象史上著名的“暖期”，气温比现在高许多，喜好温暖的湾鳄就在华南广泛分布，伤及人畜。海中的湾鳄会趁着涨潮游进广东潮州的鳄溪为害。当时，潮州的“父母官”韩愈为此还特意写了《祭鳄鱼文》，命令鳄鱼撤回大海。 ▲祭鳄台：纪念韩愈驱鳄治潮的功绩 到了明清，气温已比唐朝冷了很多，而且人口大增，侵占了鳄的栖息地，湾鳄就退缩到更暖的东南亚了。至于马来鳄，更是早就在中国绝迹了。 但湾鳄也偶尔会漂流到中国海疆。比如清宣统元年（1909年），水师提督李准就在乘军舰巡视海南三亚时，遇到一条三四米长的湾鳄迎面游来，李准问同伴，“那是什么？”同伴说，“是鳄鱼！韩愈在潮州写文驱赶的就是它！”说话间，鳄鱼已游到船旁，试图沿垂下的梯子攀上船舷。李准赶忙掏出手枪，用两颗子弹将它击毙。
这是中国活体湾鳄的最后记录。自那以后，中国人再不必担心被鳄鱼所吞了。 书名：《海错图笔记》 作者：张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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