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少年的村庄，走过初春的麦田，忆起了我的高中，那被绿油油的十里麦田簇拥着的汾城中学。那时的汾中远近有名，是乡村中学的一面旗帜。 我的高中位于汾城古镇，汾城是襄汾县的一座千年历史文化名城。襄汾取自襄陵、汾城两个镇的首字，自古就有'金襄陵，银太平'的美誉，汾城镇早以前称太平县，说的就是襄陵盛产金黄的玉米，汾城一带盛产小麦能蒸出白花花的馍馍。上世纪80年代，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倡办的最高学府---汾城中学，录取分数线高，学杂费低，是老百姓家孩子能上得起的好学校，能考上汾中家长孩子们脸上都觉得有光。虽然每天的伙食都是馒头咸菜，吃得苦学得苦，但是只要能考出去，就好比鲤鱼飞跃了龙门，就能吃上公家饭，改变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自然这座守望麦田的中学就成了农村孩子心中的龙门，是他们年少追梦的精神家园。
我出生的村子在汾城古镇的最西端，因为就在西山（属吕梁山脉末端的分支姑射山）脚下，镇上的人都叫我们'山毛'。从我家到汾城中学，大约有十里路，不管走大路还是抄小道，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尢其是小满芒种节令，和风吹拂，这里仿佛是金色的海洋，麦浪翻滚，麦香弥漫，空气中都是麦子熟了的味道。一年又一年，麦子回报着这一方肥水沃土，也滋养着汾城中学和这里的师生。
 我上汾中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当年家境好点就选了临一中，如果那时再高两公分就上了师范院校，如果家中生计不那么艰难我就会到县里的襄汾中学。现在想来中考那年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成绩不错但是一波三折，似是与汾中三生三世有约，十里麦田终能相遇。疼爱我的父母，并没有因为家贫且是女孩而让我辍学，1985年的秋播季节我进入了这所立在麦田里的中学。汾中校园不大但很有学习氛围，一进校门就能感受到书香里自带麦香的千载文脉。那时的汾中有一批好老师，老中青三代结合，负责任教得好，汾中的学生大多是村里娃更是吃苦耐劳，寒窗三年勤奋好学不在话下，上了中专大专本科名牌大学的不计其数，汾中也由于高考升学率高而闻名于全县。
 进入汾中，我有幸受教于一批初出茅庐立志乡村的年轻老师，认识了一帮谈得来的小伙伴，耳濡目染着'书香+麦香'的汾中文化，憧憬着上大学的美好，日子虽苦不堪言确也苦中有乐。
十几个人睡一个大通铺土炕，号子（宿舍）里挤满十几辆自行车，没落脚的地，那就一进号子先脱鞋在大通铺上边走边闹。因为是土炕，暑假开学不敢进宿舍，跳蚤太多能把身上咬成筛子眼。
一日三餐简单到顿顿都是开水泡馍就咸菜。那一年四季挂在墙上的干粮网兜是道景，周日下午返校，从家里背上十七个卷子膜，两三瓶咸菜，这便是下周十七顿的伙食了。齐刷刷一溜儿十几个网兜挂在通铺一头的墙上，两兜之间也就一拳距离，经常能看见耗子穿梭其间，馍馍被咬了，那就把咬过的地方抠去，怕不够吃总不舍得多抠一些，呵呵人和动物和谐共处鼠都有饭吃啊。每周的前三天还好，后三天那些网兜就花哨了，夏有长毛冬有霜，春秋一般常开裂，擦一擦泡在开水里还是白胖胖的，吃起来也香着哩。
冬天的号子用盘得砖炉子取暖，不带烟囱，烧得是兰炭，中煤毒是常有的事。冬天的早晨经常有人被和衣拖出，放在号外冰冻的地上‘’醒身‘’。翻过年'冻身'的日子更难熬，正月十六开学，兰炭火停用，睡铺相邻的两个室友只好钻进一个被窝，盖上两床被子抱团取暖，冻得冰凉的手脚半天也泛不过来。每年冬天，我的手脚都要冻裂，又疼又肿，一遇热就发痒，两只手有时红肿得象圆圆的馒头。
晚上九点下了自习全校就熄灯了，校园里一片漆黑，同学们就特别喜欢有月光的晚上，那会的月亮真亮，亮到可以借点月光看见课本上的字，绝对是纯天然月光不掺任何PM2.5微粒，皎洁的月光下在教室前的白杨树下走着方步诵记政治历史是件很美好的事。即使没有电灯同学们渴求知识的欲望不减，大家会在教室的书桌上支根蜡烛，或者点上罩子灯学到深夜两三点，熄灯的校园燃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青春正在酣战，那段欢笑与泪水相伴，破茧成蝶的岁月实在让人难忘。
我们学到多晚老师就会陪多晚，师生一起挑灯夜读备战高考知难而上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我们班的数学老师高安国便是其中的一位，在教室踱完一圈又一圈，为同学们答疑解惑不厌其烦，是我们眼中的好老师好兄长。在汾中，老师能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同学之间能和睦相处，坦诚相待，没有人歧视我是'山毛'，三年寒窗虽清苦却如白驹过隙也能快乐渡过。麦子长了三茬割了三茬过了三个麦假，我考到了省城，离开了这座被十里麦田围着的至今仍被我忆苦思甜津津乐道说给女儿听的高中校园。
 有一种乡土情愫连着你我他那就是汾中；有一种高中记忆能让你苦中有乐望得见乡愁记得住乡音那就是汾中；有一种麦田守望能让你追寻净土安放内心那就是汾中。我至今都叹服它当年浑然天成的学习氛围，想探究汾中教书育人的密码是什么。看了'全球寻找汾中人'，我才晓得密码源于这片希望的田野永远给人生机和力量，源于它曾是清朝的龙门书院，文脉传承千年底蕴深厚；源于当年物质条件及其匮乏，却有一批胸怀天下有情怀有担当的老师；源于有一群家境很苦却勤奋好学乐观向上意气风发的学生。所以历经九十载，汾中香飘寰宇，学思并长，桃李满天下。 麦子要经历秋播种冬收藏春复苏夏满粒四个季节，风刀霜剑严相逼也要收获满城黄金甲，不禁让我怀疑24节气是不是专为麦子量身打造的节令呢，襄汾陶寺出土的观象台也印证了我的揣测，麦子的历史也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历史。汾中，是这一片黄土地上最接地气的，连书本里都浸润着麦香的中学。从汾中走出去的学子们，身体里都植入了麦子的希冀和信念，骨子里都浸透着麦子的朴实与无华，都有一种满怀人文气息的乡土情结，能吃苦好养活、耐摔打拼自己、靠散养有志向，追求梦想不忘初心，即使渺如一穗麦子也不气馁不放弃乐观豁达平和隐忍。守望麦田的懵懂少年，垄上行来的晨读女孩，在这里吸足了五谷的精华，走出汾中，步入社会，放眼世界，经营着一段又一段精彩人生。
 人们一提起圣城耶路撒冷，首先想到的都是它的苦难史，但是那里是世界的中心，三大宗教的精神殿堂。校友们一提起汾中想到的就是苦、煎 、熬，但是它又何尝不是汾中人心中的耶路撒冷呢，苦行僧式的学习生活，内心深处的精神家园，始终守望的一方净土，让每一位汾中人魂牵梦绕，终身受益、毕生追求，一生向上、一生向善。 英国乡村诗人罗伯特·彭斯《你要是在麦田里遇到了我》诗中写到：这里不是家 /你却是生长根茎的影子 /习惯把自己养在金黄的梦里 /我在你的世界练习降落 /不谈金钱 权利和性 /只开着一扇干净的窗户 /折射低飞的阳光 …… 汾中，今生无悔遇见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