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腿上有一道疤痕,是在台儿庄战役时被日本人的手榴弹炸伤的。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26 个故事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爷爷是个抗战老兵。他的所有荣誉都藏在一个木质盒子里。 盒子外包着一层印有国徽的红布,里面放着一枚金色的抗战胜利勋章。爷爷说,那是他在炮火连天的年代从敌人的枪口下拿命换来的。 我们兄弟姐妹们都爱听爷爷讲故事,小伙伴来家里,也会搬着凳子在爷爷身边听故事。爷爷眯起眼睛,讲起日本鬼子的凶残和狡猾,老百姓的悲惨和不幸,以及战士们的英勇和顽强。 虽然这些故事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但一点也不厌烦,每次听完都热血汹涌。 爷爷18岁时,抗日战争爆发。当年11月,日军结束淞沪会战后,自东向西迅猛推进,炮轰了浙江大部分地区。日军占领杭州后,烧杀抢掠,余杭大火连烧3个昼夜。 每次讲到此处时,爷爷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眼中带了泪光,好似被火焰吞噬的余杭又浮现在他眼前。之后,太奶奶带着爷爷的其他兄弟姐妹逃到了云南,但爷爷执意留下来参了军。 爷爷跟着军队从上海到安徽,从徐州到武汉,在江浙皖鲁豫鄂等六省中转战。征程万里,历经八年,他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次,见多了哀鸿遍野和家破人亡。 参加台儿庄战役时负伤的往事是爷爷讲得最精彩的一段。他每次都会撩起他的裤脚,露出小腿上的伤疤。那是一个10厘米左右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但从狰狞的伤疤来看,当时的伤口应该深可见骨。 爷爷显然很满意孩子们脸上吃惊和崇拜的神情。他的音调继续上扬,对当时受伤的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 当时,爷爷所在的部队刚到临城车站,准备下车,埋伏好的日本人突然发起攻击,和爷爷所在的部队交手,打了几个小时。 “我们的武器没有他们好,但我们士气高涨,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没想到小日本这么阴险,要撤退了还丢了个手榴弹。”爷爷笑了笑,朝小腿的位置努努嘴,说那道伤口正是手榴弹留下的杰作。 随后又云淡风轻地说:“幸好命大,伤的不重。” 爷爷嘴上说伤得不重,但我知道每逢下雨天,他的那只腿都疼得厉害。可他从不喊疼,始终展示出一名抗战老兵钢铁般的意志。 这类惊险万分的故事,在爷爷记忆的仓库里还有很多。偶尔他说出一两个我从没听过的故事,我也从不意外。我知道作为一名参加了八年抗战的老兵,他的记忆里存着数不清的战役。 爷爷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父亲兄妹也对爷爷十分尊敬,父亲常跟我说爷爷一生很不容易。当年,奶奶生下我小姑姑后,不久就过世了。当老师的爷爷,除了给学生们上课,还要独自养育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长大。 太奶奶的身体也不太好,需要人照料。两个姑奶奶已经出嫁,日子过得也不富足,她们提出要帮忙照顾太奶奶和孩子们时,可爷爷宁愿自己辛苦也不愿让她们受累。 后来,家里穷得买不起米,爷爷只能再出去揽活,除了白天教书,晚上还帮人算账,要是遇上哪里缺临时搬运工,也会下了课就匆匆赶过去。工作之余还要料理太奶奶的起居还有三个孩子的吃喝拉撒,日子过得不眠不休。 父亲七岁的一天发了高烧,天降暴雨,爷爷抱着他去卫生院看病,心急如焚,在路过建筑工地附近一处积水潭时,被水下一根钢筋划伤了小腿,血流如注。 但爷爷还是忍着痛,拖着淌血的小腿在积水里疾行,把父亲送到了卫生院。后来爷爷腿上的伤口感染,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星期,从没当着父亲的面喊过一声疼。 父亲说:“他就像个军人。” 爷爷去世前不久,社区要给老兵颁发荣誉证书,我也很兴奋,到处传布。可父母好像没听说一样,只字不提。我提出给爷爷申报荣誉证书,得到的却是父亲的呵斥和制止。 为此,我一直为爷爷鸣不平,心里默默地抱怨父母。那时,爷爷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他已经讲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了,也没有人再来听他讲抗战故事,但他偶尔出神时,会断断续续地提起当年的炮火和鲜血。 爷爷去世的那天,拉着母亲的手,唤着他已经过世的妹妹的名字,嘴里不停得重复着:“秀芳,我要去打战了,你照顾好娘。”母亲泪如雨下,赶紧点头答应。 葬礼结束,收拾遗物时,我翻出了爷爷珍藏的荣誉勋章。爷爷对这枚勋章视如珍宝,即使拿出来,也很少打开,只是用干枯的双手摩挲着盒子上的红布。我小时候见过一两次,每次爷爷都赶紧收起来,像是害怕我弄丢一样。 我打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外表极为普通的奖章,背面刻着“优秀教师”的字样。我有些懵。赶紧拿着奖章去问父亲。 原来,爷爷年轻时一心想着要去参军抗战,却被太奶奶拦下。太爷爷过世得早,爷爷是独子,家里唯一的男丁,太奶奶站在村口的小河边,说:“你要是走了,我就跳下去。”爷爷没参成军,在小镇上做了老师,心里却惦念了一辈子。 “之前你爷爷总忘事,后来才知道是老年痴呆,你还小,没跟你细说。他连亲人都不记得,记忆空白,就把参军抗战这些幻想当真了。” 父亲说,爷爷这辈子,从来就没有真的上过战场。 作者陈婷婷,大学生 编辑 | 王大鹏 点击蓝字查看其他故事 昨日上榜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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