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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坛点将 | 画圣齐白石

 KobeChao 2017-03-06

主管: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  主办:广东岭南美术出版社


陈传席,博士,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特殊贡献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法国Queens大学教授。曾任美国Kansas大学研究员。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把齐白石列为20世纪在中国画方面最有影响的画家之首,除了无知的人之外,恐怕都会承认。在20世纪,没有任何画家的影响能超过齐白石。而且,自明末清初的石涛、八大山人等画家之后,在传统基础上变化,成就最高、面貌最新、影响最大的画家也当首推齐白石,至今无人能和他相比。

那么,吴昌硕能不能和齐白石相比呢?记得我读研究生时听说过当时有人传言:“吴老缶一日不死,齐木匠不敢南下而卖画。”当然,吴昌硕活着时,齐白石的成就确实赶不上他,而且齐白石也受过吴昌硕的影响,但齐白石的成就最终超过了吴昌硕。齐白石的影响更大大的超过了吴昌硕。齐白石可谓家喻户晓,鲜有不知者,而吴昌硕的知名度,只限在美术界的圈子内。吴昌硕的画,大气磅礴、雄健浑厚,但浊气太重;在清新、淡雅、宁静、散远等方面都不如齐白石。吴画中不仅火气尚存,而且俗气也没有完全泯灭光,至于齐白石画中所表现出的天真和童趣,他是更没有的。如果承认绘画有供人玩赏的一面,齐白石的画才“好玩”。


《蝉与蜻蜓》


吴昌硕写诗的基本功也许超过齐白石,但诗的成就也没有超过齐白石。吴诗中浊气也太重,形象模糊,且有老气和旧气,不如齐诗清新天真,形象真切,且有新鲜感。试举数例(顺便说明,我写这篇短文,没有去查各种资料,只靠记忆举例,故不能一一对举,但记忆中的诗都是各家好诗,有的是画家反复题画的诗)。吴昌硕《桃花图诗》:“秾艳灼灼云锦鲜,红霞裹住玻黎天。不须更乞胡麻饭,饱食桃花便得仙。”题《顽石图》:“石头顽如此,闻道谪疏星。落落丈人行,离离秋海萍……”题《牡丹水仙图》:“红时栏外春风拂,香处毫端水佩横。富贵神仙浑不羡,自高唯有石先生。”题《双桃》:“琼玉山桃大如斗,仙人摘之以酿酒。一食可得千万寿,朱颜长如十八九。”


《芙蓉墨虾》


齐白石《雨耕图》诗:“逢人痴听说荆关,宗派夸能却汗颜。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惯桂林山。”《石涛》:“绝后空前释阿长,一生得力隐清湘。胸中山水奇天下,删去临摹手一双。”题《不倒翁》:“乌纱白扇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能供儿戏此翁乖,打倒休扶快起来。头上齐眉纱帽黑,虽无肝胆有官阶。”吴昌硕的诗功力当然很深,但却不如齐白石的诗鲜明、清新。读吴诗很多,印象都不深,含糊不鲜。读齐诗,马上给你一个鲜明的印象、美妙的意境,真切感人。所以,吴昌硕的成就终不及齐白石,至于齐白石画中的童趣、天真,他更是没有的。吴昌硕的篆刻师法汉人,颇有功力;但齐白石篆刻师秦人而变为己法,力健而清爽,风格更强烈。此外,齐白石人物、山水、花卉和翎毛虫鱼,无所不能。吴昌硕正式创作,基本上是花卉,连鸟都很少画,造型基本功远逊于齐白石。当然,齐、吴的高下主要在一清一浊,中国人讲究清高,一向以清为高的。所以,张大千在台湾说:“齐白石的为人,我不欣赏,他对钱斤斤计较,太没意思。但他的画好,超过吴昌硕。”(大意)吴昌硕的画尚逊于齐白石,其他人的画就不必再比了。莫说全面地比,齐白石的诗、书、画、印。只要取其中之一,当代画家也无人敢于他相比。


《放牛图》


1985年以后,理论界提出“新文人画”的概念,当然,齐白石时期还没有“新文人画”的说法。如果说有新文人画的话,齐白石的画才是真正的新文人画。

下面我们正式的谈谈齐白石的新文人画的问题。现在我们常提到的新文人画,其中大部分只能称为小情调画、小趣味画,和文学界的梁实秋、周作人等小男人风格的文章相类,当然其中一部分人也具有“女郎才”,然皆乏于丈夫气。如果有新文人画的话,首先要画家是新文人,现在,我们见到的还不多。



《知了三贝叶》


齐白石确是新文人,当时的文人很多,大概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传统文人,读传统诗书,具有旧式士大夫的情结;一种是具有时代先进思想的文人。尤其是出洋和学习洋思想的文人,他们以天下为己任,要移风易俗,改造中国。反动文人、汉奸文人则是他们的对立面。齐白石显然不属于以上两种文人,他出身贫苦,少年辍学,放过牛,当过木匠,是道地的农民。但他却又有文人的灵性,他二十七岁时拜当地的旧文人(传统文人)为师,学习诗文,学习绘画、书法。他的诗云:“村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由于他的刻苦,更由于他的颖悟,他自己也变成文人,但他却没有旧式士大夫的情结,他一直保持着农民的本色、农民的情愫。旧式士大夫是看不起农民和百工之人的,更不愿与之为伍,而白石始终称自己是木工、木人,直到晚年,他还说:“余少贫苦,朝为木工,夜则以松火读书。”他的印章有:“木匠之门”、“鲁班门下”、“木人”。他画的题材也和旧文人画大不相同,劳动者所用的钉耙、头、竹筐、柴筢、瓦罐等等,都屡屡在他笔下出现。儿时常见的各种草虫、青蛙、鱼虾、瓷皿,以及放牧、打柴等等都是他最喜爱的题材。甚至算盘、称砣、老鼠、蚊子都可入画。这是旧文人所不屑画的。他还在一幅柴筢上题字日:“余欲大翻陈案,将少小时所用过之器物,一一画之。”而且他在画上题字,尤非传统文人所能至,如“祖母闻铃心始欢”(《放牛图》),“网干酒罢,洗脚上床,休管他门外有斜阳。”(《山水图》)。白石之前,还很少见到这样文人,老农民的本色,大文人的学识,所以我称他为新文人。他的画从题材、画法到思想情趣也都和旧文人画不同,所以,齐白石的画才是新文人画。


枫叶寒蝉

20年代


很多人都说:“齐白石的画是吸收民间画而成功的。”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乱说。大画家吸收民间画是常事,文人画家也吸收民间画,民间画的特点是质朴、生拙,齐白石的画不能说没有民间画的成分,但吸收民间画恰恰不是他的主要方面。他的画是从徐渭、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吴昌硕这一路来的,不但可以从他的画中看出来,而且他的“夫子自道”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的《题画诗》云:“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至于他学金冬心、郑板桥,更是众所周知。他也学过民间画,如画肖像等。在他的后期作品中不但很少吸收,而且是尽可能的舍弃排斥。他只从民间取得题材,但不是民间画。民间画不论是题材亦或是笔墨,皆和齐画不同。齐白石的画中表现出的是天真、童心、自然、真切。而他的人越老越天真,越老越有童心,天真和童心足以去除浊气和俗气,乃是他绘画不同于凡俗的主要因素。学他画的人虽能学其形式,但因无其天真和童心,就很难画出其精神。当然,齐白石的天才颖悟,更是人所不能及。他年轻时,其师陈少藩(教白石写诗)就说他:“你的天分,真了不起。”王仲言在《白石诗草跋》中也说:“天才颖悟,不学而能。”


《水草小虾》

中国美术馆藏


当时和齐白石起名的黄宾虹,乃是山水画中的最大宗师。黄能诗,但诗才远不及齐(史才过之),黄题画严肃有余,天真清雅不及。黄书法功力深厚,正宗严整,超过齐,但齐书法更精神抖擞,显见别才和天才。黄年少时即得到很好的教育,读书多,临古画多,功力皆很深厚。齐少时当木工,然齐后来有如此高的成就,益见其天才颖悟,常人难及。毕加索学习中国画,惟把齐白石的画临摹了二十册,岂偶然哉。

(注:出自《画坛点将录》,略有删减。)


《雨耕图》


虾趣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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