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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半农:我之文学改良观

 由感而发 2017-03-09
文学之界说如何乎 此一问题,向来作者,持论每多不同。甲之说曰,“文以载道”。不知道是道、文是文。二者万难并作一谈。若必如八股家之奉四书五经为文学宝库,而生吞活剥孔孟之言,尽举一切“先王后世禹汤文武”种种可厌之名词,而堆砌之于纸上,始可称之为文,则“文”之一字,何妨付诸消灭。即若辈自奉为神圣无上之五经之一之诗经,恐三百首中,必无一首足当“文”字之名者。其立说之不通,实不攻自破。乙之说曰,“文章有饰美之意,当作彣彰”。(见近人某论文书中。)近顷某高等师范学校所聘国文教习川人某,尤主此说,谓“作文必讲音韵。后人称韩愈文起八代之衰,其实韩愈连音韵尚未懂得,何能作文”。故校中学生,自此公莅事后,相率摇头抖膝,推敲于“平平仄仄”之间。其可笑较诸八股家为尤甚。夫文学为美术之一,固已为世界文人所公认。然欲判定一物之美丑,当求诸骨底,不当求诸皮相。譬如美人,必具有天然可以动人之处,始可当一美字而无愧。若丑妇浓妆,横施脂粉,适成其为怪物。故研究文学而不从性灵中意识中讲求好处,徒欲于字句上声韵上卖力,直如劣等优伶,自己无真实本事,乃以花腔滑调博人叫好。此等人尚未足与言文学也。二说之外,惟章实斋分别文史之说较为近是。然使尽以记事文归入史的范围,则在文学上占至重要之位置之属,即不能视为文学是不可也。反之,使尽以非记事文归入文的范围,则信札文告之属,初只求辞达意适而止,一有此项规定,反须加上一种文学工夫,亦属无谓。故就不佞之意,欲定文学之界说,当取法于西文,分一切作物为文字Language与文学Literature二类。西文释Language一字曰,"Any means of conveyig or communicating ideas",是只取其传达意思,不必于传达意思之外,更用何等工夫也。又Language一字,往往可与语言Speech口语Tongue通用。然明定其各个之训诂,则"LANGUAGE is generic denoting,in its most extended use,any mode of conveying ideas;SPEECH is the language of sounds;and TONGUE is the Anglo-Saxon term for language,especially for snoken language."是文字之用,本与语言无殊,仅取其人人都能了解、可以布诸远方、以补语言之不足,与吾国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正相符合。至如Literature则界说中既明明规定为"The class of writings distinguished for beauty of style,as poetry,essays,history,fictions,or belles-lettres"自与普通仅为语言之代表之文字有别。吾后文之所谓文学,即就此假定之界说立论。(此系一人私见,故称假定而不称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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